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缘完全无视老太太的歇斯底里,对众人的指责质疑也是充耳不闻,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温柔的哄着孩子。
袁方一直在劝说着方缘,但她一直不理会。他见老太太越来越激动,再这样下去怕是要出问题,他一咬牙,把心一横,直接把孩子从方缘手里一把夺过,塞到老太太怀里,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她生病了,认错了孩子。”
老太太抱着孩子站了起来,由于刚刚哭的太过激动,一时半会儿还停不下来,她口中不停地抽着气儿,嘴里像是有话,却没能说出来。
方缘陡然被抢了孩子,脸上失了血色,她尖叫一声,想要把孩子夺回,没等迈出第一步,就被袁方死死抱住。
“放开我!方茗,方茗不要怕,妈妈这就来!”方缘不停地挣扎着,目光一直没有从孩子身上离开过:“小草儿,小草儿,把小草儿还给我!”
“方缘!”袁方见方缘已经完全混乱起来,不由得将她紧紧箍在怀中,大声吼道:“那不是方茗,也不是小草儿,你看清楚!”
老太太哪见过这阵势,抱着孩子扭头就跑。这一跑更刺激了方缘,她用尽全身力气也挣脱不了袁方,便狠狠的在袁方的手上咬了一口。
袁方吃痛闷哼一声,眼见手上渗出了鲜红的血,他依旧强忍着没有放手。
方缘眼见老太太已经冲出了人群,转眼不见了人影,撕心裂肺的吼了一声,跌坐在地。
“怎么回事儿?”前来处理交通事故的几个交警见这边情况不对,过来询问。
袁方连忙解释:“对不起,对不起,给大家添乱了,我……女朋友生了病,刚才认错了人。”
“原来这女的是个神经病啊。”
“是啊,怪不得乱抢孩子呢!”围观人群中有人开始议论起来。
袁方闻言眸中一冷,狠狠瞪了一眼说话之人,那人显然是被吓到,马上闭了嘴。
“袁方……袁方……”方缘突然抬起头,脸上满是疑惑:“发生了什么?他们说的神经病,是我吗?”
“他们没说你,”袁方柔声解释:“你刚刚救了个孩子,不过也引发了交通事故,我正跟警察说明情况呢。”
正说着,人群中让开一条道,两名民警走了过来:“我们接到报警,说这里有人抢孩子,看来你们俩要去趟派出所了。”
最终,袁方在派出所说明了前因后果,而老太太也被叫问了话,加上一些围观群众的证言,民警对两人舍身就孩子的行为表示了赞扬,同时也叮嘱袁方要时刻注意方缘的病情,说白了,就是让他盯紧方缘,不要让她再惹事儿了。
而老太太在知道了方缘的病情之后,也不在责怪方缘,反而十分感谢他们救了自己孙子。
这件事就这样了结,两人从派出所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方缘有些呆滞的跟着袁方,她努力翻着自己纷杂的记忆,拉着袁方的衣袖问:“袁方袁方,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事儿了?”
袁方将她的手从袖子上移开,然后紧紧握在自己手中,帮她整理好衣领和围巾,笑着说:“怎么会,你没错。”
错的是他自己,他以为方缘已经好转,便放松了警惕,如果那时那辆面包车没能避开,那会发生什么?
他完全不敢想象。
晚上,因为方缘今天情绪起伏太大,在白医生的授意下,护士给她打了镇定针。
不多久,方缘沉沉睡去,袁方来到了楼梯间。他拿出手机,按下了一个号码,谁知对方关了机,袁方想了想,又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莫少卿的声音有些烦躁:“又干嘛?不是给你放假了吗,我跟你说,你别跟我提辞职了,我这正忙着呢,别给我添乱!”
“分公司有个叫初夏的,去了总部轮岗实习,我联系不到她,你找到她,让她回电话给我。”说完袁方直接挂断电话。
电话忙音传来,莫少卿一阵心塞。
好你个袁方,好赖我也是你大boss,直接挂我电话也就罢了,还让我给你传话?我堂堂一公司总裁,帮你找一实习工,再让她回电话,我对外高冷的形象何在?我可是一直走霸道总裁路线的!
怨念归怨念,莫少卿还是帮了袁方这个忙。
于是,正在封闭培训,连手机都上交了的初夏,突然被培训总负责人叫了出去。
总裁的秘书。
打给培训负责人的电话。
找她,并且给她一个号码让她回过去。
初夏表示很混乱,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初夏一瞅刚刚记下的电话号码,觉得有些眼熟,拨了过去。
“喂,我是初夏,听说您找我?”
“喂,我是袁方。”
初夏一听见袁方的名字就觉得有些不对,她来轮岗前,将工作交接的清清楚楚,所以袁方找她,不可能因为公事。
不是公事,那就是私事。
是私事,难道是方缘出什么事了?
“袁总,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吗?”初夏心里转瞬间闪过了许多念头,但还是耐心的问。
“小草儿是谁?”袁方直奔主题。
方缘的笔记本中也提到过这个名字,他一直以为那是方茗的小名,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初夏听到这个名字时,心中一震,他怎么会知道的?
救命稻草
电话那端短暂的沉默,让袁方心中原本隐约的猜测,又确信了几分。
这个小草儿,与他有关。
“初夏,告诉我。”袁方追问。
“告诉我实话,我需要真相,拜托你了。”袁方的语气中带着诚恳的请求,让原本想要随便说点什么将他糊弄过去的初夏心软了。
“我认识方缘的时候,她有过一个孩子,孩子只活了七天,这个孩子,就是小草儿。”初夏一字一句的说:“我只能说到这里。”
“你认识方缘是什么时候?”袁方接着问。
“大概四年多前。”初夏说
“谢谢。”袁方语气真诚。
初夏挂断电话,腆着脸拜托负责人让她再打一个电话,负责人见总裁秘书直接打电话找初夏,断定她后台不是一般的大,于是特痛快的就同意了:“打吧打吧,打几个都行。”
初夏凭着她那超群的记忆力,一个号码都不差的背出了方缘的号码,播了过去,谁知刚响了一声,就被挂断。
初夏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方缘去B市之前说过,她找到素材之后会直接开始整理,“闭关”时候的方缘联系不上是常有的事儿,所以她给卓一晨和段海若各发了一条短信,让她们最近试着联系一下方缘,希望只是她多想了。
袁方刚结束和初夏的通话,兜里的另一个手机就响了,这是张晓敏护士还给他的方缘的手机。
袁方想也没想就直接拒接了,但他知道,大概是瞒不了多久了。
袁方走出病房,只觉得双腿无力,走路虚浮,他在病房外靠着墙坐了下来,他抱着头,将双手插入头发中,像是在消化今天发生的一切,久久没有别的动作。
毫无征兆的,袁方哭了。
先是一滴两滴的泪水跌落在地面上,他用手不停的擦着眼眶,可却阻止不了持续不断涌出的泪水,他只能拼命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可心中越来越强烈的悲伤让他自控能力不断减弱,最终还是情绪崩溃。
她怀着孕一个人漂流在外,心如死灰,到底吃了多少苦?
孩子出生七天便夭折,她会有多么痛苦?
为什么?为什么那时他没有陪在她身边?
如果那时候他在,她是否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小草儿,小草儿,她会是什么样子?
袁方希望她多像方缘一点,迷你版的方缘一定很可爱。
可惜,他永远没有机会知道答案了。
这一天,B市人民医院精神科的走廊里,很多人都看到,有一个男人靠着墙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是家人刚刚没了吗?真是可怜。”有患者家属猜测着。
“哎,得了精神方面的病,其实走了也好,对病人,对家属,都是解脱,”也有人这样想。
方缘做了一个梦,梦中她颤栗的趴在一叶扁舟上,双手紧紧抓住船沿,在湍急的河流中浮浮沉沉。风雨飘摇中,她惨白着一张脸,无助的望向两岸穿梭而过的景色,似乎是想要寻找能够挽救她性命的那根稻草。
最终,伶仃飘摇的小船还是没能撑住,被一阵波涛打翻,方缘落入水中,毫无挣扎的力量,就这样一边被水流冲向下游,一边沉入了河底。
就在她即将窒息的那一刻,有一只手抓住了她。那只手似乎力大无穷,轻而易举的就将她从湍急河流中拉了出来,然后将她拉上了岸。
方缘因为被水呛到,剧烈的咳嗽间,她看到了袁方的脸,他担心的看着她,问:“你有没有事?”
方缘摇摇头,没有说话。
须臾之间,周围景色骤变,是她躺在病床上,无力的看着天花板,而旁边的袁方的脸突然狰狞起来,他咬着牙双手紧紧箍住她的脖子,一点点用力:“你还要拖累我多久?”
方缘觉得自己的脖子几乎就要断掉,但意识却是格外清明,她直直的盯着袁方,然后闭上双眼不再挣扎。
“方缘,方缘!”袁方有些急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方缘,你醒醒!”
方缘猛然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梦中的窒息感源自她的双手。
她一直用力的掐着自己的脖子,而袁方,一直在努力的将她的手掰开。
方缘立刻松了手,大口的喘息儿,一身冷汗。
“做噩梦了?”袁方帮方缘擦去额头上的汗。
“嗯。”方缘静静的回答了这一个字,便推开袁方的手,转身又躺了下来。
无视在一旁有些僵硬的袁方,方缘闭上了眼睛,哀伤却没有眼泪,恐惧却无法倾诉,她的心中只剩下一片悲凉。
梦中的情景无疑是她心中的缩影,她已经陷入绝境,恐惧、无助,无时无刻不在伴随着她。
而袁方,拯救了她。
从某个时刻起,方缘发现身边的袁方原来不是幻觉,她不知道他是何时来到她身边的,她只知道他真实,温柔,他是如此耀眼,在他的照耀下,让她觉得自己像是卑微的蝼蚁。
她曾伤他那么重,也曾斩钉截铁的告诉他,让他放下,让他重新开始,可如今,她是如此依赖着他,贪婪的汲取着他给予自己的温暖。
方缘的意识和思维时好时坏,有时候她是真的认为袁方是幻觉,有时候,是她让自己认为。
在她还能够控制的意识中,她选择了自私一回,将他继续当成自己的幻觉,将他困在自己身边。
如果你的存在,不再只是个幻觉,你还会留在我身边吗?
是否我痊愈的那天,就是我们彻底离别的时刻?
如果是这样,我宁愿你永远只是个幻觉,我宁愿一直病下去。
可是这一切,都如梦幻泡影,会转瞬即逝,到那时,她会剩下些什么?
原来,同样是一根稻草,它可以是拯救她性命的那根,也可以是压垮她的那根。
“方缘?”袁方轻轻的问:“饿不饿?我熬了粥,要不要喝一点?”
方缘闻言睁开双眼,坐起身,扯着袁方衣角,将他拉倒自己跟前,然后张开双臂,将他紧紧抱住。
就让她再多自私一点点时间吧,就只一点点的时间就好。
袁方自从给初夏打过电话之后,便知道方缘的病情已经无法继续隐瞒,可他没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