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胡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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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胡不喜- 第1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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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媚道:“嗯,家里的酒窖,也不知多少年了,听奶奶说是有这老宅就有酒窖了。反正能随时拎出酒来喝,好像就没有喝干的时候。大概因为年年都有新酒酿出来存进去。酒窖的钥匙在母亲手上,他今晚要酒,还是母亲让珂儿拿钥匙去开的。我说老七这里一定有的,不让他惊动母亲,他说还是亲自去挑靠谱。这人就是这样。”

“母亲原先也不这么管束我们的。”陶驷笑道,看了陶骧一眼,忍不住揭他的底,“这家伙那年才多大?我记得是去留洋前的事。那日许是跟着祖父去酒窖。祖父看的美了,又喝了几盅。出来时下人们就只顾了老太爷,愣把他给忘了。回头天都黑了,一家子预备吃饭了单少了他。那时候他淘气,父亲还说又不知道哪儿淘去了。都以为他逃不了被父亲那顿揍,谁知道等到定更还不见影子。祖母以为出事了,让人四处去找。人都撒出去了,几乎要把兰州城翻过来的架势,祖父却一拍大腿说我知道娃在哪!”

陶驷说的极有趣,连陶骧都仔细地听,更不要说头一回听着故事的其他人了。

“在哪?”索雁临问。

“酒窖里呢!父亲亲自带着人挨个儿酒窖的下去找。终于把醉的人事不省的老七给找着了。他倒好,外面一家子人仰马翻,他在里面呼呼大睡。不过那样子可也挺吓人,也不知道他偷喝了多少酒,睡了两天还不睁眼。换了好几个大夫都说喂了药来解酒,大概是不要紧的。可是奶奶和母亲害怕呀,这宝贝疙瘩要是出点儿事,那还得了?后来他醒过来,奶奶那通念佛!知道醒过来第一句话是什么吗?好酒!”陶驷哈哈笑着,拿着酒盅碰了一下几乎忍俊不禁的程之忱手中盅子,指着陶骧道:“倒是祖父说了句实话,说老七要是真在酒窖里醉出个好歹来,陶家这几辈子的英名算是不保了,立刻要换上酒囊饭袋的字号。”

“七弟到底喝了多少酒?还记得吗?”雅媚笑着问道。

“那怎么可能还记得。”陶骧也微笑。

“静漪以后要看着点,这可不得了。”雅媚碰碰静漪。

静漪正低头握着杯子,被雅媚一碰,杯中酒波荡漾,香气更浓。

“嗯。”她应着。

是挺有意思的小事,抬眼看看正在喝酒的陶骧——他也曾经是那么顽劣的孩童,会闯出让人预想不到的祸来……他们聊着各自因为喝酒闹出的笑话,她想想,因为她几乎没怎么碰过酒,要是闹笑话,大概也只有那一回。

她想着,就望着陶骧;他没有转过脸来看她——他的鬓角很长,侧面看他的下巴就更加棱角分明,总是那么不妥协的样子……

“……从前酒量最好的是大哥。今天是晚了,若是早些,把大哥一起请过来就更好。”陶驷说着,声音低低的。

陶骧沉默。

之忱说:“今日一见辔之兄,确实变化很大。”

静漪心想,那么今晚陶骏应该也在晚宴上的。

陶驷猛地将酒盅里的酒喝了个精光,倒扣在茶几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程之忱看着自己酒盅里被震出来的酒液落在茶几上,不动声色。

陶骧说:“二哥。”

“这个仇,一定要报。”陶驷说。语气是比酒气要淡了不知多少倍,但是没有人拿他的话当酒话。他扶着膝盖,抬起头来,说:“雅媚,咱们该回了。”

雅媚顺从地起身,也不说什么,过来站到他身后去。

“之忱你把这盅酒得喝了。”陶驷又笑了。程之忱默不做声地将酒喝光。陶驷点头,说:“你们好休息。明儿……咱继续喝!”

陶骧要搀他起身,陶驷却谁也不用。

雅媚也示意他们不必。

陶骧知道二哥喝酒后的样子,也不太担心。

他们便只看着陶驷和雅媚携着手离开了。

他们走后,似乎原先明亮的天空里忽然吹过来了阴云似的,剩下的四个人又有很久没人开口说话。

陶骧只和之忱慢慢地喝着酒,一盅接一盅。静漪见茶几上的小菜他们都不动,就给他俩布菜。

“我与辔之兄有同门之谊。辔之兄儒雅斯文,人品高洁,遭此横祸,师友同侪皆为之扼腕,所幸辔之兄顽强,已是不幸中大幸。”之忱说。

陶骧沉默半晌,似咂摸够了这几句话,才说:“此地久历征战,近年虽太平些,大小纷争仍是有的。往后若风平浪静固然好;有事,我们陶家也是从不怕事的。”

之忱举杯。

两人将酒喝了。

索雁临便说:“时候不早了,明日还有好多事情要准备,不如早些休息。”

“好,休息。”之忱站起来。

索雁临想起来,对陶骧说:“后日便是正日子,明早我们带静漪先过去好不好?”

“我还想顺便去医院探望下之忓。”静漪说。

“大喜的日子去医院,被上人们知道恐怕要说的。我同之忱白天已经去探望过了,他恢复的很快。”索雁临说。

“去看一下也是应该。”陶骧说着,看看静漪,“我和你一起去。”

雁临这才不说什么了。

静漪早让张妈将楼下客房收拾妥当了。她送哥嫂到卧室门口才回来,看陶骧仍坐在沙发上,扶着扶手,坐姿端正的仿佛是在司令部开会——她虽然没亲眼见过,总归应该是这么工整端庄的了——她走过去,陶骧发觉,歪着头看她。

他的脸色并没有变,只是眼睛有些发红,望着她,过一会儿才说:“奶奶把她喜欢的东西都给你了。”

静漪将茶几上那笔筒和镇纸收在怀里。

秋薇拿下来的时候,他们品评了半晌,他却没有出声。以为他不怎么在意,原来都看在眼里。

“上去休息。”她说着就要先走。

陶骧长腿一伸,搭在前面的脚凳上,将她一拦。

静漪猝不及防,险些被绊倒,怀里的东西便落了一地。

第十章 自淡自清的梅 (十)

她气恼地回头瞪着陶骧,正想要冲口而出的一句“你要干嘛”,被她意识到这还是在客厅的时候,硬生生地将这句话憋了回去。

她眼睛瞪的大大的,咬了下嘴唇。

陶骧一晚上都在人前表现的极为正常,不知道是不是要留着在这个时候为难她,还好没有旁人在场……他的长腿还故意的叠起来,铮亮的靴尖在她面前一晃。

静漪忍耐着,绕过去将笔筒和镇纸捡起来。还好落在地毯上,既没受损,也没什么灰。她还是抽了手帕擦拭了下表面,转头又瞪了他一眼丫。

陶骧微抬着下巴,发红的眼望着她。

他似乎是出了神,目光将她锁的定定的。

静漪站起来等着他,半晌才又说:“上去休息。”

她有心不管他,就让他在这里坐着算了,却无论如何在这个时候,不能这么做媲。

“你不上去,我可先上去了……”她将温润的笔筒收了下,挽在臂弯间。笔筒上的赏梅仕女圆润秀美的面孔上微带笑意,细微的裂痕就像是她的笑纹……真是很美的东西。陈旧,典雅,妙不可言……一片阴影罩在仕女脸上。她不用抬头也知道是陶骧起身了。她收好了笔筒,侧身让他。

陶骧站在她身前,别的什么都看不到,只觉得她两排长睫毛整整齐齐的,向外卷着,翘的像孔雀开屏似的,时不时的一颤一抖。

他转开眼,先上楼去。

静漪走的慢些跟上。

张妈这时候出来叫了声“少奶奶”,问还有没有什么吩咐。

静漪停了停,才说把灯都熄了。

张妈答应着,说少爷少奶奶晚安。

陶骧只嗯了一声,脚步都没有停。

灯一盏一盏的熄掉了,客厅里暗下去。

静漪见陶骧虽是满身的酒气,行动却还算灵便,心想他也许并没有怎么样。不想就在转角处,陶骧却扶住了墙壁。静漪这才知道,他的确是有些醉了的。她下意识地伸手过去搀扶他。也只是刚刚才挽住他的手臂,他却将她的手推开了。

“小心些。”静漪轻声说。

陶骧扶了墙,看她。

楼上廊里的灯照不了这么远,他看不太清她的脸,她的声音也有些忽远忽近……他转身,走的就更慢。他一级一级的台阶踩上去,慢的时间都像是要定格了。

静漪只是小心提防着他摔倒,并不硬是要上前去扶他。

心里也还是有点气,这个人,不知道好歹……虽是这样,她还是低声地叫张妈。

声音压的很低,生怕惊动了人。

她扶着栏杆等着,觉得张妈伶俐,不会让她喊第二声。果然张妈片刻便麻利地出现在楼梯下方,顺手开了一盏灯,仰头问她有什么吩咐。

“去给少爷准备碗解酒汤。”静漪说。

张妈点头去了。

静漪就看着她藏青色的身影迅速的移开了,倒发了一会怔,转头看看陶骧,依旧不紧不慢地上着楼,简直就差没有倒着走了。她倒也不着急,只随着他的步子往楼上挪。两人似乎在比着谁能走的更慢些……待走到楼梯尽头,静漪一额的细密汗珠。

她叫秋薇来,把笔筒和镇纸都给她。想起陶骧有睡前洗澡的习惯,不知道醉成这样是不是还要洗,还是交待了秋薇放洗澡水,说:“开了水喉搁着好了,我去关。你就歇着去。”

秋薇无声地退下去。

就这么会儿工夫,陶骧已经离了静漪的眼——静漪穿过起居室,看到陶骧已经进了卧房。似乎是到了个陌生的地方,他四下里看了看,才照着床去了。

静漪想要喊他换衣服,已经来不及,陶骧一转身便躺上了床。身子像沙袋一般沉重地倒下去,柔软的床榻便陷下去一大块。

“小姐。”秋薇从浴室出来,悄声叫她。

静漪摆摆手让她离开。

知道秋薇是担心她应付不过来,她说:“去,没关系。”

秋薇到底是等着张妈把解酒汤送上来,帮着端进去之后才关了房门回自己房间休息去。

终于剩下静漪一个人对着还算安稳的陶骧。

陶骧和衣而卧,动也不动地躺在床上,连靴子都没脱,她不禁有些气闷。

叫他起来喝汤,他没有任何反应。

她猛的想起浴室里洗澡水还放着,忙跑进去关掉。浴室里蒸汽腾腾,镜子上蒙了一层的白雾,她回头看看陶骧——这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起来洗澡的意思了——她拿了毛巾和热水过去,拧了一把湿毛巾,想给他把脸。

毛巾有些烫手,给他擦着脸,他却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静漪从来都没有这样照顾过人,忽然有点心慌,毛巾丢在水盆里,伸手去探他的鼻息……有那么一会儿,她好像完全感觉不到他在呼吸。心里就一顿,只好凑近了些——他的呼吸很缓慢,酒气沉沉的,竟然有些凉意。

她是发了一会儿呆,看着他方正的下巴上冒出的髭须和沉睡中皱着的眉,不知不觉手就落下去,他滚烫嘴唇上方,髭须刺到她的指尖,一阵酥麻……她惊觉,刚要收手,被他一把抓住了手。

静漪吓怔了,一动也不动。正不知他要如何,他却很不耐烦似的又推开她的手,并且翻了个身。

静漪受这一通惊吓,也不敢再惊动他,干脆把他扔在那里,开门出了卧室,站在起居室里半晌,心还是在狂跳。懊恼中看着自己那些东西四处堆放着,又是另一种心烦。她找了箱笼的钥匙出来,逐一地打开箱子,翻检着。

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离家前,母亲仔细地连箱子里都有什么,都做好了标记,写在专门的一个小账本上交给她——哪一箱是冬衣,哪一箱是夏衣,哪一箱是春秋的……闺房里的细软,母亲也不知花了多久的时间,替她准备的色色齐全。还有些贵重的东西,也都做了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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