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努尔哈赤却不这么想,因为他的阿璃天生就多了一股与众不同的倔强。
他知道这段路途难不倒她,但问题是,她来这儿作啥?不知怎地,努尔哈赤心里头七上八下,老觉得不对劲。
琉璃跟踪他们的迎亲队伍,还是这两天的事。
由于他们的队伍阵容浩大,经过镇街时总会引起人们的围观谈论,而琉璃就刚好在一旁的客栈休息,看见努尔哈赤一身英挺地骑在马上,琉璃就身不由己了。
「好个建州王呵!咱们的叶赫小姐是不吃亏啰。」
「是呀!瞧他那俊俏的模样,跟叶赫小姐真是郎才女貌。」
「这下子,咱们叶赫小姐进了爱新觉罗的门,那些妻妾可就失宠了。」
「那是当然的!咱们叶赫小姐不仅是美若西施,尤其她那端庄娴淑的气度风范,天下又有几个女人比得上的。」
居民们的耳语,琉璃没漏着一丝一滴。
只是这么多的赞美话语,都变成了针,扎入了琉璃的心。
「阿金,不是我不信任你,而是你的新娘如此惹人怜惜,你怎么可能丝毫不动心?
而你要真不动心,对她而言又怎么公平?」可是一旦计较起公平,琉璃面对着八分之—的爱情,她又该如何自处得宜?
一路跟着努尔哈赤的她,还没找到圆满的答案。
夜深人静!
琉璃站在迎亲队伍扎营的树林外,怔仲地看着属于努尔哈赤的营帐。
她知道,明天晚上,这座绣有鹰形的大帐,就会成了努尔哈赤与叶赫小姐的洞房。
而届时的她,不知该去买醉,或是站在此处独守到天亮。
或许,她该趁今晚,趁阿金还属于她一个人的时候,再好好地、静静地,把他看个够。琉璃念头一动,便蹑手蹑脚地走进努尔哈赤的大帐中。
他,睡得好熟、好熟,那安详的脸、均匀的呼吸,教琉璃看得心悸又起。她不敢出半点声音,只是伸出手想抚着他那散落于脸上的发——
「我等你好久了。」努尔哈赤倏地一把抓住了她。
他发现了!琉璃不想让他看见她,便一个反抓,硬是解了套地想冲出帐。
「还跑!」努尔哈赤早料到她有这一招,再一个前扑,就这么将琉璃拦腰抱上。
接了来,就是一阵你来我往,弄得万籁俱寂的夜晚是鸡飞狗跳!
「大哥,什么事?有刺客——」匆忙闯入的扬古,见到琉璃正骑在努尔哈赤的肚子上。当然是努尔哈赤故意让她的。
「啪啪——」扬古情急之下击出了一掌。
「啊!」琉璃没空留意,就遭了暗算。
「住手!」努尔哈赤急忙大喝一句。「你有没有怎样?」
「放子啦!」琉璃气得甩开他。
「怎么是你!」扬古点了火把,才大吃一惊地问道:「原来,那天我见到的人真是你呀!」
「你来这儿做什么?」努尔哈赤表情挺来严肃。
「放心,我不是来找你的。」琉璃心头酸酸的,这新娘都还没娶,他的态度就不一样了。
「嫂子,想不到你醋劲挺大的呀!不辞千里——」扬古玩笑地说道。
「胡说,我……我是来找你商量事情的。」琉璃直想也气一气努尔哈赤。
「找我?」扬古是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
「是呀!我改变主意了,决定嫁给你。」
「什么?!」努尔哈赤和扬古同时跳了起来。
「至少,你也才两个老婆,而其中一个还是査茵,算来算去,三分之一要比八分之一要来得划算一点。」
「啊!不,不——嫂子,我为我方才的一掌向你道歉赔礼,你就不要这么陷害我行下行。」扬古早被努尔哈赤的鹰眼给盯得满身疮来。
「我哪是害你,难道,你不认为我很美丽?」琉璃还故意把身子微微地朝扬古的肩膀倾去。
「不,你真的美得教人屏息。」扬古有点忘形了。
「你再不出去,信不信我马上叫你一辈子都用不着呼吸!」努尔哈赤脸色极为难看。
当然,扬古是立刻消失在帐里。他才新婚呢,可不想为了一淌浑水赔上自己的性命。
「你这么说,是存心要气我是不是?」努尔哈赤逼近着她。
「不敢!你是人人敬畏的建州王,我怎么敢造次呢?」琉璃没看他,怕四目相对,什么话就都说不出来了。
「你——吃醋了。」努尔哈赤的鼻子快碰上她了。
「鬼才吃醋。」琉璃还强自镇定。
「吃醋归吃醋,不许拿别的男人来惹我生气。」
「这么霸道啊!你们都可以三妻四妾,我们说说就不可以。」
「不可以!除非你想他被我大卸八块。」
「那许不许我将你新娘毒打一顿。」琉璃这只是情绪话而已。
「乱来!」努尔哈赤出乎意料的喝斥,令琉璃颇为难堪。「叶赫小姐对我很重要。」他的意思其实是针对他的统一大业而言。
但,听在琉璃的耳里,却又是另一番苦涩翻腾。
「重要?!那——我算什么东西?」琉璃一阵冷颤打上了心,神情恍惚地就朝帐外走去。
「阿璃,你去哪里?」努尔哈赤知道自己伤了她的心,伸出手拉住了她的衣裙。
「不要碰我!」琉璃像沾上啥似地,急速地跳离。
「这么晚了,留在这里不要走。」
「这喜帐不是为我而搭的。」扔下这句极端落寞的话,琉璃奔出帐外,消失在暗夜的凄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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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亲的队伍终于进入了叶赫。
举目望去,全是灯花红字,一片喜洋洋。
「大哥,高兴点。」扬古知道努尔哈赤还在记挂着琉璃的安危。
「新娘出来啰、新娘出来啰!」大家欢呼着。
努尔哈赤转头一瞧,一个身穿红纱的女子缓缓地自厅门内出来。看她步伐轻盈含蓄,柳腰款款摆动,俨然是甚有教养的大家闺秀。而那盖在头上的红巾,偶尔随风飘了上去,隐隐约约可见到她的朱润唇形与浅浅的笑意。
努尔哈赤没心思去猜想她究竟美不美丽,只是联想到「新人笑、旧人哭」的一景。
他知道,此刻的琉璃一定正躲在某处哭泣。
浑浑噩噩地随众人的安排,将新娘迎进轿里,努尔哈赤已是不耐烦地骑上马,迳自朝营区走去。
「真麻烦!要是每个老婆像这种娶法,我宁可打光棍。」由于情势特殊,再加上叶赤有意借此同哈达部争个风光,所以才用孟古是努尔哈赤唯一正式聘定的女子为了由,要努尔哈赤亲自来迎娶。
当然,这也是为替孟古奠定了在后宫的地位所致。
天空突然开始飘下雨来!
当地的人们总传说,孟古足海龙王的女儿来转世的。因为在孟古出生的那一刻,久旱不雨的叶赫竟然下起大雨来,而人们在欢欣之余,还发现了天空隐隐出现了龙的影像。
所以,这会儿下起雨来,无非又是告诉人们,是海龙王高兴女儿出嫁的象征。
雨越下越大,街旁的鞭炮也越炸越响。而琉璃淋着雨,就站在角落的屋檐下,神情憔悴地看着这一幕幕的锥心刺骨。
他领着花轿,英姿焕发地骑在马上。嘴角露着笑,微微颔着首,向一旁的百姓展着他的心花怒放。琉璃一双眼始终没离开过他,只是他的一举一动……教她情何以堪……努尔哈赤不经意地转过头,说巧不巧地,就瞥见了琉璃那绝望哀怨的眼光。
「阿璃!」努尔哈赤揪起了心,直想不顾一切飞奔过去。
可是,他不行!他早已丧失了为儿女私情抛却责任的权利。
他只能看着她一个人淋着雨、流着泪、含着悲地站在那里。他只能这样看着、看着、再看着,直到他的泪眼蒙胧了她的身影……
夜,深沉得叫人心惊。
琉璃就站在努尔哈赤的喜帐外,
看着帐里的烛火由明而灭去——
「阿金……」她捂着嘴,捂住了悲痛狂烈的呼喊,疲软无力地跪倒在草地里。
「我真的没办法、真的没办法……」她蜷曲着身子,直想大吐特吐一番。
才不过是一个孟古,她就已经痛不欲生,更何况还有宫里的那些女人,甚至,甚至,往后还会陆续加入的等等……
琉璃知道,此刻在那大帐之内,正有个女子沉浸在她曾经独享的温柔中。就这眼前,她不由得对日后的种种心生恐慌,而这一刻,她才真正体会「后宫词」中所说的悲哀凄凉——
泪湿罗巾梦不成,夜深前殿暗歌声。红颜未者恩先断,斜倚薰倚坐到明。
「我不要!我不要这么凄凉地坐在宫里,看着曾经那么爱我的阿金,进入不同女人的房里。我不要、我真的做不到——」
琉璃再也压抑不住涨满心里的澎湃狂浪,她站起了身,奋力地跑向看不见喜帐的那方。
她跑着、跑着,像是要耗尽她最后一丝的力量。
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跑向何方,琉璃只知道她摔了个大跤,痛到她站不起来,索性昏了过去。说不定一醒来,一切就都回到原来的地方——她与阿金从未相遇的地方。
「琉璃、琉璃……」隐隐约约中,琉璃听见了一声声清脆悦耳的声音。
「你——是谁?」琉璃一睁眼,就看见了眼前一张似曾相识的容颜。
「来,喝下这碗水,你就会记起一切。」这女子从一旁的湖水里,舀起了一碗水递给了琉璃。
「这里是哪里?这湖——我好像有来过……」琉璃喝完了水,脑海中渐自出现着断断续续的画面。
「这是布尔利湖,也是你这次下凡的罪魁祸首。」
「下凡?」突然间,一股气流冲上了琉璃的脑勺后方。「对!就是这湖!我记得我好像曾在这湖里沐浴……然后……然后有只鹰掉了下来——」
「想起你这次下凡的重要任务了吗?」佛库伦见是时候了,才亲自下来提醒她。
「任务?!」琉璃抬了头,盯着佛库伦的脸庞。
「距王母娘娘的寿筵还剩不到半天,你和绛英公主却仍没有收获。」
「心玥神果!」琉璃想起来了,「姐姐,我忘了最重要的心玥神果!」
「其实,你已经找到神鹰了。」佛库伦欲语还休。
「有吗?」
「我曾告诉你,神鹰投胎在女真族当个帝王。」
「神鹰!帝王!鹰!王!」琉璃这才恍然大悟地,问着佛库伦要答案。「难道是——」
佛库伦点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想。
「真的是他!」此刻的琉璃才明白,为何自己老觉得努尔哈赤与她此生有某种程度的相关。
只是那又怎样?她早已心力交瘁,又如何让正躺在温柔乡的他吐出神果来。
温柔乡!孟古?喜欢穿红色衣裳的孟古!莫非她就是——
「是的!她是绛英公主的转世。」佛库伦早听见琉璃内心的声音。
「真的是她!」琉璃突然间不知该忧或该喜。
「事实上,她比你先找到神鹰。」
「好个绛英公主,她两岁时就把自己许给阿金了。」琉璃沮丧地喃喃自语。
「你也别泄气,我算过,只要绛英公主在离开叶赫境内之前,仍未让神鹰吐出果子,那你就又有机会了。」
「机会?他的身边已有了绛英公主,我还要机会做什么?」琉璃俨然是自暴自弃的口气。
「琉璃,你可不要放弃!否则,寿筵时间一到,你要是交不出神果,恐怕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