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着地上的蒲团努了下嘴儿。
这二人当是自己的舅母。偏头看向右侧,立着三男二女,大的有二十来岁,最小的是个女孩儿,约有十一二岁。也满脸担忧的看过来。这是自己的表哥表妹们了。
亲人来得还算整齐
苏瑾身上的怒气微散,总算他对死去的娘还是关心的
顺从跪下,“见过外祖父。”
苏士贞大大松了口气,连忙帮腔道,“岳父息怒。瑾儿并非有意顶撞您老人家,实是因与常家相伴多年,情同一家,这才心急了些,请岳父莫怪”
“哼……好好的女儿到了你苏家,才刚刚年过三十,便命归黄泉……”朱老爷子话说到此处,声音中带着不自觉的颤抖,随即又冷哼道,“这外孙女又叫你教养得无法无天祭拜完毕,叫她随我回杭州”
苏瑾闻言霍然抬头,双手成拳,握了几握,神色也跟着变了几变,眼看就要炸毛。
仍旧是先前那妇人上前一步,轻声劝道,“父亲,您一路上周车劳顿,先歇息歇息余下的事情,随后再说如何?再者眼看天便要黑了,晚上如何安置……”
朱老爷子扫过苏家简陋的正房,重重哼了一声,算是应下。
那妇人赶快向苏瑾示意。苏瑾规规整整的磕了头,声音不冷不热,“请外祖父稍歇息,外孙女这就叫人安排晚饭。”
说了拉了一把常氏和梁富贵。
朱老爷子不知何时眼皮已垂了下来,象是睡着了。
常氏本不敢起身,可又怕小姐因此再和老爷子起冲突,只得悄悄的起了身。
苏瑾一离开正房,仰望高远的天空,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瑾儿是罢?”身后传来柔柔的声音,苏瑾回头,正是方才那个身着浅蓝绣花缎子的妇人,年纪约有四十四五岁。
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走近,“我是大舅母。”
“哎见过大舅母。”苏瑾忙福身行礼。
那妇人指指身侧那位身着素青色缎子长衫的妇人,笑道,“这是你二舅母。”
又往身后指了指跟着出正房的五个年青人,“那几个是你的表哥表妹们……”
“大舅母,二舅母,几位表哥表妹,请到东厢房就坐。”经过方才一事,苏瑾顿觉这些亲人们比那死老头子顺眼多了,热情往东厢房让。
“瑾儿表妹,你方才可真厉害,你可知道,连大伯和我爹都不敢在祖父面前说半句重话……”一进东厢房,其中一个年约十六岁的少年,迫不及待的笑了起来。
苏瑾笑了笑,给各人让座,“实是气急攻心,让舅母表哥表妹们看笑话了。你们稍坐,我这便去找奶娘商量晚上如何安置。”
“带来的人手只管使唤……”大舅母郭氏起身道,“我们这些人便不去给你添乱了。”
“谢大舅母。”苏瑾行了礼,出了东厢房。
“啧这位小外甥女的脾气可不小”二舅母王氏轻笑起来。
郭氏含笑点头,“嗯,……如此火爆的性子,却能收放自如,实在难得……倒比素馨妹子还刚强几分……”
“素馨妹子也真真是可怜……也不怪老爷子怒,去了五六年,现在才得着信,最后一面儿也没见着呢……”
两人一边轻声说着闲话,余下的几个小辈在一旁听着。
苏瑾自东厢房出来,找到常氏,要看她的伤势。常氏缩着脸左右躲闲,不让她看,“无事。小姐日后不可那般鲁莽,怎么说他也是你外祖父再者总是我没照顾好夫人……”
“我知道了,奶娘。”她不让看,苏瑾便也不再看,勉得让她尴尬。市井小民的生活虽然清苦些,但规矩却松。常氏一家过了这么多年与自家几乎平起平坐的日子,今日却叫人当众掌嘴,这种心理创伤与落差,莫说他们不适应,便是苏瑾也感同身受,继而怒不可遏。
“奶娘,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咱们家怎么住?叫他们去住客栈么?”
“那可不行”常氏急忙摇头,又低声道,“老爷子古怪,若走亲叫他住客栈,他恨不得从此不与人家往来。早先便是因此断了与一个好友的往来。”
苏瑾撇撇嘴儿,个性古怪老头子还真麻烦“那就叫他睡爹爹的房间罢。爹爹睡到对面房里。至于那三个表哥,在正房打地铺嗯,我的东厢房让出来给两个舅母睡床,我和余下两个表妹打地铺……”
苏瑾盘算了一圈儿,气馁道,“单是打地铺咱家被褥子也不够我去和他说,叫他们去住客栈”
“哎哟,小姐……”常氏拉住她,“可去不的。你这一去,又惹老太爷生气如何是好?”
苏瑾气哼哼的,“那怎么办?去各家借么?”
“也只有这样了”常氏想了想擦手要出去。
“奶娘,我和小青带着几个仆从去借,你歇着罢”她脸上伤势还没好,叫街坊近邻知道,日后如何有脸再见人?
苏瑾带着梁小青,点了朱家的几个随从,自巷子东头借到巷子西头,连林寡妇家也没放过,实是这次来的仆从也太多了,男男女女加起来,近十五个,合上那几位主子,一下子添了二十来口人。
林寡妇这些日子很不痛快,苏家的主意看样子是打不成了。刚放了下心思,又晓得苏瑾儿又自外祖家借了银子,盘下那么大的铺面,听说那铺面一间都值二万两登时心又霍霍的疼起来。
心痛在家躺了好些天,突听有人叫门,捂着额头出来开院门儿。
一见是苏瑾,脸上堆出笑意来,“苏小姐,可是有事?”
“林大娘,家里可有闲置的褥子?我外祖家突然来了许多人,家里的被子不够用呢。”苏瑾笑着说完,又关心的问,“林大娘可是病了?”
“无事,无事”林寡妇迅速摆手,热情往里让,“褥子倒有几条,你等着我去找来”瞬间她打定主意,便是不说亲,和苏家拉近些关系,日后说不得也能沾上些光。
借好褥子,在自家的小坊子里腾出一间屋子来,给那些男仆们住。
一切收拾妥当,天黑了下来,晚饭是苏瑾叫梁富贵到街上定的席面。
晚饭时,苏瑾被叫到正房陪坐。
她很不情愿挪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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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章 赔罪
晚饭后,苏士贞亲手端盆倒水,忙前忙后侍候朱老爷子上了床,才将苏瑾叫到没住人的西厢房,神情严肃,“今日为何如此顶撞外祖父?”
苏瑾半垂着头,这事儿她自知不全对,但也并非全然不对。半晌道,“是女儿鲁莽了,这就去给外祖父赔罪。”
“嗯,去罢。”苏士贞神色缓了缓,“明日我再向你常妈妈和梁二叔赔罪,说到底,是爹爹没照顾好你母亲,却叫他们代为受过了……”
苏瑾正是因为知道他们二人代苏士贞受过,才格外恼怒。但现在静下心来想想,也能理解新认下的外祖父,丧女之痛……可以想象到有多伤心……
低头进了正房,立在苏士贞房门口,看烛光下,满面枯皱,双颊下陷的老人半闭着眼靠在床头,脸上的神情松驰下来,苍老的吓人……。
轻轻叹口气,唤了一声,“外祖父?外孙女来您给你赔罪了”
等了半晌没动静,但,苏瑾知道他没睡,轻轻走近,坐在床前的椅子上,低声道,“……我娘过世的消息,爹爹说当年托人送过一回,那人也说送到了。……停棺两个多月等不来你们,爹爹只当你还恼恨当年娘执意要嫁给爹,这才没再往那边儿递信。……我知道外祖父遗憾没与娘再见一面,但那不该怪梁二叔和奶娘,也不能怪爹爹,要怪就怪我罢,我也是才知道地,娘是因为生我坐下了些病根……”
苏瑾絮絮叨叨的说了很久,再看床上的仍没动静,起身将被子替他盖了盖,不管怎样,总是她娘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了……到门口又往回看了一眼,挑帘出去。
在她放下帘子的霎那,朱老爷子的眼睛慢慢睁开,一滴浑浊老泪自眼角滑落,迅速渗入鬓发之中。
“表小姐,表小姐,起床了”苏瑾睡得正香,迷糊中感觉有人轻唤并推自己,她双目困涩,烦躁摆手,“别叫我……困……”
“哎……表小姐……表小姐”声音急促高亢起来,在耳边不绝。苏瑾烦躁地睁开眼睛,眼睑掀开一条缝隙,窗外才刚刚有些光亮。四月的这天色表明,此时才刚刚过了五更。
嘟哝,“起么早做甚么?”
她这迷糊的样子招来两声清脆窃笑,“瑾儿姐姐,早上还想与祖父大吵一架么?”
“外祖父?不想”苏瑾迷糊劲儿过去,清醒了些,配合的睁开眼睛,认命穿衣裳。这大概是书香门第世家朱家规矩,仆从四更五刻便要起身,至于主子们,能多睡一会儿,至多过五更罢。
“嘻嘻,我们倒想看瑾儿姐姐和外祖父吵架呢……”等那叫起的婆子一离开,才刚十岁多点的朱梅儿便笑嘻嘻,凑近苏瑾耳边小声说道。
苏瑾嘿嘿笑了两声。昨天吵了一架,竟让她意外收获了一大票好感……由此可见那老爷子平时有多严厉……
梳洗停当,苏瑾先去给郭氏和王氏见礼。“大舅母,二舅母,夜里睡得可好?”
对于这些亲人,苏瑾没来由的亲热,而他们对自己也很友好。这大约便是所谓的远香近臭罢
十六年不曾见过一面儿,两家更无任何交集,矛盾更是无从谈起。
“好,你睡得可好?我们一来倒让你受委屈了。”郭氏轻声慢语,脸上带着笑意。
“我倒没什么,只是两位妹妹在家必没吃过这般的苦头,委屈她们了。”
郭氏笑道,“倒也不算委屈,自她们出生,第一次走这么远,路上快活了”
正说着,外面有仆妇回道,“大夫人、二夫人,老太爷起身了。”
郭氏立时住收声敛容整衣,对镜整了整妆,“走,我们去给老太爷请安……”
苏瑾认命的跟出去。悄悄拉住梁小青问她,“昨儿你母亲夜里睡得好么?”
梁小青昨日是被吓到了,心头有一刹是极恨那老头子,可……听到苏瑾在正房为了爹娘与那老头子暴吵一场,心头竟的恨意竟平复了许多,笑了下,“没事,小姐别担心。”
苏瑾拍拍她的手,无声的安慰。
进到正房时,苏士贞已陪立朱老太爷一旁,朱老爷子面容肃穆,略带威严,看见她们进来,抬起眼皮,目光锐利,将孙辈们逐个打量。
朱梅儿忍不住缩了缩身子,立刻招来他的喝斥,底下众从皆敛声静气,正房之里回响他引经据典的声音……。
苏瑾暗自摇头,这种日子她是一天也不想过……。
“岳父,您看去棠邑何时启程?”好容易等他的长篇大论告一段落,苏士贞趁机询问。
挨过难熬的请早安,苏瑾自正房出来,对着略带些玫瑰色的天空,大口大口吸着新鲜的空气。
朱老太爷斜了他一眼,他现在对苏士贞是百般看不顺眼,“先派几个人先行。三日后启程罢”
郭氏忙在一旁轻声补充道,“……平时父亲已请人看了日子,四月十六是黄道吉日……”
苏瑾心中算了时间,路上耽搁三日,到棠邑时,正好是十五或者十六日。安排得倒也合适
连忙道谢,“谢外祖父、两位舅母。让你们费心了。”
“表小姐,门外有位姓曹的掌柜求见”用过早饭,苏瑾陪坐在正房内,听他们闲话,门外有仆妇低声回话。
苏瑾放了杯子,轻应一声,“我知道了。”向厅中众人施礼,“苏瑾去去便回……”
“站住”苏瑾刚欲挪动脚步,朱老爷子已沉声喝道,“身为女子,合当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