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规整的四合院。磨砖对缝的灰色砖墙簇拥着悬山式的门楼,房脊的两端高耸着造型简洁的鸱吻……”读到“鸱”字的时候,路星辰有点不敢确定到底该读左半边音,还是该读右半边音,只好用低音含糊了过去,可是紧接着又来了一句,“椽头之上,整齐地镶着一排三角形的‘滴水’。檐下,便是漆成暗红色的大门……”这个“椽”该读什么,路星辰也不是很确定,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念成“缘头之上”。
她念到这里,不禁忐忑地抬头看了眼闻慕阳,好在他已经闭起了眼睛,呼吸平稳,像是已经睡着了。
“您睡着了吗?”路星辰很小声地问,见闻慕阳完全没有反应她才松了口气,把目光放到了书本上小声嘀咕,“那个时候的读者还真是耐心,进个门都要描写这么多字,现在要是哪个作家敢这么写,她的读者该全部都会睡着了吧!”
她掏出手机看了一下,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虽然雇主已经睡着,但路星辰自问还是一个很讲究职业道德的人,更何况闻慕庭的要求里也写明了不能迟到,也不能早退,因此她强忍着饥饿感又接着向下念去。
又念了足足有半个小时,路星辰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被过度摩擦过,已经发烫生烟了,她吞了吞唾沫润了润嗓子,摸着喉咙忍不住感叹:“男主人公第四章才出现,那个时候的编辑耐心也真不是一般的好啊!”
她看了眼床上呼吸平稳的闻慕阳,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直的脖子。她刚转身,床上的闻慕阳就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无声地长吸了一口气。
路星辰绕着书柜走了一圈,见一多半都是外文书,另有一些专业书籍,还有一些是她听过却没有光顾过的名著,她的手指从这些书脊上划过,小声自言自语:“看这样的书,难怪这么小的年纪就连笑都不会了,白长得这么漂亮……”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黑了,山里起了风,外面的树枝摇晃得很厉害,即使闻宅到处开着暖气,路星辰还是觉得有丝丝凉气从墙壁的缝隙里渗了进来,她走到窗前用手拉了拉,检视了一下窗子有没有关紧。
月光下,窗外斑驳的树叶倒影在雪地上凌乱地摇晃着,但在接近树根的底下却有一团黑影纹丝不动,路星辰不由自主地靠近了窗口凝神看去。
恰巧此刻,那团黑影开始轻轻地蠕动起来,在雪后的白夜里是如此清晰,却又令人恍然无法细辨,路星辰直觉凉气从后背脊一下子窜到了心头。
“你……”背后有人突然开口说话。
“啊!”猝不及防,路星辰忍不住尖叫了一声,手中的书也掉到了地面上,倒退了几步,转过身来才发现是闻慕阳站在她的身后。
路星辰喘了几口气,捂着胸口尴尬地道:“你醒了?”
闻慕阳弯阳捡起地上的书,将里面摔歪的书页抚平,然后合上书面无表情地说:“你可以走了!”
“走?”路星辰掏出手机瞄了一下上面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她连忙说:“还没到时间,再说……你不是又醒了吗?”
闻慕阳本来已经转过身去,听到这句话才半转过头来说:“哦,我的意思是,你可以走了,不用再来了!”
路星辰脑海里瞬间闪过两个疑问,一是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这个小瞎子了,还有就是眼前的眸子是那样的黑白分明,他真的……失明了吗?
这两个问题交替出现在她的脑海,以至于路星辰一时之间都没有抓住重点,错愕了足有半分多钟,才连忙补救道:“因为……水杯吗?我保证以后自己带水杯!”
闻慕阳已经没什么兴趣跟她继续说下去,抛下“快走”两个字,就径直走回自己的床躺下,将被子拉上。
路星辰跟上前,努力放低姿态道:“我知道自己有很多不足,毕竟今天是第一天工作,只要你说……我就能改,一定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改到让你心满意足!”
隔了差不多有五六分钟,路星辰还在那里滔滔不绝地表忠心,闻慕阳本来一直用手背搁在自己的额头上,终于“腾”地坐起了身,缓缓地转过头来。
“怎么样?”路星辰用充满希冀的目光看着闻慕阳。
“像你这样的人,人生里大概从来没有读书时间吧,一句话里,每个字你都认识,大概你也不知道它到底要表达什么吧,更何况你还不是每个字都能认识。你还不如一只鹦鹉,至少它不会把无知当无畏……”
第3章 胡思乱想
路星辰有些错愕地看着闻慕阳连贯而淡定地说着羞辱她的话:“尤其是你长得还很抱歉,你身高大概只有一米六吧,但是听你的脚步声你的体重已经超过一百一十五斤了,像你这样无知、无色,还能这么无畏的人,我要说,比起你的脂肪,你的自尊心比重显得太小了一点。”
路星辰只觉得胸腔里像是座被点燃的火药库,闻慕阳瞬间成为了她一生当中所见过的最可恶的人。
她忍了很久才控制住想要揍人的冲动,她死死地握着自己的拳头,道:“你说得对,像我这样的人,的确没什么时间去读书,也没兴趣,因为有那点闲工夫,我宁可给医院里的妈妈多擦一遍身体,给寄宿的弟弟送一餐饭……”
路星辰深吸了一口气平息心情,努力使自己的语调不颤抖,道:“我没有钱可以花上一万块请人给自己读书,所以我要保持体重,这样我才有力气并省下请护工的钱,我才不会垮……”
“闻先生……你太瘦了……”路星辰抬起了下巴,抿紧了嘴巴,然后才说,“可能是因为你的身体里长的不是脂肪,而是傲慢吧!”
她说完,头也不回地从闻慕阳的卧室一直走出了闻宅的大门,出了大门,她整个人才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软了下来,拍着脑门无比苦恼地说:“啊,逞什么一时之快,这可是上万块啊!”
路星辰叹着气弯着腰有气无力地拎着包沿着山路往下走,没走多久,一阵刺骨的凉风吹来,令她猛然又想起了那团黑影。
“会是……小偷吗?”路星辰略微犹豫,转而又气呼呼地说,“关我屁事!”
她朝前走了两步,终于还是顿住脚步,暗自懊恼地想:我跟个小孩子计较什么?!
路星辰转头看着黑暗中灯火通明的闻宅,想象了一下在那间大得有些空荡的房间里盲眼的闻慕阳,她的心就微微有些软了,终于还是恨恨地转过身往回走去。
闻宅的门依然是应手而开,她刚才走的时候忘了锁门,而闻慕阳好像也没有下来检查,路星辰在门口顿了顿,硬着头皮轻手轻脚再次接近了主屋。
月光下,台阶上落着几行凌乱的泥印,在路星辰那行尖头细跟的脚印旁,她另外看见了两个新鲜的脚印,是很明显的男人脚印。
路星辰的心立即抽紧了,两腿也有点不能自控地微微颤抖。
她环视了一下四周,找到转角的电表箱,咬牙将里面的总闸向下一拉,闻宅的主楼大厅瞬时就暗了,但是二楼的卧室灯依然还亮着。
路星辰只得脱下脚上的高跟鞋,拎在手里,深吸了几口气,然后一鼓作气地奔进去,冲上二楼,推开闻慕阳卧室的门,只见闻慕阳还坐在床上,维持着刚才的姿势。
听见路星辰闯进来的声音,他转过头刚说了个“你”字,就被扑过来的路星辰一把捂住了嘴巴。
“别吭声……”路星辰小声说,“你家进贼了!”
她说着就把闻慕阳从床上拖了下来,又快速地压低了声音问:“你家有没有密室,密道……随便什么藏人的地方,嗯?”
路星辰问完了,却没有得到闻慕阳的回答,转过头却见自己的手还死死捂着闻慕阳的嘴巴,而闻慕阳正静静地看着她。
路星辰知道那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看”,但因为他们的距离太近了,距离近到闻慕阳呼出来的热气从她的指间飘过,可以一直飘到她的脸颊上。
因此,他们就像在近距离地互相凝视着,路星辰觉得自己的心脏停摆了那么一会儿,然后就开始疯狂地跳动,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人在静止的时候心脏也可以跳得这么快……快到时间都仿佛停止了,因为除了闻慕阳的眼睛,她的大脑里没有留下任何有关这段时间的其他记忆。
路星辰不知道这段时间停滞了是十秒,二十秒……还是多久,最终是闻慕阳抬起手将路星辰捂着他嘴巴的手给扒了下来。
“离我远点……”闻暮阳顿了顿,说,“你衣服上的炸鱼味道太大了!”
他的话说完,路星辰的时间就瞬间开始正常地流动起来,她看着闻慕阳,没好气地说:“你这个人,切……”
此时,一楼突然传来了一声沉闷的响声,像是有人绊倒了什么,路星辰才惊觉她上楼的目的,连忙飞奔到门边,将门关紧反锁。
闻慕阳从口袋里摸出一只细小的遥控器,按动之下,二楼的灯也全熄灭了,但灯熄了之后,他仍坐在原地不动。
月光透过窗户打在木质的地板上,带着一种惨白的明亮,沉默的夜色中,很多曾经被忽略的声音开始无限放大似的传递了过来。
那种隐隐的木头“吱呀”声,路星辰不知道是不是就是那个贼上楼的脚步声,她忍不住颤声说:“喂,你真没有藏身的地方吗?”
“没有。”
“那总有什么特别的防身武器吧?”
“也没有。”闻慕阳回答得很干脆。
“真是……”路星辰匆忙摸出了手机打算报警,借着微弱的光,她赫然发现这里的信号竟然为不可用,不由小声问,“你卧室的固定电话在哪儿?”
“拆了。”闻慕阳略略顿了那么一小会儿,才很平淡地回答。
如果不是害怕会招来下面那个可怕的贼,路星辰真想大爆粗口,即便如此,她也还是挪动了几下嘴巴,说了几个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哪国语的咒骂。
“别动!”她吩咐完,就拱起身子向着窗口爬去,一路伸着胳膊,但无奈手机上的信号格始终不见松动。
路星辰咬了咬牙,站起身打开了窗户,将手机送出了窗户,果然手机的最末端一格闪现出了微弱的光芒。
她大喜过望,连忙拨通报警电话,电话那头一接通,路星辰将半个身子探出了窗外,用手捂着手机急促地报出了地址,然后说:“有贼,哦,不,是抢劫犯,抢劫犯啊,救命……”
路星辰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发现就在窗户底下有人正在仰头看着自己,那人头戴鸭舌帽背对着月光,因此她根本看不清他的面目,可她却真实地感受到了那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凶狠。
惊慌之下,路星辰的手机就从手中滑落了下去,可此刻她也顾不上了,连忙缩回身子,将窗户合上,再将窗锁牢牢扣上。
隔着玻璃,路星辰仿佛仍能感受到从那个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强烈的危险气味,她环顾了一下四周满柜子的书,只好弯下腰把之前扔到地上的高跟鞋又捡了起来。
可就是她那么弯腰抬头的片刻间,窗外的男人却不见了……
“去哪儿了……难道是进屋上楼了?”路星辰被自己脑海里的念头给惊到了,她立即飞奔到闻慕阳的床头,吃力地将边上的床头柜抱起来抵在了房门背后。
看着矮小的床头柜,路星辰的脑海里闪现出无数个恐怖电影里变态破门的场景,好像每次遇到变态,门就会变得像纸那么薄,路星辰仿佛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