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柔情-湄澜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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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柔情-湄澜池-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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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鞭炮声终于变得稀落,我仍然耳鸣不断。 
  阿湄为我拉开被子,一瞥之间似是发现了什么,略为惋惜,却没有说话。 
  “什么?”我问。 
  她微微犹豫,随即说:“你身上挂的妈妈绣的香囊,给人斩破了。”说着解下来,要递在我的手中,却又“咦”了一声,缩回手,转身在灯下细看。 
  “是什么?”我问。 
  她慢慢转过身来,手中捏着一张折叠的绵纸,神色怔忡不宁地低声道: 
  “妈妈把这个缝在了香囊的夹层里。好像,是一封信。” 
  我接过来,手抖得厉害,我害怕稍一用力就会撕破那张薄薄的绵纸。 
  我记起十二年前我与她绝别的那个夜晚,阿翎把这只香囊挂在我身上。 
  她究竟想要对我说些什么?不肯在她生时说清,却要写这样一封信,要我在她死后多年才得以发现。 
  阿湄将油灯移至床头,拨亮了灯芯。 
  屋中弥漫着爆竹的青烟,淡淡的硫磺气息。 
  四下里鞭炮声忽然沉寂,已是新年。 
  我深吸一口气,打开那封十二年旧信的最后一层。 
  跳进我眼中的第一句话已令我双眼模糊: 
  “我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你,从我第一次见你。” 
  …… 
  我停了停,到眼前再次清晰,才能继续读下去。 
  …… 
  “我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你,从我第一次见你。 
  那年我七岁,你八岁。你的母亲让我叫你大哥。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时我并没有开口。 
  我并不是害羞,我只是不愿让你当我的哥哥。 
  也许那时候我便知道长大后我会爱上你。 
  我也不愿叫你的名字。雁遥。 
  这两个字常让我觉得你的一生会像大雁那样南来北往,遥不可及。 
  事实上也真的如此。 
  因为那是你的名字,所以我不得不喜欢自己的名字:雁翎。 
  我想如果你一定要做永不栖息的雁,我情愿做你的一根翎毛。关山长河,天南海北,无论你去哪里,我都和你同去。 
  然而我不过是在痴人说梦。 
  我知道做不成你的翎毛,你迟早会离开我。 
  我知道。 
  你离家前的那个晚上,我去找你。我问你:什么时候可以带我一起走? 
  你一直没有回答。 
  于是我说我会等你,我说我会一直等到等不下去的那一天。 
  其实我是在说我会等你直到我死。但我想你并没有听懂。 
  我在家乡等了你五年,我拒绝了很多人的提亲。流言四起。 
  我忽然发现即使你此时回来,你也决不会有勇气带我离开。要你和我在一起,只有替你舍弃那个家。 
  所以我遣散家仆,远走他乡。我走到一个遥远的北方村落,我在那里安定下来,继续等你。 
  并不是没有人知道我的下落,只要你想要找我,你应该可以找到。 
  我于是又等了四年,我遇到了慕容安。 
  我不清楚我为何会答应和他在一起,也许我已濒临绝望,也许我正因绝望而恨你,要用伤害自己来伤害你。 
  但我从未想过要嫁给他,不再等你。 
  他这样要求过,然而我没有答应。 
  我从未爱过他,也许他同样未曾爱过我。 
  然而他竟比你明白我。 
  他走时对我说: 
  “如果你以为这样你还可以继续等他,那么你错了。” 
  我不管对错,因为我已没有选择。 
  我早将一生变成一局与你的赌博,我不能退场,在我的生命结束以前。 
  我终于等到了你,你来时正是阿湄满月的第二天。 
  看见你的一霎我就明白我已等到了我一生想要的东西,虽然我已失去了接受的资格。 
  我的痛苦应该是你的两倍,因为看见你的伤心我的痛苦更添了一重。 
  我怎么可以答应嫁给你,让你抚养别人的孩子?你是那样一个骄傲的男子,虽然你的骄傲很少让人看到。   
  第四章 重逢方雁遥(6)   
  你会终生无法释怀,娶了我,你不会幸福。 
  于是我骗了你,让你离开。当你离开时,我以为我们终生不复相见。 
  你走的时候是夜半,四周很静,我伏在窗前用心听你的脚步。 
  我一直在听,直到再也无法听见。 
  一切都像很多年前的那一夜,你自以为无人知道地离家。 
  我没想到你还会回来,在我命不久长的时候。 
  我觉得为此我可以感谢上天。 
  我想必隐瞒得很好吧,让你以为我始终在等阿湄的父亲。 
  你从不知道每次你转身,我在用什么样的眼光看你。否则你便会明白我的真心。 
  你对阿湄很好,我毫不怀疑在我死后你会愿意抚养她。 
  然而我不要你这样,我要你自由。 
  我不想让她在你眼前,时时刻刻提醒你,曾经有我的存在。 
  其实我希望你可以将我忘记,如果这样就可以去掉你脸上的忧愁。 
  我不知道该不该让你知道所有这些真情,所以我把它交给天意去裁决。 
  我看见从前我绣给你的香囊已经不见,便做了一个新的给你。我会把这封信缝在里面。 
  也许很多年后你会看到它。 
  也许,你永远不会。 
  我死的时候如果在你身边,我会觉得幸福。 
  我希望你吹箫送我,那样我便会有了勇气。 
  就像从前秋天的夜里,你坐在家中紫藤架下为我吹箫。 
  你仍记得么? 
  从前秋天的夜里,你坐在家中紫藤架下,为我吹箫。     
  《湄澜池》PART3   
  第五章 遇雪关荻(1)   
  大风卷雪,枯木摧折。 
  正月初七。 
  池家人马仍未放弃搜捕,但我们已离开暂时容身的客栈,顺利潜入山中。 
  八百里呼音山千峰雄奇,深谷幽秘,藏匿之处何止千百。我并不为追兵担心,令我担心的只是大哥。 
  大哥伤势反复不定,我明白是他心事使然。 
  多年来我从未见他开怀,却也从未见他如近日一般伤痛。他心中沉埋往事仿佛一夕之间连根掀起,翻复折磨更胜从前。 
  而他所以被勾起前愁旧恨,全因助我复仇来此重遇慕容湄。 
  回思种种,我但觉此生欠他良多,无可报偿。 
  他在那场十年不遇的暴风雪里救起我,是我们初次相遇。 
  那一次我欠下他我的性命,还有我整个未来。 
  他将我救回他的木屋,他帮我猎取用以交换我未来的狐皮,他指点我后来赖以生存的武功。 
  我永远记得他在寂寞山林飞掠的身姿,夺目剑光追击着疾奔的玄狐,白虹黑箭,苍茫积雪激荡成烟。血光乍溅时,他倏忽止步,提起猎物,眉间浮起淡漠的忧伤。 
  那一瞬间我对他崇仰敬慕如同对待传说中的山林之神。 
  我并不确知何时是我们的二次相逢。因为在他现身与我相见以前,他已暗中助我多次。再见他的惊喜无以复加,我本不善言辞,但那一晚我们长夜对饮,我告诉他别后经历,我竟能滔滔不绝。 
  也许与他重逢,让他看见我因他而改变的命运,早已是我多年暗藏的夙愿。 
  多年不见他并未改变,一如既往地沉静温华,寂寞忧悒。我对他仍然敬慕有加,却已倍感亲近。这个诡谲江湖,众人眼中,我是来历不明横空出世的一个异数,而造就我,知道我,只有他。 
  第三次相遇是在呼音山中。 
  那时我重伤,心死,一半的血流出体外,在身边结为深色寒冰。 
  就在那时他出现。 
  即使看见我沦落至此,他的眼光依旧从容,只是当他俯身查看我伤势时,我才看清他眼中忧色多添了一重。 
  他带我逃出生天,带我重返我出生的山岭。 
  他和我同看那片苇湖中生生不息的野苇,仿如看见我们人生的枯荣。 
  某一个夜晚,清水长天,月色流离。 
  我难以入睡,起身到湖边练功。收势时回头一望,看见他不知何时已出屋静立,白袍低垂,如一段落地凝结的月光。 
  我望着他,心头刹那翻转,远远叫了一声: 
  “大哥!” 
  那是我第一次这样叫他。他微微一动,隔着很远,我依然感到他淡淡笑容。 
  停了片刻,他才说:“方才练得不错,只是个别几处过于心急,再来一遍吧。” 
  我向着他的方向笑笑,从头练起。 
  我心中温暖,顿时开阔。 
  因为我知道从此以后,人世风霜江湖夜雨,都有他在。 
  从此以后,他是我师,我友,我长兄。 
  然而这于我至关重要的人此刻情形不容乐观。 
  他本已退下的高烧重新反扑,今天夜里更陷入昏睡之中。现有伤药看来已全不管用,我心急如焚,然而无计可施。 
  慕容湄向我打个手势,示意我出洞去谈。 
  “叔叔需要新的伤药,”她说,“二哥曾告诉我一个药方,也许有效。但是药材挑选十分严格,我需和你同去。只怕留叔叔一人在此,无人照应。” 
  事已至此,我们并无他法,我下定决心。 
  “我们连夜出山,明日定能回来。” 
  她犹豫一阵,点点头。 
  我们回到洞中,设下几处机关,在火中填足木柴,防备野兽来犯。随即离洞而去。 
  大雪初停,朔风未静。天空黑如凝墨,惟一光亮来自四周积雪。 
  慕容湄轻功不弱,却内力不足,又无行走山路的经验,我一路提携,行来尚不算慢。五更时我们到达铃雨镇,镇中最大的药铺怀生堂当街矗立,灯火全无。 
  风声忽停,四下死一般沉寂,似是邪祟将出,万物屏息。我冷笑一声,心中明白,但仍以匕首撬开店门。 
  慕容湄燃起火折,照见靠墙而立顶天立地的几只药柜,上千抽格令人眼花缭乱。她吸一口气,上前翻拣。 
  一只只抽屉滞涩咿哑地响起,每一声仿佛都要裂寂静而后快,慕容湄的手微微颤抖。黑暗仿佛有形,压榨着她手上脆弱的光焰,只待其略有退让便要猛扑而上,噬灭这一点异己的光明。 
  我立于门边,听见几声零落犬吠,一阵扫荡街巷的长风。我冷冷一笑,握紧了腰间武器。 
  她大约花了两盏茶时分选定称好了药材,抬起头来松一口气,低声说:“走吧。” 
  我拉住她手,紧紧一握。 
  她立刻明白,全身一僵。 
  我另一只手提起一张椅子,用力向店门掷去。在听到破门声以前,我已拉着她由后窗跃出。 
  后院亦有埋伏,刹那火光大亮,一瞥之间只见有十余人已由藏身处涌出,上前夹攻。 
  为求从速脱身,我下手毫不容情,铁索横带,击破两人头颅,回卷时又缠飞一人,远远抛出。 
  余人顿感震慑,怔忡不前,我趁机拉起慕容湄跃上房檐。 
  然而檐上亦有人相候,在我即将落下时刀风呼啸直扫我双腿,我在空中险险避让,脚下落空,铁索飞出,卷住檐上偷袭之人。   
  第五章 遇雪关荻(2)   
  那人凝立相抗,我们借力斜荡,远远落上另一处屋檐。手下骤松,那人收力不及乍失凭依,一头栽下。 
  脚下屋檐千重,我们提气疾奔。身后仍有人追来,一时难以撇下,令我暗自心焦。 
  慕容湄忽低声说:“让我用暗器?” 
  我意外之喜,低声答应,松开她手。她微微侧转,双手连扬,大片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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