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人张良,也就是那个在东海雇大力士袭击始皇帝车队的那个人。
早在五月末刚刚平定汉中的时候,在张良的策划下,楚军就广为散布西攻巴蜀的消息,就实际利益来说,拿下巴蜀对于刘邦来说等于是有了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大后方,天府之国的巨大粮秣供给能够给楚军以极大的支撑。
当然,就战略利益而言,放弃入主关中转而进攻巴蜀无疑是错误的,先入关中者为王——,刘邦要想在各路诸侯中赢得领先一步的优势,就必须尽快抢在项羽之前攻取咸阳。也正是为了实现这一构想,张良在迷惑秦军的同时,还派遣数路小股部队伏杀和清除武关道上秦军布下的斥候暗探,这一切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大进攻作准备。
在这支西征楚军中,成份相当的复杂,十万大军,在短短的一年半时间里,刘邦的这支西征军团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扩充着,他们中间除了刘邦的旧部外,还有韩王成的部队、投降过来的秦高武侯戚鳃、襄侯王陵的士兵,这两位秦朝大将奉命守卫汉中,结果却是在刘邦的说服下,一枪不放的就归附了刘邦。
刘邦的确当得起枭雄的称号,虽然军事才能平平,但却并不能湮灭他出色的政治和领袖才能,在他行之有效的宽松结盟体系下,参与到他这支西征队伍里的诸侯叛军越来越多。
“哈——,等进了咸阳城后,我们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财富、女人、奴婢、土地,凡是那些权贵们有的东西,我们一样也不落下。”怀揣着这样‘美好’的梦想,楚军士兵大踏步的穿过不易通行的武关道。
乱世本就是草莽横行的年岁,在诸侯们冠冕堂皇高举着复国的梦想的同时,他们手下将士的内心却是另一番更实际的想法。
“子房,你说秦军有没有发现我们的意图?”连日连夜的行军让刘邦神色有些疲惫,他看了看周围漆黑的山峦和面前的关城,低声问旁边的张良。士为知己者死,能够获准一同坐车,这样的待遇足以让人心存感激的了,更何况,刘邦还大度的将军队的指挥权完全交给了自己,这让一直渴望能一展军事才能的张良感动莫名。
“沛公,根据侦骑回报,守峣关的秦军虽有四千余人,不过大多是由各郡抽调来的郡兵,战斗力不强,加上我军突然夜袭,击破守关之敌应该不成问题。”张良清瘦白皙的脸上写满了自信。
“这峣关扼守武关道,那傅戈怎么会只派些郡兵来守卫,这其中会不会有诈?”刘邦有些不自信的问道,对于傅戈的诡计多端,他已经领教了不止一回了,这一次他可不想再中一次圈套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少年英豪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刘邦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以傅戈的谋断和能力,如果他手里有足够多的兵力的话,在峣关这里一定会重兵布防。可是,兵在哪里?关中兵源枯竭,能够凑出这支四千余人的郡兵已经是各郡、县、亭级官员的能力极致了。
而正是察觉到了秦军的这一弱点,张良对于自己一手谋划的这场大战役才会有足够的信心:“沛公,那傅戈兵力有限,能够调动的充其量也不过二、三万余众,他不用郡兵守关,又还能用谁来卖命?况且,这峣关虽然重要,但却也不是函谷关那样一夫挡关,万夫莫开。一个时辰后,我军就能全线铺开占据这周围的山岭,到那时再命兵士齐声鼓噪,守关秦军担心后路被断,一定会军心惶惶,如此我再命大军猛攻,秦军必溃!傅戈要是真把精兵猛将都放在这里,那正好我们也省了力气去寻敌决战,纵算是以三个换一个,也值了!”
“子房说的在理,这一战就全拜托你了!”刘邦被张良这么一说,心中顿时豁亮了不少,想到即将步入大秦腹地的荣耀,他更是一脸的欣喜。
“沛公放心,我张良绝不会让你失望。”面对刘邦的信任,张良动容道。笼络人心的手法有很多种,象刘邦这样不用做事落得清闲还能搏得手下效命的无疑是最高明的。
恶战在六月十六日的辰时开始。
当阳光照射到冰冷的戟锋时,红色与黑色,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象征色如泾渭般分明。
峣关位于武关道之西,和位于它后方不远的蓝田关一起被称作拱守咸阳的两道门户,一旦楚军拿下这里,也就意味着距离拿下关中不远了。
这一天早晨,呼啸的山风将树林吹得哗哗作响,让人分辩不出有没有敌人来袭,在峣关城上驻守的是从大秦三辅各郡县征调来的四千兵士。
城垛口,两个躲着头抱着刺戟的兵士倦缩在角落里,仍在呼呼的做着美梦。
“起来,你们身为大秦的军人,负责值夜重任竟还玩忽职守——,来人呐,军法伺候!”一声暴喝将两个神游梦境的兵士硬生生的拉了回来,站在他面前的两个人一个是守关的校尉,另一个却是个不认识的年轻将领。
年轻将领一脸的怒容,那一声怒喝真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
“郦监军在此,你们两个还不快过来陪个不是——。”见两个睡意朦胧的家伙手足无措的呆呆站着,一旁的守关校尉连忙陪笑打圆场道。
正与张良打探到的情报相符,守关的这支四千余人的部队并不是傅戈部的精锐,他们只是在三世皇帝登基之后才正式从三辅一带收编而成,其中年满六十的退伍老卒和不满十七的童幼要占了一多半。大秦连年征战,关中的适龄男丁不是在岭南就是在关东作战,剩下的也只有老弱残兵了。
郦——,大秦军中姓郦的最出名的有两个,文有郦食其武有郦商,不过这位郦都尉却并不是他们两个,他的名字叫郦疥,郎中令郦食其的儿子。按道理说,郦疥应该出现的地方是在蓝田关的郦商中军营帐,而不是在这危险的最前方。
不过,郦疥对这倒是相当的满意,刚刚度过二十五岁生日的他软磨硬泡才从叔父郦商那里获得了这个监军的职务。
这不,他视查的第一站就到了峣关这座要隘。
“男儿既成年,当做征战郎,壮士行杀戮,倦枕敌尸眠。”这西行一路,郦疥在军中目睹傅戈由小兵成为统御万千人马的将才的过程,这让同样年轻的他不由得热血澎湃。郦疥最憧憬的是有一天,别人在介绍他时,不要再用‘郦食其的儿子’,而是堂堂正正的说,这是郦疥将军,大秦军中最出色的少年将才。
“少将军息怒,这关城外黑漆漆一团,楚兵根本不可能摸黑过来,这些天将士们都疲累了,打个盹也是人之常情。”见郦疥怒气未消,一旁的校尉又说道。这名校尉年纪已经有六十开外了,早年曾追随王翦将军参加了灭楚的战役,在此之后,由于年龄超过了服役期限才解甲归了田,他也没有想到自己还会有一天穿上战甲。
人的年纪一大,又见识了子孙满堂的喜气,老校尉早年的杀戮锐气已经消磨得差不多了,加上他的这些兵都是本郡县的熟识,这在军律的执行上难免失之过宽。
“人之常情——,我们讲人之常情,却不知楚军会不会讲!”看着三三两两揉着睡眼拖着兵器来到跟前的兵士,郦疥高声道。
“这哪里会这么巧!”
极不情愿早早起床的秦军士兵脸上,一个个都挂着这样不信的表情,刚刚由负责治安的郡兵转变成正规军,这样的不适应并不是郦疥一两句训话就能消除的,这些士兵们不约而同的对于当前的危险估计不足。
由郡兵到正规军——,这是一个短时间内无法跨越的鸿沟,也许只有用鲜血与生命才能让郡兵成长为真正的士兵。
东方,第一缕霞光刚在林梢闪烁的时候。
仿佛在呼应和验证郦疥警示的准确性一般,被薄雾笼罩的山林忽然喊杀之声四起,与此同时,更响起无数急促的脚步声,从峣关上往四周遥望,只能瞧见雾霭中有点点火把,犹如一颗颗闪烁的繁星。
这一切,仿佛都是在嘲笑其它人的无知浅薄一般,郦疥的话很快就‘应验’了。
“是楚军来袭,大秦的将士们,迎战!”郦疥脸色骤变,连声大喊道,楚军满山遍野,关上所有的士兵,包括校尉在内都象傻掉了一般,这一时已不容得他多去想什么由谁来指挥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守关恶战
峣关前。
首先穿越迷雾出现在关隘前的是陈武,这位本拥有四千私兵的小诸侯现在已经完全归附了刘邦,为表彰他的忠心,刘邦将他率领的兵士增加到了一万余众,这使得陈武一下子成为楚军中与樊哙、周勃等人齐名的猛将。
“兄弟们都瞪大眼睛瞧好了,这一回我陈武准备把项上的这颗人头放在峣关了,是爷们的,都随我一路猛打猛冲,直杀到咸阳城;若想做娘们,那立马给我掉转屁股,滚回老家去。”陈武高声断喝着,一把将披在身上的腥红大氅抛到地上,同时,抢过旌旗迎头冲上,看到主将如此悍勇,求战欲望已高涨到顶点的楚军个个奋勇争先。
“楚军威武!”
陷阵的楚军将士齐声高呼,士气大振。
“屠秦狗,入咸阳!”在陈武军的后面,更有数不清的楚军随着呐喊声涌了过来,就算密集的箭雨也不能稍微阻挡他们前进的脚步。
“少,少将军——,那么多的楚军,我们还是先撤退吧!”目睹楚军如此声威,也算经历过大场面的老校尉双股打颤,面露怯意。
“撤退——,你们别忘了,在背后的土地上耕种劳作的百姓都是我们的亲人,若还是大秦的军人,就都给我守在这里。”郦疥冷笑着拔出剑,头也不回的登上城楼,那里居高临下,是整个关隘的要冲,也是楚军首先要攻破的地方。
“妈的,死在老子手里的楚兵正好九十九个,今儿个凑他个一百。”重新被激起往昔壮志雄心的老校尉狠狠的跺了跺脚,拾起一杆长矛跟在郦疥后面。
一个、二个、三个——。
不多一会儿,几乎所有的秦军将士都站到了关隘的第一线,他们一个个神情森然的盯着越来越近的楚军,仿佛就是在瞧一具具移动的尸体。
这是一场众寡悬殊的战斗,守城的秦军连预备队都没有,当然也更谈不上援军了,事情紧急,郦疥甚至于没有时间派传令兵去蓝田关报信。不过,他并不担心,‘烽火连天’——,当峣关上空的浓烟升起的时候,楚军来袭的消息自然而然的会传送出去。
“杀!”
呐喊声在两军碰撞的当口瞬间爆发出来,戟矛剑盾的清脆撞击、飞坠下落的身体、还有沾稠如蜜的鲜血,仅仅半个时辰,激烈的攻防城就让三千多兵士停止了呼吸。
第一波进攻陈武损失了二千一百余人,这样的代价虽然高了点,但却是值得的,因为楚军已经在坚固的关隘上打开了一个口子,接下来只要继续往这个口子里填人进去,就能一点点的撕开守军的防线,直到最后占领整座关隘。
相比陈武的乐观自信,郦疥却是困难重重,守城秦军虽然只有九百余人伤亡,但对于总共只有四千人的守军来说,这样的损耗是经受不起的。
“弩手,快——,朝左侧缺口集射!”郦疥紧锁眉宇良久,最后终于下令道。
“少将军,那里还有我们的兵士!”已经自动退居第二位的老校尉颤声道。不分敌我,集体射杀,这样的战术实在血腥之极,但是,除了这之外,又还能有什么好的办法呢。
“弩手,放!”
三排强弩轮放,密密麻麻的箭雨散落到不足一间房大小的地方,很快的湮灭了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