如果那一个短暂时期的异常行为,确然是由于药物改变了本性的结果,那么游救国的研究可以说是成功了,只不过由于人的本性太难改变,所以才会只有一下子的转变。
这一点,我无法下结论,要让游救国去判断。
余波之二,是游救国、廉正风他们和忍术组织之间的关系。我好几次想询问其中的详细情形,都被白素制止。
白素阻止我发问的理由是:忍术组织极其隐秘,绝对不会向外人透露半点消息,问了也是白问,何必自讨没趣。
我接受了白素的理由。可是温宝裕却不服气,而且他实在想一窥忍术的奥秘,所以后来还是偷偷地去问了廉正风。
廉正风倒对他很实在,据实告诉他,忍术的一切,都不会告诉外人,外人如果要不识趣地追问,就会被视为敌对行为。
温宝裕一听这样的警告,当然不敢再问下去。而廉正风又告诉温宝裕,说他如果真正有兴趣,可以收他为徒,接著就给了温宝裕一本小册子,上载忍术弟子必须严格遵守的戒条九十九条,要温宝裕背熟。
温宝裕一看那九十九条戒条,虽然不至于魂飞魄散,却也出了一身冷汗,拜师之说,自然作罢,把小册子恭恭敬敬还给了廉正风,老老实实告诉廉正风:“这九十九条戒条,我一条地做不到,我们没有可能成为师徒!”
廉正风收回了小册子,一笑置之。温宝裕从此也就死了心。
余波之三是故事中有一个人,十分神秘。这个人就是游救国的父亲游道圣。后来我和游救国的交谈中,问起他的父亲,竟然连游救国也不知道游道圣究竟是做甚么的。
游救国只知道家里很富裕,在乡间有规模很大的庄园,父亲的行动很神秘,有时候外出经月,有时候又有许多访客。最奇怪的是后来他也曾派人去打听,可是整个庄园都不再存在,人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这种情形自然引起了我的兴趣,于是我和小郭就一起努力去发掘真相,游救国本身当然更有兴趣。
我们努力的结果,相当惊人--不过这是另外一个故事了,表过不提。
余波之四是我把游救国介绍给了勒曼医院。
原来勒曼医院方面也一直在研究人类行为中由本性所主宰的部份,也就是说,他们也一直在研究人类本性,可是却也一直捕捉不到中心,没有成就。
所以他们也早就注意到平地青雄的研究工作,他们曾经派过几个人到平地医院,想知道平地青雄研究的成绩,可是平地青雄(游救国)并不接受他们,并没有收获。
因此他们一听到我把游救国介绍给他们,就热烈欢迎。
在影像电话中,我和游救国都可以看到亮声和他的几个同伴的兴奋神情。当我们可以看到亮声的时候,他们当然也可以看到我和游救国。
后来游救国对我说,最令他高兴、愿意倾力和勒曼医院合作的最大原因是,因为勒曼医院的那些人看到了他的时候,一点都没有因为他的容貌而有任何怪异的反应--而其他人,即使是我们,就算努力不表现心中的讶异,他都可以感觉得出人家对他可怕的面貌所产生的愕然,只有勒曼医院那些人,完全不感到意外。
我听了游救国这样说,心中暗暗好笑--勒曼医院那些人,包括亮声在内,根本不是地球人,他们原来的样子,比起毁容之后的游救国,不知道恐怖了多少倍,自然不会对游救国的脸容大惊小怪!
当时游救国就把他多年来研究的结果,通过电脑把资料传送过去,我看到对方在电脑显示屏前那种雀跃的情形,可是对于显示出来的资料,我却完全看不懂。
他们和游救国热烈地讨论,我在一旁也是十句话之中,最多听明白一两句而已。
可是我却坚持听下去,因为我知道他们在讨论的事情,和人类有极大的关系,实实在在接触到了人类的本性,甚至于有可能将人类本性进行改变,那就等于可以改变人类行为,等于可以决定人类命运!
这样的大事,我是人类之一,当然要尽可能在第一时间进行了解。同时我也想到,如果人类本性确然可以通过手术、药物来改变的话,固然可以消除本性中的奴性,却同样也可以大大增强本性中的奴性!也就是说可以使人类变成彻头彻尾的奴隶!
虽然我对勒曼医院很有信心,相信他们不会做危害地球人的事情,可是想到如果外星人掌握了改变人类本性的能力,还是有点不寒而栗。
所以我就更加特别注意他们的讨论。
我发现勒曼医院方面不断地在向游救国提出问题,开始游救国还可以有问必答,渐渐地就很犹豫,后来就答不出来了。
从这种情形可以看出游救国的研究结果,其实还是很初步,看来鸭子和人有很大的不同,游救国能够成功的改变鸭子的本性,可是距离能够成功改变人类本性,还有不知道多少路要走。
这时候我的心情十分矛盾,一方面希望他们的研究可以成功,正如游救国所设想的那样,如果人类本性之中没有了盲目服从的奴性,不但不可能有大规模的战争,就是小规模的械斗也无法成事--谁喜欢用武力解决问题,就让他和对手单对单地决斗好了!
而且更有意义的是,甚么主义等等,也必然失去了号召力,人人都有独立思考的能力,谁还会被口号迷惑?
只有消灭了本性中奴性部份的人,才是真正独立的人,才有资格成为高级生物,不然只是一群随著极少数人的指挥棒行动的低级生物而已--和鸭子甚至于昆虫并没有多大的分别。
可是如果他们研究成功,正像我刚才担心的那样,有可能反而令人类本性中的反抗、独立部份消失,那样人类就彻头彻尾变得和昆虫一样了!
我感到无奈之极,因为想来想去,不管结果是怎么样,似乎人类的命运始终只是操纵在少数人的手中!
这种矛盾的心情,一直无法解决,后来和白素讨论多次,都没有结果,很希望有高人能够给我指导。
勒曼医院方面和游救国初步接触的结果很好,勒曼医院邀请游救国参加,游救国却拒绝,而最后达成了双方各自研究,但是每天交换意见的协议。
游救国对我介绍他和勒曼医院达成了合作协议,十分感激。我却心中苦笑,因为结果如何,难以预料,我无法知道自己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我只可以肯定,游救国和勒曼医院合作,必然会使研究工作,加快步伐,走向成功。
而如果取得成功之后,会造成甚么样的局面,实在无法想像。
我推测当时我心中的矛盾想法,一定不由自主反应在表情上。我留意到亮声有欲言又止的神情,而其他几个勒曼医院的人员,都很兴奋,显然他们在对人类本性的研究,并没有甚么成绩,所以很高兴可以和游救国合作,因为游救国至少在这方面的研究有“零的突破”,发现了本性和内分泌系统的关系。
相信以勒曼医院的人才鼎盛,很快就可以在这个基础上得到发展。
当我在这样想的时候,我发现亮声更像是知道我的心意一样,向我暗暗摇了摇头。我知道他是在向我暗示些甚么,可是我却不能明白他究竟在暗示甚么。
当游救国和勒曼医院达成协议之后,游救国和廉正风告别,他们在离去的时候,一直在客厅等候的陈名富向游救国深深鞠躬。
陈名富并没有说甚么,不过谁都知道,陈名富的行动,一方面是对游救国表示歉意,因为几十年来冒充了游救国的身份,另一方面是表示感激,因为他以游救国的身份,几十年来生活可以说是毫无缺陷,接近完美,可以说世界上六十亿人口之中,能够有这样幸福人生的人不会超过六十个!
而陈名富能够有这样的幸福人生,全是由于在那桩意外之中,他得到了游救国的那只网篮。
陈名富在深深鞠躬的时候虽然没有说话,游救国还是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鸾了一口气:“其实你的命运,还是由你的本性来决定的。如果当时你不是好意到卢家去报告我遭到了不幸的消息,而只是将网篮据为己有,自然也不会有以后的事情发生了!”
游救国的话很有道理,陈名富的本性决定了他的命运,可是也绝对不能否认那桩意外所起的作用--所以人的命运,形成的过程十分复杂,有内在的原因,又有外在的原因。
别说外在的原因无法控制,就算内在的原因,也同样无法了解,在两方面都是未知数的情形下,排列组合的可能也就成为无穷大的未知数--代表了命运的不可测。
当时我们都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不单是陈名富和游救国两个当事人感叹命运之不可测,大家都有同样的感叹。
游救国也向陈名富回礼,同时道:“那两次,吓倒你了!我在听说本地有一位银行家的名字是游救国之后,实在忍不住好奇,想看一看他是甚么样人!”
这一点正和我们以前假设的情况相同,所以不必再多说甚么了。
而余波之五则相当重要,在游救国和廉正风离去之后的第二天,亮声主动连络我,第一句话就道:“卫君,你心中很担心对改变人类本性的研究成功以后会出现相反的效果?”
我苦笑承认,反问:“你能够提供甚么保证?”
亮声并没有直接回答问题,只是道:“你其实没有担心的必要,因为那不知道是多少年之后的事情,到时候,人类本性早已又经历了巨大的改变--像奴隶社会永远不可能再回头一样,人类本性在不断改变之中。”
我很犹豫:“以你们的力量,也需要很久?”
亮声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们早就对人类本性进行广泛的研究,可是无论如何努力,都甚至于无法知道人类本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是怎样的一种存在。它看不见、摸不著、听不到、形象无从究诘、不知道它是光亮还是黑暗、它广大无边不可名状、说它有它又没有、说它没有它又存在、迎著它看不到它的前面、随著它却又看不到它的后面、把握著它久的可以一切、甚至于了解一切的原始……”
亮声一口气说下来,一开始我有点莫名其妙,可是越听越觉得他的说法十分熟悉,等他说到一半,我已经完全知道他是在说甚么了,所以不等他说完,我就接了上去:“……这就是‘道’、是‘道的规律’!”
虽然我接上了他的话,可是我心中却疑惑之极!
因为亮声所说的那番话,并不是他的创作,而是“老子”对于“道”所作的解释的其中一部份,在他所著的《道德经》中的第十四章。
(在这里我不引用原文了--有兴趣的朋友可以自己去找,即使手头没有《老子),在普通书店里也可以找得到。)我疑惑的是,几千年来,从来也没有人把老子所说的“道”和人类本性联系在一起。可是这时候经亮声一说,我却有豁然开朗之感,感到“老子”不嫌其烦、不断作出解释的“道”,确然可以视之为人类本性--完全无从捉摸,可是却存在而且是人类一切行为的主宰!
亮声又道:“所以你可以放心,地球人研究自己的本性研究了几千年,还究全没有结果,我们这些外来者想要有结果,谈何容易啊!”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除了接受他的说法之外,我还能做些甚么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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