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走了一里路,就可看见屋舍了,只有两户人家,其中一户大门紧闭,不像有人住的样子。只好敲了敲另一户开着门的,道明了来意。那户人家是猎户,夫妻两个看起来很老实。看见两个年轻人一身狼狈的前来投宿,虽然是两个男的,但是也爽快的就答应了下来,还让出了一间小屋让她们过夜。
这个猎户夫妇,不由让染青想起当初好客的平哥平嫂,也是这样的忠厚待人。不知道他们如今怎么样了,像他们那样的好心人,定然还会收留其他路过的旅人吧。
问起此地怎么就两户人家,猎户大嫂说其实就他们这一户了,隔壁邻居早就搬离了这地方。这里到了冬天就天寒地冻,实在受不住这寒冷,可他们夫妻也没什么亲戚朋友的,就这处有个地将就,平日就靠猎户大哥上山打些动物回来,皮毛有时候可以卖钱。
进屋后,里面的确比外面要暖和了许多。现在已经是深冬了,穿太多的衣服都觉得寒冷,那风刮在脸上犹如刀割一般,她们两人都是那布蒙了脸的。
寒玉进了内屋后就解开包袱,当初她与主子会合后,那保胎药就一直由她来保管了。路上不停赶路,状况不断,到了此处布袋里却只剩了两颗丸子。她虽然不懂医术,却也知孕妇最忌劳累过度,可形势逼人,根本就没办法可以停下来好好养胎。
如今只剩两颗保胎丸,后头可能还有漫长的路要走,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呢。当初制作这个药丸,她也在旁听着的,知道其中最主要的一味药是千年人参,若是能找到人参的话,给主子补上一补,定能有效。
心中暗暗踌躇着这件事,把布袋给收了起来,不想给主子看到。一路过来,可以说主子是殚思竭虑,时时刻刻谨慎提防,每走一步都谋划许久,她是眼看着她就这么瘦了下去,脸上再没一点肉,显得那晶亮的眼更大。
嘴里苦涩万分,心酸阵阵,这么尊贵的一个人,居然要受这种流离之苦,为了保住腹中的孩子,她几乎承担了一切所不能承担的。
正文卷 217。你在哪里
安置了染青躺下,寒玉坐在床沿给她按酸麻的腿,这阵子夜里偶尔会有抽筋,于是她会在睡前给按上一阵,疏通血液。大约半个时辰过去,均匀呼吸传来,寒玉这才出了内屋找来猎户嫂子问:“大嫂,这山上会有人参吗?”一般人参会长在极冷的地方,刚过来时,看这北邙山某些地方被雪覆盖着,白茫茫的,那处正是照不到太阳的地方,估计是陈年积雪。
听说雪山是汇集灵气之地,有些人参灵芝什么的,就爱钻那雪里。
果然,猎嫂道:“有啊,我家那口子就经常会挖到的。”
寒玉听了心中一喜,立刻追问:“那不知大嫂可否卖几颗人参给我们呢?”银两不够,她们还有一些首饰可抵,一直没敢用,到了此地想必也不会再留下什么线索了。
猎嫂却带着遗憾的神情道:“不是我不愿意卖你们,而是我们东家一般齐集了十几根就会走上三天路到最近的镇上换银子,然后购置家里要用的东西。这次刚刚换了回来,家里可是一棵没剩。”而且,要齐集十几根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通常得好几个月。
寒玉失望的很,可这也怪她们不巧,没赶上。
猎嫂奇怪地问:“这位小兄弟为何要那人参啊?”寒玉道:“我大哥身体不好,所以想买棵人参给补补,一直听说有雪山的地方最容易出人参了。”
“那倒是,我们这虽然穷,但是山上人参是多。有时候若挖上一棵千年人参,就可以换回一年的口粮了。用人参补身子,最好不过的东西了。”偏僻地方寂寞惯了,难得有个人聊上两句,猎嫂心里很乐呵。
寒玉看了看天,决定亲自去找,“我去山脚看看能不能采到几棵回来。”
猎嫂点点头,“嗯,去找找,山脚有时候也会有,上回我东家就找到过,虽不大,但也可熬上几碗喝了。而且他现在也在山里,没准可以碰上,有个照应的。”
寒玉看了眼内屋,不放心地说:“我大哥走了一天的路累坏了,正在小睡。等下他若醒了,请大嫂转告一声,我很快就回。还有他饿了一天,一直没有吃东西,若是有什么食物,可否给些我大哥吃呢,这里有些碎银子……”
“不用不用,农家粗茶淡饭,哪还需要银子啊。小哥你尽管前去,我自会照应你大哥的。”寒玉笑着道谢,向她借了一个挖雪挖泥的小铲子,这才出门。
染青到现在差不多有四月的身子了,正是嗜睡的时候,可从未有一个舒心的觉睡。终于到了这里,离自由只剩一步,心中也放松了下来,歪在床上感受着寒玉的按摩,就这么眯过去了,而且睡得香甜。
等醒来时,睁开眼霎那微微有些怔忡,有些不知身在何处,习惯性的张口唤:“寒玉。”却没听到回应,微觉奇怪,这丫头平日总是寸步不离她左右,这是去哪了?
下了床后又轻唤两声,仍是没有应,透过木窗格看到外面的天已经在暗下来,她们抵达这里时还是下午,这一睡居然这么久。出了内屋,就见猎嫂在忙家务,却不见寒玉身影。
询问后才知寒玉居然去山脚挖人参了,眉头微皱。猎嫂和蔼地笑着说:“看小哥的脸色确实不好呢,别担心,你弟弟挖了人参回来就可以补补了。家里饭已经做好了,我去端过来。”
“谢谢大嫂。”心底感激,雪中送炭总是让人暖心。
很快桌上断来满满一碗稀粥,热气腾腾的很是香,起了一小碟的腌菜。可猎嫂给她上了之后,自己却没坐下,她笑着道:“我等我们东家回来一起吃。”
染青微笑,人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其实却不然,像猎哥与猎嫂这样相互扶持,是那么的温馨。没等一会,就见猎哥扛着工具回来了,猎嫂上前招呼着收过东西放下,往外头看了看,问道:“当家的,你回来时没遇到一个小哥吗?”
猎哥神色茫然地摇头,染青心里开始不安起来,猎嫂也有些焦急:“这里离山脚不远呀,当家的下山怎么会没遇到?不会进山里去了吧。”
染青闻言心中一沉,再也坐不住,走到门口去张望,天越来越黑了,可就是看不到寒玉回来的身影。她虽然有武功,但若真进山了,万一遇上猛兽能打得过吗?她们都是东云人,对这种酷寒天气本就不适应,北邙山上有什么未知危险当真是不可预料。
想到此处越加恐慌,转首对猎嫂说:“大嫂能给我一个火把吗?我去找我弟弟。”在外行走,每次乔装改扮,寒玉虽比她要大上两岁,可不敢居大,故而从来都是染青为长者。
猎嫂从厨房点了个火把出来,回头对自己男人道:“当家的,不如你陪小哥一起去找找,他本就体弱,单身一个人进山实在危险。”猎哥本就有此意,带上了工具就一起动身了。
染青感激不尽,走前特意嘱咐了猎嫂若寒玉回来,让她不要再出门。
跟在猎哥身后急走着,火苗在夜空里被风一吹拉出长长的尾巴,没走多久就到了山脚。猎嫂确实没说错,住处里北邙山脚不远,月光下看山,除了黑黝黝的就是白茫茫,她知道白的是没融化的雪。
月光是雪相碰把空间耀得很亮,视野变得广阔,可以看到很高很远的地方。
染青举着火把四处看,哪里有寒玉的身影?一目了然的四野,视线能到之处,都看不到有人影。身旁的猎哥也皱起了眉头担忧地说:“不会去了山上深处吧,这晚上可是会有猛兽的,连我都不敢晚上出来打猎。”
一听这话,染青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勉力支撑住,才没有倒下。心里却开始没了底,慌乱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甚至连手都有些颤抖。经历了这么多事以后,寒玉是陪在她身边最久的人,绝对不可以失去她。
“寒玉!”不管不顾地扬声喊起来,“寒玉,你在哪?”回音一浪一浪从看不见边的山上传回来,空旷的压抑,压得她胸口几乎透不过气来。再看这北邙山,竟然觉得就像是猛兽的嘴巴那般恐怖,仿佛人被吞噬进去,就再出不来。
曾闻有座山叫邙山,有个著名的邙山之战,后来世人就把那座山称为鬼山。据说是埋骨太多的原因。可这里是南绍与北定,这山叫北邙山啊!所有不祥的念头纷纷涌起,令她惧怕的浑身发抖。
“小哥,你来看看。”猎哥忽然喊她。连忙跑过去,发现猎哥指的那个地方,有雪层被挖开的痕迹。沿着痕迹往前找,很快发现几个脚印,浅浅的印在雪上,要不是拿着火把,又认真的找,恐怕真会疏忽过去。
她进山了,她真的进山了!寒玉为了帮她挖人参安胎,不顾危险上山了。
“寒玉——”染青大声地喊,声音中带了哭腔。猎哥也帮着放开嗓子大声吼:“小兄弟!你在哪?”他中气十足,声音盖过了她的,能够绵延几里,若是寒玉能听到,定会回应。可是四周寂静无声,只有两个人呼喊的回音。
一种苍凉的悲哀冲进染青心头,从不曾这么无助过。她面对的不是人,是沉静的大山,白皑皑的雪。这没有敌人,没有陷阱的地方比凶恶狡猾的敌人还要凶险,她不知道该怎么对付。总以为自己很强大,也曾告诉寒玉人力可以战胜一切,可是真正遇到强大的老天,才觉原来是那么的渺小。
忽然腿软下来,双膝跪在地上,抬头看茫茫无边的北邙山,凄声喊:“苍天在上,我宁染青求你,把寒玉还给我,把她还给我,还我一个平安无事的寒玉!”
声音悲怆,凄声引人鼻酸,就连猎哥这样刚硬的男人,看得也有些不是滋味,暗暗感动这两个年轻人的兄弟之情。可是那近在眼前的山峦和林影只是沉默地敌视着她,没有人回答,从不曾感觉如此孤独。
“你在哪里?”只差一步了啊,只等明日过了那邙关,就可自由了,寒玉,你为何要如此焦急?为何要进山去采什么人参?手撑地吃力的站起,火把照亮她苍白的脸。燃烧的轻微声音,成了这片寂静中唯一的节奏。
她从不承认自己脆弱,认为只要双脚着地可以走路,那就没有什么走不了的地方。可是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她是渺小的,渺小的只是尘世间的一粒尘埃。
人在脆弱的时候,会想起很多,心底里最依念的。脑海中浮现了丽珠娘慈爱的脸,她本以为自由就在前方,进了北定找个村子安定下来,然后或许等宝宝生下来了,就辗转从北定绕路到君望,找机会把丽珠娘和香儿接过去。
这是她心底里最深的愿望,她没有忘记娘和香儿还在君望守着,这也是她一定要走北定这条路的原因。可是,她没有勇气了,靠她一个人一双脚,如何迈得过邙关,又如何走得通这条路?
正文卷 218。姐妹
人的思维有时候无法控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锐利深邃的炯炯黑眸,一张俊逸非凡的脸,他有很多面,时而是商人,时而是王者,时而又是……大侠。是大侠吧,他救过她啊,还不止一次。无数次曾想起过的人,一次次被她压入心底深埋的人,到了此时被孤寂染满心的时候,他终于无所遁形的出现了。
那个人曾许她贵妃的位置,却把后位与心留给了别人;承诺要待她好,却一次次把她的心拨开鞭挞;一遍遍的说她是他的女人,可是他却不只是她一个人的男人。记忆翻飞着,与他最后一次相见,是那村子里,他化身紫狼,他再一次的骗了她……
而如今,只剩自己一人在这漆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