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成轩相信,过一段时间,袁方会好起来的。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儿,而方缘,最后只会成为袁方过去的一道坎儿罢了。
时光匆匆过去,袁方把所有的精力全部都用在了学业上,再没有提过方缘一句。
白成轩一度以为他已经完全放下,直到两年前的一天,袁方对他说:“我见到她了,她……过得很好。”
袁方这话说的平淡,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白成轩却从他无神的目光中读到了绝望,一种希望崩塌的绝望,一种失去所有的绝望。
白成轩这才明白,原来时间是一把双刃剑,它既可以是让伤口愈合的良药,也可以是一味让人尝不起的毒。
有时候白成轩会觉得袁方是个圣人,因为他像是要将“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这句话贯彻到底,这种想法让白成轩不由得打个哆嗦,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有时候他又觉得袁方是个怪人,要不怎么会一条道走到黑,头破血流也毫不在乎,只是一个女人而已,何苦呢?
这期间已经经历了好几段恋情的白成轩,很是不解。不过后来他不多想了,也不再纠结袁方到底属于哪种人,反正“圣人”和“怪人”之间,就只有一个竖心旁的差距。
两个月后,袁方闪婚,对象是他在美国的朋友。
作为袁方的死党,白成轩对这段纯友谊的婚姻知根知底,他佩服袁方的义气,但换做自己,他可能会再考虑一下。
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里,袁方仍是原来的袁方,而他早已不是从前的他了。
至于方缘?白成轩眯着眼睛看了她一眼,她只怕在当初离开的时候就早已不是她了吧。
“你出来这么久,不担心孩子吗?李青可是个孕妇,她照顾的过来吗?”白成轩不再回忆过去,慢悠悠的说:“当妈的,还是要有些责任感的。”
“嗯,我这就回去。”听出白成轩口中明显的讽刺之意,方缘干脆的起身,准备回包房。
“方缘,”白成轩突然开口,方缘闻声停住了脚步。
“嗯?”
“做人,不能那么狠,”白成轩说:“以后活的厚道点吧。”
方缘回头,看着白成轩,没有说话。
“怎么?还有话要说?”白成轩突然有点期待方缘恼羞成怒。
“没事,我就想问问,我们包房名叫什么来着?”方缘平静地说。
白成轩抖了抖手中的香烟,将烟灰弹入烟灰缸,沉默半晌才说:“汀兰。”
方缘道了声谢,转身走了。
白成轩一根烟抽完,马上点燃另一根,用力的吞吐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离开的理由
方缘在服务员的帮助下,找到了回包房的路,没等走近,就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斜靠着墙抽烟。
方缘硬着头皮走过去,心说:得,刚才被人明着暗着讽刺了一番,这么快正主就出现了。
袁方后背倚着墙,吸了一口烟后,夹着烟的右手便垂了下来,放在身侧,自上而下划出一道烟轨。
方缘的目光落在他夹着烟的食指和中指,心想:当年那双漂亮的手,现在还能转出绚烂的笔花吗?
想到这里,方缘心中不由得一阵抽痛,痛觉从心口慢慢蔓延开来,她忍住痛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袁方面前。几个月来心理状态的变化,让她不想再继续逃避,她的选择是直面过去。
袁方口中吐出一个烟圈,微眯的眼睛藏在弥散开的烟后面,目光投射在方缘的脸上,却又好像穿过了她望向远处。
方缘见袁方把自己当成了空气,心中轻叹了一声,几度张口,都没能发出声音,只能呆呆的站在原地。
就在这时,袁方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拉着她穿过走廊,最终停在了饭店的某个死角处。袁方这才放开手,他将香烟重重的按在垃圾桶上层密密的石子上,用毫无情绪的声音说:“看样子,你有话要跟我说?”
方缘揉了揉被拽的发红的手腕,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开口,于是开始东拉西扯:“那个,我刚才跟白成轩聊了一小会儿,他变化好大啊。”
袁方死死的盯着方缘,这让她觉得十分不自在。
“原来瘦瘦小小的样子,现在完全脱胎换骨……”方缘继续说着无关紧要的事儿。
“你就是要跟我说这些?”袁方依旧保持平静:“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对白成轩这么感兴趣?”
方缘苦笑了一下,沉默了下去,两人就这样一直相对无言。
仿佛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方缘才轻轻的开口:“袁方,对不起。”
对不起,那时就那么走了。
对不起,伤害了你。
对不起,那么轻易的就放弃了我们的感情。
方缘再说不出其他的话,因为这句简单的对不起,就连她自己这一关都过不去。
一句对不起,不能抹杀她的错误,不能抹去袁方这些年的度日如年,更不能抹去一个生命存活过的痕迹。
这段感情,由方缘开始,也由她结束。她用尽自己所有的美好来开始,然后因为冲动结束而付出惨痛的代价。
这段感情,没有胜者,输的是两个人,他们都遍体鳞伤。而袁方,显然是更无辜的那一个。
“对不起?”袁方像是听到了不可思议的话,声音低沉而又压抑:“你倒是说说看,你有什么可对不起我的?”
“各方面都……都对不起,”方缘强忍住心中痛楚,低声说:“从今天开始放下吧,只有放下,才能重新开始,你值得过更好的生活。”
“放下?”袁方强行压住即将喷涌而出的怒火,一字一句的说:“你倒是看得开,看来你已经放下了,也开始更好的生活了?”
“对,我已经放下了。”方缘闭上眼睛,将眼眶中的湿润隐藏起来。
方缘说了谎,她现在最想做的才不是劝袁方放手,而是不顾一切的抱住他,然后告诉他:我好想你。
然而她不能,他们之间的沟壑,彻底断绝了她的一切念想。
“你追求的更好生活是什么样的呢?”袁方露出一丝讽刺的笑容:“欺骗孩子,说她爸爸已经死了?还是心甘情愿的做别人的地下情人?”
“你在说什么?”方缘十分震惊。
“你当年离开我,就是为了过这样见不得光的日子吗?”袁方咄咄逼人:“方缘,你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方缘被袁方的气势汹汹振住,脸上血色尽失,一时之间竟然失语,嘴唇上下活动了一下,结果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袁方见她居然连反驳都没有,更加坐实了自己的想法,心脏仿佛被撕裂了一般疼痛,不由得向后一个踉跄。
两年前,袁方无意间看到方缘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样子,彻底死了心。随后,他答应了阿阮的请求,和她结了婚,帮助她完成一个善意的谎言。反正结不结婚,和谁结婚,他已经觉得无所谓了。
一段时间后,他无意间发现,有一个获奖无数的电影,原版小说居然是方缘所写。那时电影早已下档,各个视频网站上已经可以在线观看。即使他再也不想知道方缘的任何消息,但他还是鬼使神差的打开了链接。
于是,一个更大的冲击,几乎击垮了袁方。
他发现,这个电影的男主角,已经获得影帝头衔的陆江流,居然就是他看到方缘的那天,和方缘在一起的男人,那幸福的三口之家的男主人。
显然,那时那个电影还没有上映,陆江流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的名字,认得他的脸。
可是袁方记得,记得清清楚楚,如同刻在脑中一样。他又怎么可能忘了那张脸,那个人?他是那样轻而易举的就夺走了袁方所有的幸福。
陆江流获得影帝之后在国内曝光率极高,但在国际上就差了很多,所以常年在美国的袁方并没有机会早早就认出他。
一个为陆江流量身打造的小说。
呵!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方缘,你赢了,赢得干净利落,尽管过了这么久,仍旧不费吹灰之力就给了他致命一击。
几个月前的重逢,他强压情绪,表现的若无其事,其实他想做的是抓住她的肩膀,问她为什么离开,问她一切究竟是不是他想的那样。
几个月来的刁难,是他刻意为之,只有互相折磨,才能让他有一丝快意。谁知他居然开始贪恋这由他强行制造出的交集。他曾心存希望,无数次劝说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袁方在各种自我矛盾中过着每一天,他迫切的想知道答案,却又是那么害怕知道答案。
可如今方缘的反应摆在眼前,他又要如何说服自己?
过去的一切美好的回忆却一点一点燃烧殆尽,只剩下满腔的愤怒和刻骨的恨意。
袁方站的笔直,用尽全力压抑着自己的愤怒,居高临下的看着方缘:“你可真伟大,就这么心甘情愿不要名分?以陆江流现在的名誉地位,十年内根本不可能结婚,甚至二十年都不可能。”
袁方快要心中的怒火吞没,语气越来越急促,也越来越口不择言:“也许你应该学学王宝钏,哦不,你要比她更能等,守着寒窑两个十八年,等你到五六十岁了,他或许承认你的存在,可你别忘了,人家王宝钏是薛平贵明媒正娶的妻子,等的名正言顺。而你,这样一个见不光的地下‘情人’,又怎么敢保证他将来不会也娶个‘西凉公主’?”
“陆江流?”方缘整个人都懵了,她根本无意追究袁方口中的讥讽之意,更没有因为袁方的态度而难过,因为她满脑子都是一个问题:怎么扯上陆江流了?关他什么事?
“这么无私奉献的方小姐,我倒还真是得重新认识认识你,”袁方迈开步伐,从方缘身边走过,没有看她一样:“不过可惜,我已经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瓜葛了。”
“袁方!”方缘一把拉住袁方的袖口,阻止了他的步伐。她知道,有些事必须现在解释清楚,否则,袁方伤痕累累的心不但不会好,还会持续的溃烂流脓。
这样的袁方,会让她自责,但更多的是心痛。这种痛犹如一把钝刀慢慢插入心口,已经生锈的刀口要用力来回割,才能稍微划开一点点肌肉,最终,这把刀被送进了心脏,永久的插在那里,却不肯给她个痛快。
她这个罪魁祸首尚且这么痛,那受害者袁方呢,会比她痛十倍,还是百倍?
“放手。”袁方没有回头。
“五分钟,就五分钟。”方缘为自己争取时间。
袁方转过身,将方缘的手从自己的袖口拨开,面色阴沉的说:“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方缘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说:“那个时候,我妈过世了,骨癌。”
袁方当年回国寻找方缘的时候,听说过她妈妈过世的消息,所以现在不算意外。
“我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因为,我去了美国。”方缘提起了自己最不愿想起的往事,心中锥心般疼痛。
当年方缘向家中表达了要去美国的意愿后,方母极力反对,方缺保持中立,但表示路费旅行费自己解决,方缘早已经靠打工攒够了,这当然不成问题。
方缘当时其实护照签证都准备好了,就连机票都买好了,完全是先斩后奏,她没想到一向开明的妈妈会反对的那么激烈,因为方母对袁方的印象很好。方缘最后放弃了说服妈妈,直接留书出走,并且一到美国就关了手机,尽管她之前特地去办理了国际套餐。
等到她回国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