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等待。
而她也不知道,她即将面临的结果,究竟是好还是坏。
“阿宸。”
苏安泠看向靳斯宸,衣角被她紧紧地抓在手中,皱成一团。
渐渐转移视线,靳斯宸的目光在苏安泠身上停留片刻,眼眸里好似盛着温柔的旭光,他轻轻应声,“嗯。”
“没什么,”苏安泠抿了抿唇,转而再度低下了头,好似认真般看着被自己蹂躏的衣角,闷声道,“我只是想叫叫你。”
话音落却,温暖的大手忽的覆盖在她的头上,手指在发间穿梭,不轻不重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苏安泠微微偏过头,忽的撞入对方黝黑的眸子里,其中夹杂着的安抚猛地灌入心田,奇迹般地好像能将心底的那种躁动渐渐的安抚下来。
没有任何言语的安抚,令苏安泠在等待的途中忽然变得平静许多。
其实,苏安泠以前也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她记得,侦察三组以前是有八个人的,除了她,楚风连,贺轩,孟舞,阿帅之外,还有三个人。
她现在仍旧清清楚楚的记得他们三个人的模样,他们所有的身份信息,在侦察三组所经历过的点点滴滴。那三个人都是她一个个的找回来的,以最为真诚的心情和最激昂的斗志,她一点点地将这几个人组织起来。
那个时候的她,年少无知,信心满满,从来都没有想过,终有一天,她亲手建立起来的那个小组会闹到四分五裂的地步。她想,如果没有楚风连的话,现在的侦察三组,早已不知换了多少人。
她第一次看着自己的队友面临死亡的时候,还是刚刚进入侦察三组的第一年,那时候她还有着热血和激。情,想要驱逐这世上所有的黑暗,还有着见义勇为的心,就像她的养父那样。
后来……
他死了。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所拥有的力量是有多小,就连自己的队友都保护不了。
从那之后,她开始避开所有的危险任务,尽其所能排除任务中所有的危险,那样的行为就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神经质。
可是,她失去了第二个队友。
他们的任务中充满着各种各样的意外和危险,就算是接再如何避免,总有运气不佳的时候,那件事理应不该怪她,但却几乎令她崩溃。
她想挽回所有人的生命,可无能为力,她什么也办不到。
那时候整个组的气氛都变得格外紧张,谁都知道那不是她的错,可她是组长,就必须承担所有的责任,加上他们失去的第二个是人见人爱的万人迷,交际能力好的难以想象,小组内每个人都可以自然而然地喜欢她,她的离开或许要比上官洛离开更要让人难受。
苏安泠至今记得,与那位相处的最好的女生,在沉默中唯一的爆发,她跟上官洛吼“为什么死的不是你”?那刻,上官洛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眼中的仇恨跟愤怒,仿佛只要上官洛死了那位就能活的话,她会毫不犹豫地将刀子插入上官洛的胸口。
那是前世的上官洛永远都无法忘记的画面,无数次梦中惊醒,不是因为愧疚,而是因为绝望。
那是被队友不相信、被队友憎恨的绝望。
后来,那个恨她入骨的女生主动申请调离,她再也没有见过她。
可第二位队友的死,却没有到此为止,组内没有再恨她的,但是谁的心情都不好,他们动不动就会发脾气,偶尔怒火会触及到上官洛的身上,而唯一不能发脾气的,也只有上官洛。
连续三个月,他们都没有再接任务。
而上官洛,早已将离职申请写好,只是一直犹豫着没有跟他们说。
她不知道楚风连是怎么发现她的离职申请的,但她记得,楚风连拿着她的离职申请往阿帅他们的办公桌上狠狠一丢,一个字都没有说,直接拉着她离开。
她那时候真以为他们会直接这么算了,但是,出乎意料之外的,第二天她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般,他们一如既往地叫着她组长,然后埋头去做自己的事情,做事的中途自然而然的聊天调侃,办公室内欢声笑语,跟以往一般无二。
当天晚上,他们将整个侦查组的人都组织起来聚餐,谁也没说是为了什么,但上官洛却再清楚不过。那天上官洛被灌酒灌得迷迷糊糊的,听见他们当着所有人的面,一个个的跟她道歉,然后齐声说让她不要走。
那刻,她忽然就释怀了。
他们有过争执有过分裂,但他们会在战斗中融合,所有的裂缝因为生与死的催化变得更为紧密坚固,以至于到现在她仍旧可以立于他们中心,再也不会质疑自己的能力,反思自己的过错。
她尽自己所能,做自己能够做到的,然后,无怨无悔。
尽管,她还是会很伤心每个同伴的离开。可最起码,她是坦然的。
车,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窗外呈现的是医院的大门和亮起的灯光,苏安泠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沉思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身处何方。
“到了。”
随着靳斯宸的声音,苏安泠的思绪也渐渐拉扯了回来,她没有迟疑地开门走下去,但在关门的刹那,一直握在手中的手机嗡嗡嗡地响起了震动声,震得她的手心有些发麻。
刚刚才平静下来的心情因为新的电话的到来,再度提了起来,苏安泠将手机递到耳边,听着里面传来贺轩焦急的匆促的声音,语速非常快,快到几乎难以抓住,但所有的字节都清晰地落到她耳里。
靳斯宸几乎才刚刚下车,就见到往医院大门飞奔的苏安泠,沿路不知响起多大的惊呼声,一个当红明星半夜三更地出现在这里,想不引人注目都难,一时间不知吸引了多少目光。可,之后再看到紧跟在苏安泠后面的男子后,瞬间所有梗在喉间的惊呼都憋了回去,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从眼前一闪而过的男子,好似时间凝固了般,他们连及时作出反应都有些困难。
苏安泠,靳斯宸。
这些日子常常被凑到一起讨论的两个名字,在这刻,他们亲眼看到了。
只是……
在这样的深夜,如此毫无遮掩的出现在医院,他们究竟是为了什么?
六楼,苏安泠没有等电梯,她是一口气跑上楼的,中间没有丝毫的停顿,她像是用尽了自己积攒的所有力气,以最快的速度冲上了楼,在找到门牌号的那刻,连门都没有敲,直接冲了进去。
【路云筠快不行了……】
这是苏安泠刚刚接到电话时,唯一听到的,而没等贺轩将话说完,她整个人就已经朝医院大门跑了过去,手机死死地攥在手中,但贺轩之后的话语她却没有再听到一字半句。
门被推开的那刻,苏安泠清楚地感觉到房间内的压抑气氛,她下意识地在进门的那刻停了下来,视线在房间内搜寻她想要见到的人,视觉似乎刻意地忽略了站在房间内的其他人,第一眼她就见到躺在病床上的人影,瘦弱地不成样子的身体躺在被窝里,纵使看不到她的身体都令人心疼不已。
脑袋从被子里露了出来,柔和的光线打在她的脸上,却再也见不到那云淡风轻的神色。半边凹下去的眼睛只是经过了简单的处理,惨不忍睹的画面仍旧在刺激着人的视觉神经,只是相较于最先看到的刹那,苏安泠却出奇地能够接受。
此刻的路云筠宛若木偶娃娃般,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除了那虚弱睁开缝隙的左眼,谁也无法感觉到她的生命。
黎明紧紧地抓住她的手,瘦骨嶙嶙的手被他用力的握住,他双眼充血,微微低着眉眼看着路云筠,神色间浮现出意想不到的温柔,他轻轻地呼唤着她的名字,但躺在床上的人,却连眼睛都未眨过,只是眼神涣散地看着前方。
然,在苏安泠进来的那刻,她的眼睛却忽的动了动,漆黑的眸子转向了苏安泠的方向,带着温暖和释怀……
与此同时,心电图随着警报声转化为了一条横线。
猛然间,苏安泠往后退了几步,却忽的坠到守护在身后的怀抱里,瞬间整个人似是无力般靠在了身后男子的身上。
泪水从眼角滑落,滚过脸颊,掉落到搂在她腰间的手上。
苏安泠怔怔的看着病床上再无声息的身影,她泪眼婆娑地看着黎明失控的喊着路云筠的名字,一遍,一遍,一个字,一个字,全部敲在她心底深处,激起波涛般的回响。
房间内的其他人全部陷入了沉默之中,楚风连、阿帅和贺轩都是经历过这样的事的人,他们也曾失态也曾悲伤也曾疯狂,他们花费了很多的时间才从那样的痛苦中恢复过来。
很难想象他们在失去上官洛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一直觉得她那么多苦难都能够闯过来,总归不会就那么轻而易举的死去,可一条人命的离开总是那么的简单,不需要任何的理由来满足这条命是否值得,老天想要夺走的时候,他有千万种理由。
所以他们沉默,以最为沉重的心情,去哀悼对方的离世。
而,这注定不是个允许他们去铭记去哀悼的夜晚。
苏安泠眼睁睁看着路云筠的身体被白布遮盖,她没有疯没有闹,只是在旁边悄无声息地哭了很久很久,然后,跟靳斯宸沉默的走了出去。
那天晚上,不知多少媒体记者在得知苏安泠跟靳斯宸在这里的时候,发狂似的蜂拥而上,他们四处打探苏安泠跟靳斯宸所在的病房,尽管所有的医护人员在得到消息后完全不敢透露出任何的消息,尽管所有的保安们都全然出动将他们挡在一楼,但那些为了饭碗而沸腾的记者们,却没有丝毫的停歇,卯足了劲的想要打探消息,在一楼吵得人人不得安宁。
靳斯宸没办法,直接将蓝雨跟警方叫过来,花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将几个闹得凶的送去警局,其余的人全部威胁遣散后,才让医院平静下来。
可,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一直安安静静的待在路云筠病房的苏安泠,却不知何时,在病房内消失的无影无踪。
等靳斯宸处理完那些记者后,才注意到手机上多出的短信。
【她在我手上,不想她死就别来找她。】
发信息过来的是个陌生的手机号码,而浏览过的资料从来不会忘记的靳斯宸,只是略微沉思,就调出这个号码的原主人——
尘子封。
“殿下,”蓝雨刚刚将最后一个记者打发走,就火急火燎地跑了上来,但动作中却仍旧见不到丝毫慌张,进门后他下意识地瞥了眼空荡荡的病房,然后凑到了靳斯宸的身边,低声开口道,“殿下,那些记者果然是被请过来故意闹事的,很多人都在谎报单位地址。”
自从知道医院有大帮的记者闹事后,靳斯宸就让蓝雨去查一下他们的身份,而简单的几个调查步骤后,就彻底地证实了靳斯宸的想法。
按理来说,虽然有靳斯宸在的地方就有新闻,但圈内有条不成文的定理,在没有经过靳斯宸的同意前,谁也不准为了头条而眼巴巴的凑上去采访。所以,就算是今天他跟苏安泠出现在医院的事情能够引起些轰动,但首先蓝雨应该接到各大媒体的询问消息,得到蓝雨的批准后,他们才会马不停蹄的赶过来采访。
可见今天晚上那批人的出现,绝对有蹊跷。
靳斯宸有想过是尘子封请过来的水军,但是却没有想到,他竟然将目标放在了苏安泠的身上。
“咦,安泠呢?”
没有敏锐地感觉到靳斯宸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