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高手。我们一众人加起来都不如他一个——牧之,你有什么运动不拿手么?”
静漪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手里拿着块几乎要被黄油淹没的吐司,正要丢开,就听陶骧说着“橄榄球要算一样”,伸手从她手中拿过了那块吐司去。
静漪看他。
他仿佛做了件极自然不过的事,咬了一口吐司,细嚼慢咽。
索雁临微笑,说:“我看后院有一个好大的游泳池,小十,夏天可以游泳。要保持身材,不可以嫁了人就不管理自己了。”
静漪想,游泳……在这家里?
她说:“好是好,可是我没准备泳衣。”
她忽然就想到,若是穿着露胳膊露腿的泳衣去游泳,若是被萝蕤堂的老姑奶奶们知道了,或是哪天来看到了,不知道会怎么样?
只是想,她嘴角的笑意就加深了。
陶骧看到。
“那有什么,回头我给你寄来。”索雁临爽快地说,“牧之不会阻止?前阵子在南京的空军圈子里,就有人因为太太去公共游泳池穿泳装游泳,引发了轩然大波。报纸上报道,还分成几派在辩论。我倒不知道,都已经这年代了,泳装还是被一部分人看成伤风败俗的奇装异服。从来空军以开放著称,这一次才知道,原来观念开放是对不是自己太太的人而言的。”
她微笑批评着,说的却不可谓不严厉。
静漪没有发表意见,陶骧只笑着说:“有泳池当然就要有人用,闲着难道养鹅吗?”
他们闲话了一番,用完早点,索雁临看看时间差不多,提出离开。
她进去收拾东西,静漪便对等在客厅的陶骧说:“医院那边,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陶骧却看着她说:“之忓负伤,我也该去探望。”
“不要麻烦了,我替你转达。”静漪说。
陶骧低声道:“我正好要去司令部,顺道的。”
他这么一说,她那不想麻烦他的理由也就不成立了。
想想还是不自在,却又觉得他这么做,在他的立场并没有错。竟因此就更觉得这理所当然十分别扭。
她同三嫂一起过去陶老夫人那里告辞。
陶骧等在外面,十足十的耐心。
索雁临看看静漪,说:“我看牧之的态度还好的。”
静漪回头看了眼往外走的陶骧,心想他人前的表现当然是好的,难道她的表现不好吗?
“嗯。”她含糊地应着。
陶夫人和符黎贞、许雅媚等人此时正在陶老夫人处,除了她们,老姑奶奶们也在。索雁临是第一次见到同一个家庭有这么多有亲缘关系的女子聚在一处,更不要提她们个个儿都目光如炬、还有几位简直来意不善。她虽大方从容,应对起来仍觉得需处处小心,忍不住看向静漪——她从进了门就保持着恬淡的笑容,不过分地笑,也不过分地说话,虽然时时处处有人注意她,她好像也并不因此有格外的压力——她禁不住佩服静漪。
陶老夫人发话让静漪跟嫂子离开,陶夫人起身亲自将她们送了出来。
“过去好好歇着。这两三日必定劳累。只是三少奶奶要费心了。”陶夫人后面那句话是对索雁临说的。
“陶伯母,这是应该的,算不得费心。小妹日后,还要多劳伯母照顾。”索雁临边走,边说。她见陶夫人微笑,想是懂了她的意思,索性道:“小妹年岁还小,恐怕对待长辈有不周到的地方。陶伯母在祖母和各位姑祖母们面前多多担待。”
静漪挽着三嫂的手臂,心想三嫂说这话,婆婆不要多心才好。
她略低了头,心里虽是这么想,并不想让婆婆看出来,再让三嫂尴尬。
陶夫人微笑着,看了眼静漪,说:“三少奶奶请放心,若说到如何在上人们面前尽孝,恐怕我那顽劣的小女儿,都要向静漪学着点呢。”
索雁临听了这话,笑道:“我还真就是担心我们小妹孩子气的很,刚过门,什么都不熟悉,有些不周到的地方。”
“三嫂。”静漪微笑着。
索雁临这才向陶夫人告辞,和静漪走了好远出来,才说:“陶伯母厉害着呢,你日后可要留神些。”
静漪没吭声。
三嫂刚刚说的话,俨然家长,然而婆婆的回应,也确实机带双敲。她又不便把这两日的事对三嫂和盘托出,只好听着。
索雁临当然没那么容易被她蒙混过关,说:“陶家别人且不提,就那几位老姑奶奶也够人受的。我不是挑唆,只是要你留神些。大宅门里的日子,自然是要步步为营的。”
静漪见陶骧已经在车边等她们,便说:“三嫂也是的。又不是家家如此,难道我们家里也要你这样?”
索雁临瞪她,说:“我把你这个鬼丫头……人家和你说的是心里话,你却拿我的话来堵我的嘴。是呀,在你们家里也要这样!”
“瞧三嫂急的,你们我们的,谁不知道程家复杂,大姑子小姑子最多,真辛苦三嫂了。”静漪打趣雁临。
雁临无奈地看着她,说:“难怪知道我要来,无暇表妹一个劲儿的让我看看这家里到底什么状况。我总算知道她的意思了。”
“你不要和她说这些,况且真的没有什么。”静漪低声道。
雁临看看距离她们只有十来步远的陶骧,想她们姑嫂独处的时候还有,也不着急这会儿就说。
静漪好不容易等着雁临不再追问,巴不得快些上车离开。雁临见陶家里里外外正忙着张灯结彩,想要细细看看,倒被静漪推着上了车。
陶骧亲自驾车送她们走。让马行健带着人后面跟着。连同着跟静漪过去的人一起,车队就开出了陶家大院。
静漪坐了前面的位子,索雁临等车子开出了巷子,便对陶骧说:“牧之,老姑奶奶欺负小十的话,你可不能坐视不理啊。”
“三嫂!”静漪回头。
陶骧听雁临一说,看了眼静漪。
静漪脸红了。
第十章 自淡自清的梅 (十四)
“我不过打个比方,小十你急什么?”索雁临笑着说,眼望着陶骧,“我看姑奶奶是十分严厉的样子。我小时候,我家的姑奶奶可不是这样的。我母亲不肯让我多吃糖,姑奶奶都要偷偷让人拿给我呢。”
陶骧发动了车子,微微一笑,说:“姑奶奶的做派也都不一样。丫”
“可不是吗,我母亲时常提起来,说我家的姑奶奶简直要比祖母还慈祥呢……”
静漪听陶骧轻描淡写地说出一句话,就把雁临的话引向了别处,不禁松口气。
到了西北军司令部,雁临下了车,静漪见陶骧根本没有要去办事的意思,便忍不住问:“你不是要来司令部办事?”
陶骧看她一眼,探身出去,对雁临说:“三嫂,我们去医院了。”
静漪皱眉,索雁临倒是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气,挥挥手,说了句“快去快回,中午过来用午饭”。她招手将秋薇留下,说有些东西要她帮忙准备,不准她跟着去医院。
静漪见事到如今,也只好这么办。
省立医院距离司令部并不远,陶骧车开的慢,一刻钟也就到了。
下车陶骧让马行健带人留在楼下,自己带静漪去林之忓的病房,从小马手里接过水果和糕点来,给了静漪一个盒子拎媲。
静漪在上楼时她特地又看了眼楼梯转角处镜子中的自己——粗粗一望,她脸上的瘀痕淡多了。昨晚她困成那样,只是将陶老夫人给的药膏草草地往面颊上涂了一点,今早起便觉得见效了。若不留心看,只当是她肤色暗沉了些……陶骧站在一旁等着她。
“我没有同三嫂讲。”她说。
楼梯上的人来来往往,他们两人站在这里颇为碍事。
只是这样一对璧人似的人物,加上陶骧又很有点不怒自威,过路人都只是看看他们,默不做声地避开。
静漪发觉,想要上楼。
陶骧却拉住了她的手臂。
静漪从他拉住自己的力道中,觉察出他并不愉快。
“跟他们说什么,那是你的自由。”他低声说,“我既不会干涉,也不担心。家里女人们之间的事,你自己去解决。”
“我从来也没想过让你插手这些事。这点儿小事我还能应付的了,不劳你费心。”静漪说。
“这我不怀疑。”陶骧说完,拉着她一同上楼梯。
静漪抽手出来,硬是要走到他前面去。
只是走了几步,才意识到她根本不知道之忓住在哪间病房,又不得不慢下来,可气的是陶骧也不主动告诉她,似乎就是在等着看她发窘的样子。
都已经快走到走廊尽头了,她也没遇到一个可以询问的护士,如此不得不回头看陶骧。
陶骧说:“最里面那间。”
静漪看看,果然走廊尽头那间病房门口的白色长椅上,坐着两个便衣。一看到他们,两人立即起身。
“七少,少奶奶。”两人打招呼。
“怎么样?”陶骧问。
“这会儿在休息,等医生巡房。”其中一人回答。
陶骧敲门后推开病房门,让静漪先进门。
病床上的之忓没有料到来看他的会是静漪和陶骧,挣着要起身的工夫,被静漪阻止了。
“快不要起来。”静漪将糕点盒子放在床头,“好些没有?”
陶骧在一旁静静地听着静漪问之忓话,并不插言。
静漪起初是站在床边的,大约是觉得之忓仰着头同她讲话有些费力,便在病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来。
她同之忓讲话十分地耐心,在陶骧听来,仿佛是和风细雨一般。
他往后退了两步,这样就能更加看清楚些之忓——林之忓并不像普通的保镖,他身上没有江湖气。可能是从小在程世运身边长大的缘故,倒是沾染了一点深藏不露的精明强干。
他记得自己头一回注意到之忓,就是之忓随程世运从北平到绥远去,在科拉亲王府上。科拉亲王有个老?毛病,就是谁若是有事相求,他就算是想要答应帮忙,也要百般刁难一番的。亲王和程世运相交多年,从来都是互惠互利,这一回事情显然难办,亲王就端着架子了。亲王喝了点酒,高兴起来,说想要看摔跤。府上养了不少摔跤手,召之即来,给他们表演助兴。亲王看过几场摔跤之后,就亲自下场。科拉亲王老当益壮,摔跤的本事不减当年。回头看到在程老爷身后坐着的之忓,就打上了他的主意,说听说程老爷这个养子身手极好。
程世运替之忓婉言谢绝。
亲王便不高兴。
之忓向程老爷请命,主动要求去向亲王请教。
程老爷是嘱咐了一句当心。
他当时与父亲坐在一旁,以为程世运是对看上去有些木的之忓不放心,要他小心些。他看到父亲微笑了下。他只是稍稍有些奇怪,为什么父亲会笑。等双方一交手,他才知道,程老爷说的“当心”,完全是出于要之忓下手有些分寸的意思。之忓的身手高出科拉亲王可不是一点。只是他听了程老爷的话,动手就给亲王留了几分面子。可也只是留了几分面子而已。这几分面子不到三个回合就消耗光了,科拉亲王被之忓摔了个狠。
看得出来之忓对科拉亲王为难程老爷是不满意的,下手稳狠准,力气实打实地用上了。
亲王输了,却还很高兴,与之忓喝酒。蒙古人就是这点好,豪爽,实在,敬服有真本事的英雄。之忓起初拒绝了,说是还有职责在身。程老爷发了话,之忓连干了三碗,亲王险些就要和他拜把子了。
程老爷那一程走的算是马到成功,虽说中间少不了他父亲的斡旋,但他总觉得最后关头是有了之忓才事半功倍的。
之忓虽是貌不惊人,身上却有着军人的忠诚和英武,这让他分外的留了意。
此后之忓也随程老爷到过兰州,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