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暖汐坐在了铜镜旁,看着铜镜内的自己,眉间仍旧是轻轻皱着,似乎仍是无法接受一觉醒来自己老了十三年的事实。
“她始终是她的姨母,是同宗血脉,更是先帝的亲妹妹。”他缓缓说着,声音低低的,却是肯定,“不管她如何作恶,我相信先帝的在天之灵都会原谅她的,在先帝有生之年,她一直对这个妹妹心怀愧疚,否则便不会一直对苏惜之那般的好,我不能让她为了我而让先帝的在天之灵不安,更不能让她为了我做出亵渎已死嫡亲姨母之事。”
冷雾微微一愣,“奴侍还以为皇贵君心善,对贵王也有一份真的母子之情。”
雪暖汐也是一愣,却没有就冷雾的话而做出任何的解释。
冷雾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回到了贵王尸体被劫一事上面,“皇贵君为陛下着想是好,可如今这事也表明了贵王仍有势力留下,甚至还不安分,如今这些人是劫走贵王的尸首,将来便有可能对陛下和皇贵君下手。”
雪暖汐面色一变。
“皇贵君,不是陛下不愿意得饶人处且饶人,而是这些人处处紧逼!”冷雾继续道。
雪暖汐站起身看着他,“冷雾……其他人我不管,但是,我求你在她失控的事情稳住她,不要让她做出那等将来后悔之事!人已经死了,什么恩恩怨怨的,都了结了……她已经为我痛苦了十三年,我不能让她再为了我做下那等不容于天理的事情!”
冷雾回道:“其实能阻止陛下做出失控之事的最好人选是皇贵君您。”
雪暖汐眼底闪过了一抹沉痛。
“这一日奴侍一直看着皇贵君和陛下,便像是回到了十三年前似的。”冷雾温和劝道,“皇贵君,你心里明明放不下陛下,为何执意要走?你和陛下并非真的不能回到过去的,这一日便是最好的证明!”
雪暖汐沉吟会儿,随后溢出了一抹凄然的笑,仍是摇头:“不是,不是的……这一日我们之所以能够那样……那是因为我们都知道,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不多了……所以能够暂时忘记那些事情……可是冷雾,我们不可能一辈子都这样自欺欺人!”
“皇贵君……”
“我离开是最好的办法,对她,对述儿和晕遥际亲詈玫摹!毖┡绦溃安灰偃拔伊耍湮恚蚁牖钕氯ィ胍恢币恢钡奶潘堑南⒌嚼稀蛐斫次一褂谢峤ソナ龆同儿……现在,便是他们站在我的面前我也认不出他们来了……”
“皇贵君既然爱陛下也放不下太女和三皇子,为何不……”
“你不要再劝我了,我决定了,而涵涵……她也决定了,等……雪家的人来了,我便走……”
冷雾沉吟会儿,还是继续道:“可如今皇贵君的消息已经传到了京城了,若是皇贵君不回去,陛下如何想朝臣交代,如何向天下人交代?四皇女如今是太女,您是他的生父,太女生父的行踪不是一两句话便可以搪塞过去的,那时候恐怕会流言四起……”
“够了!”雪暖汐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我这样很自私……可是冷雾,我真的不能……真的……反正京城也没有人见过我……这些年,在贵王的操控之下,我的消息早就不是新鲜事了……等你们回京之后,便说只是一个谣传,根本不是真的……或者……便说我死了……死在了半道上……病死的!”
“皇贵君……”
“我累了,你出去吧!”雪暖汐抓过神背对着他,声音僵硬地道。
冷雾见状,也只得无奈退下。
待冷雾退下了之后,雪暖汐合上了双眼无力地坐了下来,他也不知道这样做究竟有没有错……可是如今他能做的就是这个……他只能这样做……只能这样……
对不起涵涵……
对不起,述儿,�
对不起……
……
“……皇贵君完全是为了陛下着想。”
隔壁的房间内,冷雾将方才的情况如实转告了司慕涵。
司慕涵低着头坐在了椅子上,在听了冷雾的话之后,沉默了许久,然后,抬起头,面色深沉冰冷,“让暗卫将那些人找出来,然后,送她们去见她!”
冷雾看了看主子,然后垂头:“是。”又犹豫了半晌,“陛下,奴侍知道不该这般问,只是……陛下打断回京之后如何给朝臣解释皇贵君一事?”
司慕涵眸光一凛,没有给出回应。
“奴侍逾越!”冷雾随即跪下。
司慕涵合上了眼睛,轻轻地吐出了两个字,“下去。”
冷雾抬头,又看了看主子半晌,然后方才点头道:“是。”
或许,陛下也是舍不得。
所以方才一直不愿意去提及这些不可能回避的问题。
他退了房间,站在了门口处看着两个相邻的门口,长长地叹了口气。
明明都是舍不得,可却都为了各自而不得不选择分离。
陛下,皇贵君,希望将来你们真的不会后悔,而这个决定,也不会错。
……
三更时分,云州城北一小山坡上,何涟目光森寒地盯着眼前一身黑衣的女子,“你要我做的我已经做到了,将我女儿交出来!”
透着并不明亮的月光,可以隐隐惹出何涟面前的女子正是贵王身边的那个手下也正是当日掳走雪暖汐的那个黑衣女子。
“你放心,我会信守承诺,她在东郊的一间宅子内,宅子的门口处挂着一只白灯笼。”黑衣女子声音低沉地回道。
何涟凝了她半晌,然后问道:“你们还想做什么?”
黑衣女子没有回答,转身欲走。
“等等!”何涟喝止了她,“苏贵已死,你们难道还想和陛下作对?”
黑衣女子转过身,声音转为了冰冷,“何家主与其担心我们会做什么不如担心担心你的女儿。”
何涟浑身一震,“你对寒儿做了什么?!”
“哼!”黑衣女子冷笑一声,随即便一跃纵入了茫茫的夜色之中,很快便完全失了踪影。
何涟牙关紧咬,她虽然担心黑衣女子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可更担心她的那句话,寒儿,她们对寒儿做了什么?!
呆愣了会儿之后便往东郊赶去。
一个时辰之后,她果然在东郊找到了一间门口挂着白灯笼的民宅。
她翻墙进了民宅,小心翼翼地找寻着女儿的踪迹。
这座民宅不大,而且极为的萧条,可见是很少有人来,不过此时里面却干净整洁,亦可证明这几日都有人在这里,只是此时这些人已经走了。
何涟猜想这些日子苏贵和她的手下便都在这里落脚。
然而她却未曾去想为何她们的行踪一直没有被人发现,若是此时她多想一层,或许后面的悲剧便可以挽回。
她没机会没机会去深想,她在宅子里面唯一一间亮着烛火的房间内找到了失踪已久的何寒,而此时何寒的情况却让她心惊不已。
“寒儿……”
何涟站在了炕床边,看着坐在依着墙坐在炕床上的何寒,面色瞬间变的极为的难看。
“呵……”何寒眼眸微睁,看着来人,溢出了一声极为讥诮的轻笑,她没有被束缚,身上也没有受外伤的痕迹,可脸色却是极为的可怕。
她的整张脸都泛起了淡淡的黑色,嘴唇也已经成了紫黑色。
何涟不必上前诊脉便可以确定她是中了毒,而且中的不轻,“寒儿!”又是一声叫唤之后,何涟随即伸手想去查看女儿的情况。
“别碰我!”何寒猛然挥开了她的手,面容也随之扭曲起来,显得更加的可怖,许是因为此时她的情况已经很糟糕,所以在她动手挥开了她的手之后便已经连做着的力气都没有了,身子随之倾斜,再后来便开始痉挛。
何涟眼眸大睁,再一次伸手去扶女儿,而这时候,何寒已经没有力气推开她了,只是嘴上却仍旧是不罢休。
“放开我……放开我……”何寒应该是想吼出来的,可是因为身中剧毒的缘故,她的话出口之后便成了低喃。
何涟已经顾不得女儿的抗拒,扶着她让她靠在了自己身上随后便开始搭上她的脉搏,即便不是医者,但是行走江湖多年对于医术还是有一些了解的,经过了诊脉,她更加的肯定她是中了毒,可她目前还无法确定她究竟中了那种毒,但看她的情况这毒定然很猛。
“她给你下毒?寒儿,她们给你下毒?为什么?”
“为什么?!”何寒猛然挣脱了何涟,然后爬离了她的身边,可怖的面色之上弥漫着一股极深的讥诮,“你居然还问为什么?哈哈……人人都说何氏镖局家主何涟乃正直之人,可谁又知道她是世上最无耻最卑鄙最自私的小人!”
说完了这话,她又痉挛了起来,随后便呕出了一口黑血。
“寒儿!”
“别碰我!”
“寒儿,我知道你恨母亲,可现在你先让母亲看看你究竟中什么毒,寒儿……”
“不必在这里假惺惺了!”何寒阴狠地道,即便虚弱却不见戾气,“既然你当日选择了牺牲我而保住你的性命你的荣华富贵,今日便不要在我眼前故作好心!何涟,即便我今日死在这里我也不会承你的情,让你用我来造就你的虚名!”
“寒儿……”何涟似乎已经不知道如何是好,“都是母亲的错,都是我的错!寒儿,你可以恨我,怎么恨都可以,可是我求你先让我给你治伤,给你解毒,寒儿,先解了你的毒再说好不好?”
何寒看着眼前近乎哀求的何涟,却似乎只是觉得更加的可笑,“你还在乎我的死活?!一年前你废了我的武功,一年后,你又将我弃之不顾,你还真的是关心我啊母亲!”
“寒儿——”何涟此时已经是剜心般的痛。
“我告诉你何涟,从当日你废了我的武功开始,你在我心里便不在是我的母亲!”何寒一字一字地道,“我之所以听你的话,之所以认错不过是因为舅父的劝说罢了,我是为了舅父!他才是我唯一的亲人!可是因为你——因为你,我连舅父都没了!他现在是皇帝的皇贵君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我还活着做什么?!我告诉你,今日我便是死在这里,我也不会让你救!”
“寒儿!”
“你滚!不要在这里假惺惺,皇帝看不见,天下人也看不见,没有人会赞赏你的护犊之心的!”何寒继续虚弱地吼着,“父亲死了!师父又只是将我当做棋子,最后死了也不放过我,连我唯一在乎的舅父,唯一疼我的舅父都不在了!不在了!我什么都没有了!都没有了——与其苟且偷生,不如一个人干干净净地死在这里,就像当年父亲一样!”
何涟眼中蓄起了泪水,咬了咬牙,随后便决定不能再拖下去,便想动手直接将何寒带回城中找大夫,然而何寒像是看透了她的心似的,在她还未动手之极,她便从身上取出了一把匕首,然后架在了脖子上,“你若是敢下手,我立即死在你面前!”
“寒儿!”何涟厉喝一声,“你到底想怎么样?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让我救你?寒儿,你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
“哈哈……”何寒嗤笑着,“原来你还记得我是你女儿啊!可是何家主,你这般多年对我所作的每一件事,那一件可以证明你将我当做你的女儿——”
听了这些话,何涟的心像是被生生地撕裂了一般。
便在何涟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之时,先前一直强硬的何寒却似乎有所软化,“你真的很想救我?”
何涟眼眸一瞠。
“好!”何寒继续道,“你若是真的想救我,那便将舅父带来见我!只要舅父还肯认我,我便让你救!”
何涟愣怔了起来。
何寒盯着她嗤笑:“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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