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离枪这种东西这样近。
☆、第348章 流离【五】
老实说，我有些害怕。
我曾经见过顾沉拿枪的姿态，那般的冰冷，就连嘴角的笑容都带着无限的残忍味道。除此之外，我再没见过其他任何一个人拿过枪。
游走在黑暗边缘的这些人，大概这个东西经常陪伴着他们，在另外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里，他们苦苦挣扎艰难求生，躲在夹缝里无路可逃，哪怕是向后退一步都会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看着眼前的两个男人，缓缓松开了卫子楚。
“不可以！”卫子楚跌坐了下去，瞪大了双眼伸出手欲要抓住我，指尖却顺着我的发丝缓缓滑落，那般的无力。
拿枪的男人惊讶的看着我，下意识的扣上了扳机。
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想要怎么样，只是下意识的向前走，想要离卫子楚远一些。
就像卫子楚总是会为我多着想一些，下意识的对我好，如今我所做出来的本能反应也是一样。
“你这个女人！”男人似乎有些恼羞成怒，脸上原本轻蔑和得意的神色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阴冷，他死死的扣着扳机，仿佛在说如果我再敢上前多走一步，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按下去。
我停下脚步，与男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没有再上前一步。
拿枪男人身边的另一个男人见此脸色也十分不好，低低的说道：“别忘了我们的目的，千万别真开枪。”男人声音中带着警告，声音压得很低所以我并没有听见。
“该死的。”拿枪的男人咒骂了一声，不情不愿的说道：“我们也没别的意思，你也知道我们今天来都是有任务在身，你们乖乖站着别动就行了。”
卫子楚勉强稳住身子站了起来，气息有些不稳，摇摇晃晃的迈出了一步。
“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支配我？”许是憋了一口气，我很不爽的直接说道：“你们搞清楚，我可是顾家的大小姐，你们不过是为别人卖命的人，也敢对我指手画脚？”
那时候的我无疑是冲动的，而且骨子里的骄傲不许我低头，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明明处于劣势，我也可以理直气壮的说出这些话，甚至带着刻意激怒的成分。
拿枪的男人显然是被我激怒了，气的浑身都颤抖了起来，骂骂咧咧的说道：“不过是个私生女也敢说自己是顾家大小姐，你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
身旁的男人见此暗暗道了一声不好，马上上前想要抢过男人手中的枪。
卫子楚眸子一深，感觉有了些力气，朝我走来。
两个男人争抢着，也不知是谁无意扣动了扳机发出了沉重的响声，子弹不偏不倚的向我射来。
那一瞬间，我好像看到了飞驰而来的子弹在瞳孔深处逐渐清晰放大，身子一动也不能动。
两个男人都愣住了，脸色顿时惨白。
突然被人抱住，手中的栀子花花瓣有一片划过脸颊，带着好闻的香气缓缓落到地面上。
这一切，也不过几秒钟的时间而已。
☆、第349章 流离【六】
最后定格的是卫子楚放大的脸，他嘴角的笑容看上去是那样的欣慰。
“还好赶上了。”我听见他有些虚弱的声音清楚而缓慢的响起，手中有什么湿湿的东西蔓延开来，一点一点的晕开，在卫子楚的背后绽放出了大片红色妖艳的花朵。
手中纯白的栀子花不知何时变了颜色，白色花瓣上沾了些许的红色，那般浓烈的颜色，刺鼻的味道遮住了原本清淡的花香，然后在我手中无力滑落。
在那一瞬间，甚至有东西溅到了我的脸上，顺着脸庞蜿蜒而下，一滴一滴麻痹了全部的神经。
“卫子楚？”我颤抖着双手想要扶他，还没触碰到他冰冷的脸庞，他身子一颤，已经不受控制的直直向后倒去，他的发丝在半空中划出了一道优雅的弧线，倒影在我眼底深处，染上了无边的血色。
两个男人显然没想到会真的伤了人，惨白着脸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等卫子楚的身子倒下去两人才反应过来，想也不想的转身就跑，连头也不回一下。
我无心去管其他事，眼中只有卫子楚躺在那里的画面，他脸色苍白额头上冷汗直冒，就连唇也渐渐发青。在他手边是那束已经被染红的栀子花，那般孤单的躺在那里，好似被全世界遗弃了一般，飘零、破碎。
“你受伤了吗？”卫子楚的声音还是那般的柔和，却很低沉，他动了动手指似乎是想要冲我招手让我过去，以一种极其缓慢的姿势努力的想要抬起来。
指尖颤抖着，上面还沾染上了血迹，他却执着的想要抬起来。
一点一点，慢慢的，一定要抬起来。
我突然发疯般上前抱住卫子楚，从来没有过的恐慌将我紧紧的缠绕起来，我不住的说道：“我们去医院，现在就去，我带你去，我们去医院，医院……”
从来没有过哪一刻我会觉得自己如此渺小到微不足道。
“不要。”卫子楚握着我的手似乎想要以这种方式让我冷静下来，苍白的唇微微张起，虚弱的说道：“我想和你呆一会，一会就好。”
他说：“我好冷，我好累。”
我觉得有什么东西从眼眶里面不住的汹涌流出，遮挡住了视线，我有些看不清卫子楚的脸。
“抱一抱你，可以吗？”卫子楚有些费力动了动身子，身后大片的血迹晕了开来。
“还是不要了吧。”他眼底似乎有些哀伤，那般清晰刻骨，他的声音越来越轻：“会弄脏你的衣服，你看你脸上都是血。”
他抬手抚上我的脸庞，像是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一般。
“怎么血越来越多呢？”他不住的说着话，不住的说，轻柔而又怜惜的抚摸着我的脸。
“卫子楚，我不许你死。”从来没有哪一刻会让我觉得死亡如此恐怖，恐怖到连心脏都开始一阵阵的紧缩，麻木的疼痛着。
“我不想死。”他还没有牵着她的手交到别的男人手中，就这么死了，还真是不甘心。
☆、第350章 流离【七】
他还有好多想要做的事没有做完，他不敢想象如果以后他不能再陪她逛街，不能陪她走更远的路，不能再沉默的守护着，而是现在就突然离开了，那么他会有多痛。
从来没有过哪一刻他会如此渴望活下去，明明从开始走上这条路他就已经随时做好了这种心理准备，在刀尖上讨生活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没有人比他还要清楚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真的死了，你会为我伤心难过吗？”他突然很想知道，很想要听到回答。
“我不许你死！”我不住的摇头，茫然而又无措，这里离着医院还有好久的路，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紧紧的抱着卫子楚眼泪大片大片的涌出来。
“其实能被你这样抱在怀里，哪怕只有这一次，我也知足了。”他要的东西从来都不多，只是好像在遇见某一个人之后突然变得贪婪起来，渴望被拥抱，渴望被喜欢。
“让我再说一次。”卫子楚感觉时间渐渐模糊了起来，有什么东西正一点一点的流失，他想，那是他的生命吧。
“我好喜欢你……”他说：“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开始就深深的喜欢上你，或许你不信吧，可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第一次相遇是在那个月光朦胧的夜晚，那时候因为阿仔抢了阑珊被我从东街追到西街，兜了好大的圈子，然后卫子楚还冲我挥了一刀，不过幸亏我反应快躲开了。
那时候卫子楚对我的第一印象也不过就是惊讶，尤其是在看到我是女孩子后，能够漂亮的躲开他挥过来的刀，干净又利落。之后映在月光看清了我的模样，就那么一瞬间的沦陷。
在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无关时间长短，只是因为遇见了，然后一见钟情。
那些年，是卫子楚教会我，一见钟情不是肤浅和武断，也可以这样果然决绝。
后来卫子楚会为了我去下厨，反反复复的一直重复做一个东西，虽然最后做出来的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但他依然没有放弃。如果说那些年我最后悔的事，那就是直到卫子楚离开，我都没能亲口尝一尝他做的菜，明明他是为了我才会这般努力。
“我知道你喜欢栀子花。”他的眼神渐渐迷离起来，涣散到空洞，近乎呢喃般的说道：“我也知道你有喜欢的人，只是好可惜，我等不到了。”
等不到未来的某一天亲眼看着你出嫁，然后在我所不知道的某个世界里幸福的生活着。
他还有好多话想要说，想说天凉记得加衣服，不要吃生冷的东西，要乖乖听顾流溢这个哥哥的话，不要再和顾沉闹别扭，要帮他对卫风和白非原说声对不起，做个懂事的女儿，要记得孝顺顾淮民和沈碧茹。
还有，要记得照顾好自己。
没有了他这个哥哥的陪伴，也要快乐的过着每一天，还做那个有些任性有些嚣张的顾家大小姐，希望能够一直被人呵护着长大，然后要遇见一个很好很优秀的男人。
如果可以，就忘记他吧，忘记卫子楚这个名字，也忘记顾辞的存在。
对不起，他是个不称职的哥哥，明明说好会陪她一起走下去的，却终究还是食言了。
不过没关系，这些事由他来记得，哪怕过了奈何桥他也一定不会去喝那孟婆汤，他一定会清楚的记得我们曾遇见过的这些事。
☆、第351章 流离【八】
卫子楚的双手无力垂下，停留在脸颊上的温度一瞬间消失殆尽，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明明可以抓住却还是任凭从指间流走，连同他嘴角还来不及消散的笑容，也定格成了永恒。
那个冬天，改变了我的人生，带走了我血脉相连的亲人，亦带走了那些回不去的曾经。
卫子楚对我所有的好都被我当做理所当然，在他还能够陪在身边的时候我不懂得珍惜，等到真正失去的时候才突然间发现这一点却已是后悔莫及。
他的血已经凝固，连带着他原本温润的脸颊都变得冰冷无比。我伸出手想要触摸他的脸，却颤抖的根本抬不起来，四肢蔓延上来的疼痛，是那种深入骨髓的痛。
“卫子楚……”趴在他的身上失声痛哭，在这方小小的世界里，好像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一般。突然感觉到原本系在我和卫子楚身上某些相连的东西突然破碎了，那种失去后再也无法修补的感觉，就好像身体里的某个沉寂的灵魂突然离开的感觉……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飘起了小雪，冷冰冰的雪花落在脸上，却比不上卫子楚怀抱中的冷。如果是以往的话卫子楚肯定会很细心很体贴的脱下自己的外衣给我披上，然后还会很温柔的说：“你是我妹妹，又是女孩子，再加上你这么怕冷，当然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了。”
我从来都没和卫子楚说过我怕冷，但他就是知道。
感觉不到雪花再落到脸上的感觉，我睫毛颤抖着缓缓睁开了眼睛，我想此时的我一定很狼狈，卫子楚的血加上我的泪，我知道自己此刻的样子一定很丑。
头顶上多出来了一把红色的伞，和卫子楚身上流出来的血一模一样的颜色，映入我的眼底，心脏突然紧紧的收缩了一下。有些机械性的转动了眸子，缓缓看向撑伞的那个人。
夏零城穿着黑色的大衣，平静的看着我，一动也没动，一个字都没有说。
我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