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光洁的镜面上,反射出他的面容。讲这些话时,他两汪深井中淬着暖意,表情亦是无限温柔。
“……”
“恩,好。初见,拜!”
挂了电话,将手机塞进裤袋,他转身吩咐身后的人:“将今晚跟天诚集团杜总的约会推掉,改约到明天下午。”
“是。”
“在井野料理定两人份的三文鱼寿司,多醋少糖,不放姜丝与芥末。另外通知酒店的师父制作樱桃口味的Macaroon,七点钟的时候我亲自过去取。”
“是。”
说话间,电梯到了一楼。他从我身边径直走了过去,目光毫不游移,好像我是一个透明人。
我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远,迟疑了一下,终是开口叫住他:“夏莫倾,我是韩初见的朋友夏小白。我有件事想要跟你确认,能给我一点时间吗?”
他的脚步顿了顿,微微侧过头,沉声道:“跟我来。”
黑色的豪华轿车内,面容冷峻的司机面无表情地开车。冷艳的美女助理在副驾驶座上,静静地看着前方。
夏莫倾斜身靠在后座的真皮座椅上,侧过头问我:“夏小姐去哪?让司机送你过去。”
我没多做推辞,直接答:“S大本部,谢谢!”
司机闻言,没多说话,在前面路口将车子驶进宝川路。
他望了一眼我手中的文件袋,没多寒暄,开门见山地说:“既是初见的朋友,有什么事,你尽管说。”
我犹豫了一下,将文件袋递给他:“我想知道,这里文件上所说的,是不是真的。”
他没有伸手接那文件袋,只是翘着嘴角望着我,淡声道:“既是夏夜会提供的资料,绝对假不了。这点,我可以跟你保证。”
我手指抖了抖,眼神如刀地望着他:“我不信……我爸爸不可能知法犯法,参与非法文物的修复交易,你们一定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
“这件事,是我亲自参与调查的,绝对没有错。”他微微眯了眯眼,褐色的眸子锁住我,“论起来,你父亲夏海川也算是我的叔父。暂且不说夏夜会从不为客户提供虚假资料这一铁定原则,就凭我们一脉相承的这个姓氏,这件事我也不会马虎对待。”
我神色讶异地望着他:“原来……你都知道?”
“是。”他点了点头,问我:“你知不知道你父亲为什么会违背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原则,做出这样的事?”
我摇头。
“因为你。”
我骇然,猛地抬眼望向他。
他唇线微勾:“据我调查,你父亲是被人设了局,一步一步引进这场交易中的。这个局,在八月底就开始策划。设局人,有意识地保存下了所有你父亲参与非法文物修复交易的细枝末节。即便我们夏夜会不接这个活,随便一个野生私家侦探,都能提供出足以让你父亲身败名裂的证据……”
八月底?
想到慕容靖玺那句“这次,若不是他在云南时为了你腕上的那圈碧玺镯子,跟一群缅甸人起了冲突,被他们使坏放蛇咬伤腿中了剧毒,昏迷了好几日,醒来后只带着几副中药就私自从西双版纳飞去X市见你,我还不知道你在他心中的地位竟如此之重……”脑袋轰地一炸,我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
原来……
原来从慕逆黑来X市看我时、原来在我最幸福的时候,已有人为我们悄然埋下这祸根。
前方的后视镜里,映出我惨白如纸的一张脸,我有些语无伦次地问夏莫倾:“那、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既然设局的人已经找上了你,你已经知道该怎么办了,不是吗?”
我茫然地望着他。
他暖褐色的瞳子里有柔软的东西动了动:“知道什么是宿命吗?”
“宿命?”我喃喃地重复一遍。
慢慢勾起唇角,他的笑容如薄雾散雪,空朦中夹杂着一抹看透世事的凉薄:“有些事明明不是我们的错,我们却不得不为此作出牺牲,这就是所谓的——宿命。”
“明明不是我们的错,我们却不得不为此作出牺牲……这就是所谓的……宿命?”我机械地重复着他的这句话。
“是。”他的眸光越过我,看向窗外:“之于我们而言,我们的身份,就是我们的宿命……”勾唇,嘲讽一笑,“贫贱的人,没有资格拥有高贵的爱情。”
“夏小姐,你认为凭你的家世和身份,有资格站在慕容靖玄这样的男人身边吗?”
心口猛地一裂。
我用力抓紧手中的文件袋,起皱的纸纹慢慢陷入手心细腻的纹路里……
“威廉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夏小白,以后再也没人嘲讽你的线条和用色,以后再也没有人监督你画画了……”
女孩蹲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低着头喃喃自语。一遍,一遍,又一遍。似乎只有用这样的话折磨着自己,那颗心才不会那样疼……
“贫贱的人,没有资格拥有高贵的爱情。”
我将这句话在心中反复咀嚼。一遍,一遍,又一遍。似乎只要坚定这个信念,那颗心就不会那样委屈……
事隔十年,那样倏忽间蔓延至四肢百骸的疼痛、那样刹那间明白无法再拥有的绝望,再一次飓风暴雨般地席卷我的生命时,我才如此真切地明白——
这世上原来还有一个人,如那个少年一般,可以给我那么多的幸福和那么多的疼痛。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终于将【慕逆黑】这个喜感的名字嚓咔掉了!
31
31、黑白配の 两爱相较 。。。
〖31〗『黑白配の两爱相较取其重』
【慕逆黑,我今天所有的痛苦,都是你一手造成的……这世界上那么多的人,为何、为何你偏偏要爱了我?我本也是公主,因为你,才被人视为贫贱。】
※※※
在这样寂寥无声的夜里,他的车熄灭引擎时发出的轰鸣声,显得如此突兀。
我披着外套从床上下来,站在窗前,挑起窗帘的一角,隔着夜色和五层楼的距离,怔忪地望着楼下的停车坪。
我看着他开门下车,看着他抬头看向我这扇窗户,看着他斜身靠在车头低头点烟,看着他边用手捏着额角边喷云吐雾,看着他从裤袋里掏出手机一个一个数字地按着键盘……
掌中的手机无声地闪烁着。
我看着他握着手机举至耳畔的手,心中动了动,按下通话键——
听筒那边沉默了许久,才传来他带着倦意的声音:“小白……”
这样缱绻的一声叫唤,将我的泪一瞬间逼出了眼眶。
“……小白,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我究竟应该如何待你……你才满足……”
他说话的语调极慢,声音里也透着少有的温柔。这样的他,应该是醉意微醺的。
“……三木说,是我不够豁达,是我小心眼儿,是我不够男人,一切都是我的错……”沉沉地嗤笑了一声,他有些无赖地说:“我就不豁达,我就小心眼儿,我就不男人……我就看程匀那小白脸不顺眼……”
我握着电话不语。
他那边亦陷入了沉默。
俄顷,他语气忽地一转,有些嗔责却又无限温柔地问我:“夏小白,就算一切都是我的错,你就不能哄哄我吗?你就不能委屈一下,揽个错儿吗?”
“……”
“你知道的,你知道就算你犯了天大的错,只要一句软话,我都可以既往不咎……”涩然一笑,他自言自语般地呢喃着,“我,就是这样在乎你……夏小白,我就是这样爱你……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我将手机紧紧贴着耳朵,用手捂住嘴,身体沿着窗户慢慢地下滑——
听筒里传来黯烈的风声,和他软糯的认错声:“小白,这次是我错了……我不豁达,我小心眼儿,我不够男人……我承认,都是我的错……我们不闹别扭了,好不好?”
“……”
将手机从耳边拿下,我靠着冰冷的墙壁坐在地上,看着地面怔怔地发呆。
“我承认,都是我的错……我们不闹别扭了,好不好?”
是。
都是你的错。
慕逆黑,我今天所有的痛苦,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这世界上那么多的人,为何、为何你偏偏要爱了我?
我本也是公主,因为你,才被人视为贫贱。
※※※
9月30号。上午十点。
接到桑梓榆电话的时候,我正在收拾这次十一长假回家的行礼。
匆匆赶下楼,一出宿舍,就见她靠在她的红色JEEP前对我招手:“小白!I’m here!”
两人来到学校的奶茶店,坐下后,她笑嘻嘻地看着我说:“最近初见、二木和十四都忙得不见人影,都没人陪我说话。我闲得发慌,就来看看你。”
我笑了笑:“幸亏你来得早,不然今儿该白跑这一趟了!”
“哦?你要出去吗?”
“是,我今天回家。”
“呀!你要回家怎么不知会我一声?”她一掌拍在桌子上,“我赶巧这次长假也要回去。不过明儿还有些事要处理,二号才能走。要不,你再等两天,我们一起走?”
“不了,下午程匀来接我。我坐他的车,更方便些。”
“哦,这样啊……”她有些失望地应了一声后,迟疑了一下,问我:“小白,你最近是不是在跟十四闹脾气?”
早已才猜到她今天是为了这事来找我,我也没做隐瞒,含糊地答:“恩……我们之间,出了点小问题。”
“你是不是因为十四最近太忙,没时间陪你,才跟他耍小脾气的?”
“不是……”我摇头,“这次的事不怪他,是我对自己太没信心。”
“十四,他让你没有安全感吗?”
她的这个问题,我没有回答。斟酌了一下,我问她:“梓榆,你知道我一直以来坚持的择偶标准是什么吗?”
她摇了摇头。
微弯唇角,我慢悠悠地说:“我希望我未来的另一半,可以让我仰望,但又触手可及。”
她皱眉,漾着水光的眸子里凝着一抹惑色:“十四不就是那样的人吗?”
“不,他不是……”我语气淡然地否定,抬睫望进她清洌盈水的眸子,“慕逆黑那般优秀的人,只能让我仰望,无法让我触及。以他的家世和才华,应该找一个与他站在同一高度的女孩子。比如,你和初见这样的……”
“小白,你怎么能这样想呢?”梓榆眉间的纹路深了深,有些焦急地说:“古语有云:‘骏马常驮痴汉走,巧妇常伴拙夫眠’。两个人在一起,相爱才是最重要的,条件、家世、才华、般配不般配神马的,都是天边儿的浮云!”
听她这样说,我嘴角逸出笑意。
“小白,你要相信十四。无论前面有多少阻碍,只要你坚定决心跟他在一起,他一定会挡在你前面,为你们的爱挡风避雨,不让你受一丁点儿的委屈。开始,道路可能坎坷了点。但只要走过那一段泥泞小路,你们就可以在康庄大道上尽情驰骋。你要对他有信心,也要对自己有信心。千万不要轻易说放弃,知道吗?”
“恩……”
梓榆又跟我说了许多。我只含笑听着,不反驳,也不点头认同。
最后,她无奈地摊手:“小白,你别一直这样含笑脉脉地望着我呀?你究竟怎么想的,给我句话呀?”
将目光从面前奶茶杯上的卡通图案上移开,我望着她清浅一笑,淡声说:“梓榆,感情的事,谁心中也没个准头。我跟慕逆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顺其自然吧!”
她垂下肩膀,沮丧地说:“小白,你这样的反应,让我觉得好挫败呀呀呀!我刚才说的那些话,你根本一句也没听进耳朵里去嘛!”
“哪有?您的话,我都记在心里呢!桑老师!”
送梓榆离开时,她站在车旁,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