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繁花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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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繁花相送- 第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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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辰微微一震,提着食品袋的手指下意识地握拢抓紧。她清楚记得,从前他们在一起时,那个内敛得超出年龄的男孩子从没对她说到过爱。他只是那样爱怜地注视她呵护她,而她当时自信满满,坦然享受他的温柔,并不需要索取语言来肯定自己的拥有。在一切都已经改变了的今天,却迎来了一个迟到的表白,她的指甲不知不觉嵌入了掌心。

路非继续说:“我一向沉闷,把自己的感情看得太过矜持,总以为有些话不必说出来。如果不是你在十五岁时吻我,我不知道这一生要错过什么。现在我也没资格再对你有更多要求,我只想请你给我一个机会。”

“你也许不恋童,可你对我的认识确实停留在十五岁了。”辛辰再度眯起眼睛笑了,“对呀,我那会儿是够疯的。只要我喜欢,我就没一点儿犹豫地断定别人跟我有同样的感受。我不后悔那么疯过,但是你不能当我一直活在十五岁呀。我今年二十五岁了,路非,谈过好多次恋爱,甚至跟人讨论过结婚的可能性。我们七年多没见面,北京那一次可不算数。你现在对我说爱,我只能说谢谢对不起,我的爱没那么强悍,经不起时间和距离的考验。而且你该记得,有一点我倒是一直没变,还是没有停在原地等人回头的习惯。”

“小辰,看看现在的我——快三十岁的男人,一直爱着一个女孩子,却一再弄丢了她,同时又辜负了另一个人,把别人和自己的生活弄得狼狈不堪。你觉得我会狂妄到要求你在原地等我吗?”

辛辰注视着他。他的面部轮廓清朗依旧,英挺的五官有了成熟韵味,然而神情焦灼苦涩,眉头微蹙,下巴上有隐隐的青色胡楂儿。她没法将这张面孔和记忆中那个湿润如玉的大男孩重合起来,只能微笑,“你让你的负疚感泛滥,把自己弄混乱了,甚至不惜取消婚约来补偿我。可我不认为你有需要负疚的地方,更不认为我需补偿。你这样对你的未婚妻算不算公平不关我的事,不过拿一份我不需要的感情来补偿我,对我也算不上公平。”

“负疚?我承认我有,可是你以为我对你的感情只是一点儿负疚那么简单吗?”路非看着她,轻声说,“不要急着对我的感情下结论,小辰,也不要急着拒绝我,给我一点儿时间。”

辛辰哑声一笑,“别找我要时间,路非,我给不了你。你的建议对我没吸引力。我的年纪并没白活,再不是那个太需要抓紧一个人求得安全感的小姑娘了。如今和人恋爱,我图的是开心和快乐。对着你,这个感觉太沉重了,我负担不起,还是算了。”

路非握住她的的手,将她紧紧握拢的手指一一拉开,拿过那个食品袋,注视着她的手,依然纤细,但掌心有几个深深的月牙形指甲印痕。他抬起来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不管你要的是什么,我尽我的努力来给。如果我努力后,达不到你的要求,你可以拒绝我。什么时候,什么理由,我都接受。”

“我刚才说过,我长大以后,再没让自己去当别人生活里的不速之客。同样,我也不欢迎我生活里出现的不速之客。”辛辰往回抽自己的手,疲惫而无可奈何地说,“你的决定,我管不了。不过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不会为你改变我的计划。你要怎么样,对不起,那都是你的事了。”

路非推门进来时,显得意态消沉。辛笛本来积攒了不少问题,可看到他的样子,只能叹气,“辰子在四月花园加班还没回。她去北京找你,你竟然不知道吗?”

“我没认出她来。”路非沉默一会儿,只简单地说。

辛笛回想严旭晖博客上的照片,一时无话可说。北京每年三月底都有一次大的服装博览会加时装周。她从读大二一直到工作,年年都去,赶上过两次沙尘暴。街上到处是黄土,所有的人都包裹得严严实实,戴着大口罩和墨镜,用索美设计部小姑娘出门前对镜自怜的话说就是:亲娘也未必认得出女儿我了。她们住的酒店前面是个风口。出来等出租车的工夫,个子娇小的她猝不及防,被风吹得啪地一声贴到墙上。旁边同事看得狂笑,然后掩口不迭,原来是满嘴沙子了。

如里那张蒙面的照片不是挂在严旭晖的日志里,她也认不出是辛辰。下午她给路非打过电话后,马上打严旭晖的电话兴师问罪,“老严,三年前那会儿明明我也在北京出差。我们在国展、时装周发布会差不多天天碰面,你怎么没告诉我辰子去了北京?”

严旭晖弄清她说的是什么后收屈,“辛辰不让我说啊。她一来就到处面试,说一定要找好工作再跟你说。哪知道她找好了工作又突然说要回去,还让我别跟你提她来过北京。”

辛笛哑然。她当知道辛辰平时开朗背后的那点不不声不响的倔强。严旭晖在电话那边长叹一声,“老实跟你讲,辛笛,当时我是真想留住她,都跟她表白了。我喜欢她,希望她做我女朋友,留在北京,我一定会好好珍惜她。可她只是摇头,说她如果付不出同样的感情,就再不会随便敷衍别人的真心了。”

放下电话,辛笛自然说不上心情好。戴维凡打电话说要接她去吃饭,也被她没好气地推掉了。

路非在她这儿略坐了一会儿就要走。辛笛知道他肯定是出去等辛辰,并不挽留。“我现在不大确定翻出严旭晖三年前的博客给你看算不算做对了。很明显,辰子并不愿意别人再提这事。”

路非黯然,“我知道。可是我想求的不是她的原谅。她一个人背负了这么久,不管怎么样,该轮到我了。”

辛笛看他下楼,昔日英挺笔直的身影都透着落寞,只能再次断定,复杂纠结的感情对别人来说意昧着什么她不知道,对她来说,确实还是能避则避的好。

她洗了澡换上睡衣,用微波炉做了爆米花,倒了小半杯红酒,窝到沙发上一场接一场地看时装发布会。画板搁在膝头,铅笔握在手中,随时有点儿灵感就马上画下来。这是她周末的保留节目,一向觉得这样最舒服惬意,比任何约会都要来得放松。

辛辰拿钥匙开门走进来,把食品袋递给辛笛。她欢呼一声,拿出一个哈斗大口吃着,“我最喜欢吃这家的哈斗,老是懒得去买。哎,你看上去很累的样子,老严这家伙赶工是不是赶得太狠了?”

“还好啊。他手上有不少合约,当然得赶。这几天把四月花园的部分拍完就该进摄影棚了。”辛辰坐到她身边,也拿一个蛋挞吃着,“我也可以不用成天跟着了。”

辛笛转动着手指间的铅笔,看画板上随手勾勒的一个草图。那个简略的面目仍是辛辰,眉眼盈盈的俏丽着。她画这个面孔已经熟极而流,完全不用费思量。此时看着身边这镇定得好像没有情绪起伏的辛辰,却有些疑惑——她画的真是辛辰吗?是她一直认为青春无敌的十六岁的辛辰,还是活在她对于纵情任性青春的想象中的一个幻影?

“在想什么呀?看发布会都不专心了,倒看着我。”辛辰早就当习惯了堂姐的模特,并不怕她审视的目光。

她还是波澜不惊了。辛笛叹气认输,只得重新看向电视,突然失笑,示意辛辰也看。屏幕上是时装发布会终场,一个戴墨镜的瘦削黑衣老人正左拥右抱出来谢幕。辛辰对时尚没多少概念,自然不知道是哪位大师。

“KarlLagerfeld,号称时尚界的恺撒大帝。六十多岁了,据说用十三个月减了四十来公斤体重。现在穿的是美少年的最爱,“DiorHomme。这个牌子的衣服只适合电线杆样的身材。

“你还说我纵山是自虐,要依我看,这位老先生才算是对自己够狠。”

“嗯,看看他再看看我们,就着爆米花喝红酒,快睡觉了还在吃哈斗跟蛋挞,突然觉得很开心了。”

辛辰舔好指上的蛋挞碎屑,承认她说的有理,“是呀,我一直认为,要求不高的话,开心并不难找。只要不是刻意跟自己过不去,那把自己活成一个悲剧的几率还是比较低的。”

“可是要求不高,会不会错过更值得投入的人和事?”

“反正越大就越知道,投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既然做不到投入,又何必在乎错过?我不操这个心了。”她站起身,伸个懒腰,“去洗澡了。”

“辰子——”

辛辰低下头来看着她,她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辛辰一下明白了,笑道:“这么说,你也看了严旭晖的博客吧?好像就剩我这当事人没看了。他那爱抒情、夸张的习惯,真不知道把我写得有多凄凉。要命!”

“还好,写到你,他还算克制含蓄。辰子,去北京的事,为什么不想让我知道?”

“其实现在说来也没什么,就是自尊心作祟吧。”辛辰语气轻松,“本来只想找好工作再跟大家说,后来灰头土脸回来了,自然更没说的必要了。”

辛笛看着她,也笑了,“知道吗,辰子?我有时真的想,如果你不说,我似乎再不用向你什么了。对于任何问题,你都有了一个现成的、非常流利的答复。”

辛辰呆住,摸摸自己的脸,“我居然没脸红,可怕。我向天保证,笛子,我没有敷衍你的意思。”

“我明白我明白,你不是敷衍我,可是我真的有点疑心,你是在敷衍自己了。”

辛辰站在原地,侧头想想,苦笑一下,“是呀,这么一说,我都弄不清楚,我是真不在意了,还是装着装着,连自己也哄过去了。”

辛笛倒有点儿受不了她自我反省的样子,秀丽的面孔透着无可奈何和认命,只能认输地摆手,“得了得了,你去洗澡吧。只早点儿睡。明天我能休息,你可还得去受严旭晖剥削。”

“对了,笛子,我不会住很久,你怎么还这么费事买了新床?”

她以前偶尔会住这边,都是把书房里一个两用沙发放倒当床,可是昨天晚上头一次过来,就发现里面居然放了张崭新的铁艺床,乳胶床垫上铺了全套浅米色的床上用品。辛笛昨天回来得晚,她也没顾上问。

辛笛笑道:“不是我买的。”

辛辰昨天处理完家当就去工作,她的电脑设备、衣物和那个贵妃榻都是路非送到辛笛家的。她当然不会笨到再去问是谁买的,只能摇摇头去拿睡衣。

辛笛手机响起。她拿起来一看,是戴维凡打来的,懒洋洋接听,“喂,你好。”

“睡了没有?到阳台上来。”

辛笛拿着手机莫名其妙地走上小小的弧形阳台。她住二楼,低头一看,只见戴维凡正倚在院中的车边,仰头对着她。她承认月光如水下,那个高大挺拔的男人看上去相当悦目,“搞什么鬼啊?这么晚不睡还跑过来干吗?”

“下来,我带你去兜风。”

“我都换了睡衣打算睡觉了。”

“看到了。穿这么幼齿型的睡衣,真不符合你设计师的身份。”

辛笛忍不住笑。她个子小,身上这件睡衣是在香港出差时,顶着同事的取笑,去某个牌子的童装部买的。虽然是吊带的式样,可娃娃款的下摆,浅粉的颜色,再配她喜欢的玫瑰花图案,一点儿说不上性感,还真是幼齿得很。“我穿着开心就好嘛。”

“好吧,我看着也开心。”戴维凡笑道,“下来吧,不用换衣服。我们出去转转。我保证好好把你送回来。”

他的声音微微拖长,似乎强忍着点儿笑意,又带了点儿诱惑。辛笛白天刚下的不再和他纠缠的决心一下动摇了。有点儿鄙视自己,可是又想,咦,在如此郁闷的夜晚,送上门的消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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