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进门,因什么事回了下头,苏瑾恍然看见那人长了一双极眼熟的狭长双眸。
不由怔住。
“小姐,你瞧什么?”梁小青见她趴在车窗口一动不动,好奇的问道。
“没什么。”苏瑾放下车帘摇头。这孙毓培离开归宁府也有近两个月了,莫不是孙记的事情太过复杂,怎的连个信儿也不传一封?毕竟是她在这个时空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想着想着,突然又微微摇头,自己的适应能力太差了,尚还没习惯这个时空,传信,此乃私相授受也……
找了个相对能说服自己的理由,苏瑾心头舒服多了。孙毓培此时说不得在哪里过他的纵马高歌的快意人生……
事过四五日,姚玉莲和姚大郎到了苏家。
正好梁富贵和张荀尚未出去,苏瑾将人请到正房,也叫这二人过来听听。
姚大郎个高不算太高,面目方正,今年不到二十岁,因这两年一直走关外的缘故,肤色比苏瑾记忆中的略黑色,也添了些风霜之色,不过,这却叫他看起来显得沉稳了许多。
众人叙了些闲话后,苏瑾便笑着道,“年初的时候姚姐姐来问,我家正周转不开,倒辜负姚大哥的一番好心。如今我爹爹留了少许的家用,白放着又没利钱,想问问姚大哥明年何时走关外,可能给我们带些货物?再者,我对关外的生意着实好奇……”
“带货物自是没问题……”姚大郎憨憨地笑了两声,摸着后脑,微微有些脸红。
苏瑾明了,他十月里成亲,来年何时成行,或能不能成行,皆不能预测。
先恭贺一番,又笑道,“那姚大哥先给我说说关外的景致?”
姚大郎听妹妹说起此事,心中便疑惑,猜不透她一个女儿家家,父亲出海捞金,一年后归来,便是几万两的家业,她自己缘何对关外的生意这般惦念。问姚玉莲,她也有些猜不透,又不好直接询问。便点头应下。
常氏给各人上了茶,也立在一旁听着。
姚大郎看起来不善言谈,没想到真正说到生意上,让人连插话的份儿都没有。
苏瑾陪坐了半下午,心中才初步勾勒出他口中西陉关外的大致景致来。
将姚家兄妹二人送走,苏瑾立在院中笑起来,按姚大郎的说法,西陉关已多年无战事,临近西陉关的忻州如今也成了一座繁华的府城,来自全国的客商皆有。
有些客商不愿到关外涉险,便在忻州城内将货物兑给出关深入草原的商人,也有两三分的利头可赚………
正想着,院门响起,一个陌生中年男子的声音在院外响起,“可有人在家?”
梁小青正在打扫院子,闻言放了扫帚,扬声喊道,“有人,是哪个?”
“在下姓邱”
梁小青一怔,看向苏瑾,“莫不咱家早先在咱们家做工的邱掌柜?”
苏瑾微微摇头,声音不甚熟悉,催她,“去开门儿罢。”
梁富贵自铺子中过来,立在院中等看来是谁。
“贤侄女好,可还认得我?”来人一转过影壁,便向苏瑾拱手笑道。
苏瑾觑眼瞧了一会儿,才认出来,是那位家中有座织坊的邱老爷连忙笑着迎过去,“邱伯伯好,您今日怎的有空到我家来?”
紧接着又看身后那人,也是苏士贞的旧相识。
“贤侄女,屋里说话”邱老爷看了看院中的梁小青和梁富贵,脸上的笑意微落。
苏瑾点头,心知这二人不会无缘无故的突地到自家来,莫不是有什么要事?将二人迎到正房,叫梁小青上茶。
邱老爷摆摆手,“不须客套。此来是有事和贤侄女说……”说着,眼睛又瞄过梁小青和梁富贵。
苏瑾向这二人笑道,“梁二叔先去忙罢,若有事,我再叫你。”
梁富贵和梁小青一齐点头,挑帘出去。
这二人一出去,室内便静了下来,邱老爷和另一人皆垂头不语,这不同寻常的沉默,让苏瑾没来由的心里有些发慌。
轻咳一声,道,“邱伯伯有事只管说。”
“唉”邱老爷重重的叹了口气,抬头看向苏瑾。
好半晌才自袖中掏出一封信递过来,“……归宁府有人在松江舶提举司的告示上,看到你父亲的名字,写了加急地信送到我这里……”
舶提举司的告示?父亲的名字?加急信?苏瑾伸出去的手突然抖了一下,不由自主的想到十来日前那场似是末日般狂刮的风……那刮了一整夜的风……
极力保持镇定,将那封信接过来,一目十行扫过。
信是写给邱老爷的,除了些问候的话,接下来便提及,有船出海遇上风浪,舶提举司发出告示,公示遇难者名单。
苏士贞和常贵远两人的名字赫然在其中……苏瑾只觉眼前黑了一下,手一松,信纸飘飘荡荡地落下来……
邱老爷的声音似是自云端飘来,忽近匆远,“贤侄女,节哀……周王府的船出海不足十日,便遇上了这场风浪……唉”
“等等”捕捉到某个字眼,苏瑾眼中霎时聚起一抹神采,盯着邱老爷问,“你是说出事的是周王府的船?”
不待他回话,便猛然弯腰去捡那信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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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章 反应
在信纸上找到“周王府”三个字,苏瑾松了口气,瘫坐在椅子上,抓着信纸努力回想苏士贞早先的来信。反复思量那信中的内容,她可以百分百分的确定,苏士贞来信说改乘了汪家的船出海。
虽然具体原因不详,但却说了汪家的船比德王府周王府一行的船只早开船几日,苏士贞怎么又可能在周王府的船上?
将这两封信的内容相结合,苏瑾虽不能百分百肯定,苏士贞必定安然无恙,却也排除了邱老爷所带来的这个噩耗百分百属实。
思量到这儿,身上聚了些力气,向邱老爷二人细说原由。
这二人皆是一怔,神情微松,“贤侄女是说苏老弟早先来信,言说搭乘了徽州汪家的船出海?”
苏瑾点头,“正是如此。倒叫二位叔伯挂心了”
“可舶提举司为何又会贴出这样的名单告示?”邱老爷两人对视,一齐看向苏瑾,眼中布满疑惑。
苏瑾摇头,“这个我并不知详情。不过,我爹爹是和相熟的人一道搭乘汪家的船,我这便写信到杭州,问问那边可知详情。”
邱老爷二人沉吟片刻,起身,“即如此,贤侄女还是快快写信到相熟的那里探个究竟,也好安心”
苏瑾也跟着起身,“谢二位叔伯特来知会。这便就写信若得了确凿消息,必第一时间叫人去知会二位。”
两人一齐点头,又说了些安抚宽慰的话,便告辞而去。
送走二人,苏瑾片刻不停地催梁小青,“你去叫张荀套车,我去常家一趟。”
“现在么?”梁小青看看天色,夕阳已快沉下去了。
苏瑾点头,常夫人应当不知情,先去她那里知会一声罢。
梁小青快步去叫张荀,梁富贵跟随着过来,问道,“小姐,那二位来咱们家可有事?”
苏瑾摇摇头,“是生意上的小事。我先去找常夫人说说。”
马车路过孙记时,苏瑾挑开车帘望了望。自那邱老爷来的信中,并未看到她所知孙记几人的名字,想来孙记的人当是无事罢?
微叹一声,将车帘放下。
下了车,看看常府外一切如常,苏瑾心头微定,举步上前叫门。
常夫人听闻她又来,连忙叫人迎她入内,笑道,“怎么反倒在家呆不住了?”
苏瑾笑了笑,上前挽了她的手,“嗯。突然想一起件事来,百思不得其解,便来找常婶婶与我解解惑。”
“哦?”常夫人有些意外,看她面色略微凝重,便拉她进内室,一边笑道,“好,难得你想与我说说体己话儿。”
苏瑾回头扫过外面侍立的丫头,常夫人明了,摆手,“你们都下去罢”
“这么神神密密地,可见当真是有体已话儿”进了内室,常夫人笑着给她看了座,取笑她道。
没了外人,苏瑾便不再强装,笑意落了下来,将邱老爷带去的那封信掏出来,推到她面前儿,“常婶婶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常夫人眉尖微蹙,将信拿在手中,拆开了看。
苏瑾趁着她看信的空档,简略与她说了信的来处。
常夫人一边看信,一边点头应声。突地她双手猛然一紧,将信纸边缘抓得皱起来。随着目光的下移,她紧紧攥起的手指又缓缓松开。
将信纸放下时,神色已恢复平静。半垂着眼眸,盯着面前这封信,好一会儿才道,“即这信上言说是周王府的船出的事,你爹爹和你常叔叔必然无事。早先你常叔叔来信说,改乘了船的事儿,你爹爹必然与你说了罢?”
苏瑾点头,“是说过,因怕常婶婶乍然得了消息,心头发急,才急急来说与你知道。”
她的神态叫常夫人有些诧异,伸手抚了抚她垂在肩上的黑发,感叹,“难为你听到这个,还这般镇定。掌珠只比你小两岁,却是差远了……刚得到信儿时,可是吓坏了?”
“初始是地。”苏瑾长出一口气,想起初听到消息那一刹那的惊慌,仍心有余悸。“再细想,便觉这事必定中出了什么岔子,又放了心。我爹爹是和曹掌柜一道出海的,写信到杭州问问盛夫人,说不得她会知道内情。……我也坚信爹爹无事地”
常夫人点头,“好,你给盛夫人写信,现在我便叫侯管家立刻动身去松江府打探消息。”说着拍拍她的手,“莫担心。你常叔叔这些年,每隔两三年都要吓我这么一回每回都是有惊无险”
常夫人的镇定,叫苏瑾心头好受了些。在常家给盛夫人写了信,叫常家的人送到信局,发那种五十两银子加急地。叫信局快马送到杭州。
而侯管家得了常夫人的话,不消两三刻钟,便准备马匹衣衫等物,赶在天黑前出了城,先走陆路,赶一夜的路,明日再到码头搭乘快船。
安排完这些事,常夫人拍拍她的肩头,“瑾儿,莫担心了。今儿在我这里歇着如何?”
苏瑾摇头,“奶娘一家还不知情,我得回去好好与他们说说,莫等明儿外头传出风声来,叫他们焦急。”
“好”常夫人赞许的点头,“去吧。有什么事极时来和我说。别瞧我往常只在内宅里忙活,若碰到了事儿,我还顶些用地。”
苏瑾因这话笑了下,又和她道,“您晚上也和掌珠姐弟三个缓缓地说说罢。”
常夫人点头。
苏瑾出常家时,天边只余下最后一抹晚霞。梁小青觉出事情不对头来,在马车上反复问她,“小姐,到底出了何事?”
苏瑾和常夫人相互安慰一番,心头略安定了些,便缓缓和她说了。
“啊?”梁小青惊呼,“老爷……”
“好了,别担心”苏瑾拍拍她的头,“老爷必定没事地。我们明儿去给老爷祈祈福,如何?”
“好。”梁小青连连点头。
回到家中,苏瑾有些没力气,便叫梁小青将两封信都拿了,去和梁富贵常氏说。自己回了东厢房,摸黑躺到床上发呆。
脑中纷纷乱乱地想了许多。不知何时意识竟然模糊了。
再次醒来时,烛火如豆,昏昏黄黄的照着室内,梁小青坐在妆奁前,手托着脸儿在打盹儿,苏瑾翻身坐起来,动作虽轻,还是将梁小青惊醒。
“小姐……”她揉了揉眼睛,起身到床前,“你可饿了?”
苏瑾摇头,“几更了?”
“二更了。”梁小青看她神色好些,心头也安了些,转身向外走,“留了粥给小姐温在温笼里,你喝一些罢?”
“好。”苏瑾盯着烛火,应了一声。许是因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