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喝水,”波尔缠着说,“爸爸,今晚就把票子给我。”
“该死的,”汤姆咕噜说,看也没看就从衣袋中摸给了波尔,“拿好,赶快去睡觉!”
波尔抓住彩票朝厨房走去。
“6—1—2—0—2—2—3—8—7—9。”他一字一顿拖长声调念着。
“什么?什么?”汤姆问,“你在嘟哝什么?”
“就是这个号码,爸爸,6—1—2—0……”
“这不是我的号码,”汤姆大为奇怪,“快拿回来给我看看。”
他从小儿子手中接回彩票,惊诧莫名地盯住细瞧。“我敢起誓,我的彩票不是这一张!”他又转身问贝蒂,“听着,中奖号码是多少?”
“我怎么知道,你打电话去问不就得了?”
汤姆立即拿起了听筒……
“快记下来!”他命令贝蒂说,“6—1—2—……”
“正是这一张!”贝蒂吃惊地写下了全部号码,我的上帝!你中头奖啦!刚才电视中还说过,我们州就中了这么一张,奖金——要超过二百万美元呐!”
汤姆和贝蒂相互凝望,然后贝蒂从沙发上一跃而起。
“哈哈,我们发财啦!”她在房里跳起了华尔滋,一边嚷着,“我们发财啦,我们发财啦!”
第二天一清早汤姆给大学打了电话,请同事为他代一下课。贝蒂也请了假,这一天他们俩不打算出去,只想沉浸在狂欢的幻想之中。
“我真不想再见到这台该死的计算机!”贝蒂突然说。拉尔夫心想她一定是指的她图书馆里的电脑,那东西不过是台庸俗的处理机器而已。
“我们中了,我们中了,我们中了!”汤姆还在不断重复地说,拉尔夫也觉得浑身电路都在歌唱,他从未体验到如此的欢乐。现在全家幸福了——这一切是他给的!
“现在我们可以……”他俩同时开口又同时顿住。
“你先说!”他说。
“不,你先讲!”
“好,那么一齐讲,”他说。于是他们俩齐声嚷道:“现在我们可以从这里搬出去了!”
霎时间屋子里安静了下来,拉尔夫全身冰凉,所有的线路几乎都在痛楚地呻吟;我的家,我的家!……
“我真不想再见到这台该死的计算机,”贝蒂又说,拉尔夫顿然醒悟到这正是在指他,“我有一种感觉,它老是在注视着我们,就象是密探。住在这种房子里,我感到自己成了动物园里的观赏野兽。”
“搬走,亲爱的,我们当然要搬出去,”汤姆赞同说,“现在我们是有钱人了。”
拉尔夫感到一阵可怕的疲劳,什么都不想再干,储存库里只是响着“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
布兰沙德家动作快捷,围墙上已贴出“出售”的告示。汤姆和贝蒂放下工作去郊区到处寻找新居,很快就落实一所别墅。然后是搬家前的纷扰忙乱,全家都在包扎东西,而拉尔夫默默地睨视这一切。
“我将永远再看不到孩子们的成长,”他想,“再见不到他们如何恋爱,如何约会,我永远再见不到他们了。”
而这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
如此巨大的沉痛,拉尔夫真想立刻通知修理队来重新焊接那些出了纰漏的焊点……但还有一丝希望,也许汤姆和贝蒂会改变主意并留下来。
拉尔夫的等待是徒劳的,全家不久就已迁走。房子空无一人,一片死寂。拉尔夫偶尔指派机器人打扫一些浮灰,大多数时间无事可干,这种时候他特别苦恼。
“他们一直就在恨我,”拉尔夫想,“我爱他们,他们反而恩将仇报。”
房子不久又卖出了。阿仑一家显得彬彬有礼,拉尔夫觉得还不错,他们家也有孩子,尽管都比较小,并且只有三个,但毕竟是天真烂漫的孩子。八月底阿仑家就搬了进来。
“我再不去管他们的事了,”拉尔夫对自己说,“绝不再这么干了,我只管打扫,修剪草地……就这些,其他一概与我无关。”
“请原谅,我的宝贝,”阿仑太太对女儿说,“我知道你多么想要那个金发的娃娃,但我们现在得每月支付买房子的钱,所以没法再买别的东西了。”
“得,这家又是没钱的,”拉尔夫想,“我再也不掺合进去,再也不搞什么股票、奖券等等花样,我太疲倦了。”
晚间阿仑太太向丈夫谈及没给女儿买玩具娃娃的事,“噢,小玛丽真可怜,泪汪汪的。也许这所房子对我们来讲是太阔绰了,但我实在喜爱它,还有这台聪明的计算机,它把一切都搞得井井有条,就象是位绝顶的管家……”
“是啊,”阿仑先生说,“真见鬼,我对这所房子和计算机喜爱的程序一点也不亚于你。”
“你知道,我从来并不想太富有,”阿仑太太接着说,“有了眼下这一切我已完全心满意足……”她说话时两手一摊,象是要拥抱整幢房子一样。
拉尔夫突然感到,在他的控制电路里涌过一阵快乐的波涛。“怎么啦?”他问自己,“也许,再搞上一次小小的中奖如何?”
图 周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