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胡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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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胡不喜- 第5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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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太太笑道:“她们姐妹,倒数得到十小姐念书好。”淡淡的,明知道赵太太这是在装糊涂呢。

“这话是了。我们老三老四就算不错了,比十丫头也不行……弟妹,若我说这孩子还真是人大心大了。咱们家那么多丫头婆子跟着,闹个恋爱倒不打紧……就是出国念书也不打紧。要紧的是,这年头,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的,稳定是一阵子,说闹兵乱也是一阵子。自家的孩子,闹的野了心倒不好了。”程芳云想到这儿,有些忧心忡忡的。

杜氏点头。

程芳云说的正在点子上。

旁人不知道内情,她和这位大姑子是知道的。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心照不宣。

田夫人和程之畋两人也看出来门道,干脆不出声。

“姑太太说的是。现在好多年轻小姐,订了亲,同未婚夫一道出国念书的。十小姐么,若是陶家愿意,成了亲也是可以继续念书的——如今这样的事,也不新鲜了。”三太太笑着说。

杜氏听到这里,叹了口气,说:“陶家也是开明人家。若小十真想读书,这倒也不难办到。”

“太太切莫过虑,儿孙自有儿孙福,十小姐若是个懂事的、有福的,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太太想点儿高兴的事,三少爷不是很快就要探家了……”三太太有心劝解杜氏,还想再说下去,忽然抿嘴一笑,道:“哟,怕是老爷到了。”

“偏你能听出来。”程芳云笑了,有些不信。话音未落,就听外面报了。

“太太,老爷来了!”

原本稀里哗啦的牌声,因为这一声通传,静了下来。

外面丫头替程世运开门、打帘子。

程世运走进来,除了程芳云,其他人在程世运进门之后,都站了起来。

程芳云见状领头笑道:“哟,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回了。大弟、弟妹,早些安歇。”

程世运点头,难得的开了口:“大姐慢走。四妹妹慢走。”

程芳云想说什么,只是看了程世运,一笑,转了身,与田夫人、三太太各自带着人退了出去。

出了正院,田夫人客居的所在与三太太往同一个方向去,就同程芳云分开。程芳云坐在竹轿上,原本是去她的住处“香雪海”,想了想,便轻声的吩咐了句:“去杏庐。”

竹轿吱吱呀呀的响着,往杏庐去了……

上房里,杜氏看着人收拾了麻将桌,亲手端了碗热茶给程世运,说:“老爷,何苦来板着个脸,惹的大姐姐都不痛快了。”

程世运没接茶,站起来往内房去。

看这个意思,今晚是要宿在这里了。杜氏吩咐人打水。之畋趁这会儿工夫进了内室,陪着父亲说了几句话,见时候不早,就告退了。杜氏忙完了外面的事,进去一看,却见程世运坐在外间的沙发上。没有像往常一样,进了里间便脱外袍。

杜氏坐下来,轻声的问道:“累了?”

程世运听到太太问,嗯了一声。

杜氏替程世运脱了外袍,走到隔间,挂了起来,出来见程世运已经坐到了床沿上,只脱了鞋子,穿着白袜的脚踏在地坪上,端坐着。她站了片刻,问道:“老爷,十丫头的事,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程世运清癯的面孔上,表情冷清而素淡。

“老爷?”杜氏一贯好脾气,到这会儿也急了,“你把十丫头给打成那样,可不能……”

“她就是死,也得给我死在陶家。”程世运说。

杜氏怔了片刻,突然大声道:“我不准!”

这一声,不但把端热水进来的豆蔻吓的呆若木鸡,也把程世运弄的愣了一下。

豆蔻急忙退出去。

程世运皱着眉。

“十丫头虽说是宛帔生的,可她到底也是我手里抱大的。十丫头有不对的地方,不该骗咱们,不该离家私奔。不光老爷您生气、伤心,我也是。宛帔更是。你看宛帔这几日苦的!可老爷把十丫头打成那样,也就算惩戒过了。真要出个好歹,你不怕宛帔也跟着出个好歹?到时候,我看你怎么办。”杜氏气的脸红脖子粗的,顿觉自己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竟一屁股坐进沙发里。偏沙发又极软,害她差点翻一个跟头,于是就更加气恼,胖手胖脚一阵乱扑腾。

程世运见状更是一言不发,登上鞋,站起来就出了房门。

第五章 缘深缘浅的渊 (八)

杜氏不依不饶的在内室大声喊:“十丫头有个好歹,我拉上宛帔,不跟你过了!”

“母亲!”之畋听到母亲在里面大发脾气,急忙进来,“母亲先别生气,青黛回来了,说父亲已经让帔姨把静漪接回杏庐了。就是静漪不太好……”

杜氏一听,忙吩咐人:“备轿!”

……

地牢里,静漪耳朵贴在石板地上,听着下面潺潺的泉水声;上方的小孔中,透进来风雨交加的声响…丫…

哗啦哗啦响,铁门下面被拉开了一点。

有人说,十小姐,吃一点东西媲。

静漪闻到糕点的香味。可能还有粥。在潮湿阴暗、有股子刺鼻霉味的空间里,这香味显得是如此的突兀。

借着外面投射进来那一瞬的光,她看见了这些食物。

她已经几天滴水粒米未进了,肠胃里早就没了感觉。闻到饭香,也没有能引起她的兴趣……兴许是,她被关在这里,慢慢的也就想通了。坎院虽然不是监狱,她也不是死囚,但她根本就没打算再出去。

关一辈子也罢了,就算死在这里也罢了。

她是不能任人摆布。

她挪动了两下,手指尖终于碰到了衣兜里那轻薄的方片儿。

地牢里阴冷霉湿的味儿,也掩不了这方片儿上煦暖的香。

轻轻的,热乎乎的。

她熟悉极了。

他用的不是寻常的墨,也不是寻常的纸,虽不名贵。而是戴家家传的技艺。他说,他从小就是听着家中后院作坊里家仆手工捞纸的“哗、哗、哗”的声响长大的,有阵子不听这声响,心里会空落落的……

他曾送她一匣子纸笺。

淡淡的黄色,对着光看,梅花若隐若现。随着光线的移动,那梅花忽深忽浅,像在随风飘摇,更有暗香浮动……

他说,静漪,静静的,是静静的涟漪。

她问,那你是什么?

是啊,他是什么?他是煦暖的阳光,不小心投到水波上的,煦暖的阳光……

她抖抖索索的打开那方片,轻轻的印在了脸上。

看不到,闻到也是好的。

就好像他温润的手指,轻轻的拂过她额前的刘海儿,小声的说:静漪,我要拿你怎么办呢?

眼泪是滚滚的落下去了。

恍惚间听到有人在问,小姐、小姐……小姐你还好吗?小姐……

她的意识有些模糊了,好像魂魄已经离开了身体,心里的难受和身上的痛楚都已经和她无关。她漂浮在半空中,这阴暗潮湿,灯光如豆的牢房里,她能看见门外涌进来一簇人,一位中年美妇人拨开众人便扑到了地上,一把抱起地上那昏死过去良久的女子,猛然间痛哭失声……

……

杏庐。

冯宛帔守着从地牢里抬出来的静漪,泪流满面。

静漪的奶妈乔妈、翠喜等人看着宛帔亲手给静漪擦拭着身上的伤口,无不哽咽出声。

“老爷真下得去手啊……”乔妈流着泪,“我们小姐,什么时候遭过这样的罪啊!我的傻小姐……”

静漪雪白的皮肤,白的透明,隐隐的透着肉色,看得到那健康的肌肉似的,平日里,是多么的美丽啊!可这会儿,一道道的血痕,结了痂,不得不给她剪掉那贴身的衣衫,才不至于再撕扯了皮肉下来。

宛帔一边轻手轻脚的剪,一边掉眼泪。

这几日她见不着静漪,心急如焚,倒没有哭;看着静漪这副样子,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她小心的给静漪擦拭着身子。

静漪那精致的脸上,下巴颏儿、颈子上,也有些许擦伤。

宛帔咬着牙,泪眼模糊的,都看不清这孩子的模样了。眼泪嗒嗒落下去,落在静漪的伤口上,昏迷中的静漪抽搐了一下,干裂的嘴唇间,逸出一阵低呼,沙哑极了……宛帔心好像被刀子剜了一下似的。

急忙去擦那滴泪痕,这一低头,一连串的眼泪落下去,倒像烫着了静漪似的,静漪慢慢的睁开了眼,“……娘……”

宛帔扑在静漪身上,“漪儿……漪儿我的孩子……”

“太太……”乔妈和翠喜叫道,“太太快别这样,小姐晕过去了。”

宛帔怀里的静漪,浑身发烫,像是一团炭火。

宛帔心里一阵着急,她咬着牙,给静漪盖上被子,“大夫还没到?”

“应该快了。姑太太让九少爷亲自开车去接了。”翠喜说。姑太太来时,正好赶上他们接了小姐回来,二话没说就让打电话给九少爷去接大夫了。

“若漪儿有什么好歹……我……”宛帔把手帕按在脸上,“我也不活了!”

“太太您可千万别这么说……”乔妈抹着眼泪。

宛帔仍是痛哭。

冷雨纷纷的秋夜里,这样的哭声传出去,格外的凄清。

匆匆促促的,外面有人来报,说太太来了。

宛帔听到杜氏的声音,也听到程芳云的声音,她们在说什么,她已经没精神理会。

“漪儿,漪儿你醒醒,只要你醒来,娘什么都依你……”宛帔低声。

……

静漪醒过来,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一睁眼,便是她熟悉的淡青罗帐,用了两年了,不新不旧的,帐上绣的一簇簇的墨菊栩栩如生……她舔了一下嘴唇,确信她是在自己床上,而且,天开始凉了,罗帐都换了……

有人来了,罗帐被掀开一边。

她轻轻的转了下头。

“漪儿?你醒了?”宛帔看到静漪乌黑的眸子,怔了下,将罗帐挂起。

“小姐醒了!终于醒了……乔妈、翠喜……小姐醒了!”

静漪看看出现在母亲身边的人,是乔妈、翠喜、翡宝……除了秋薇,都在。

“秋薇呢?”静漪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能开口问。

宛帔给静漪掩了掩被子,安慰她说:“你醒过来就好,醒过来就好。”

“娘,秋薇呢?”静漪追问。

宛帔沉默片刻,看着女儿执拗的表情,才说:“漪儿放心,秋薇没事。”

静漪闭上眼睛。

宛帔说:“漪儿,你好了以后,就留在娘身边……咱哪儿都不去了,好不好?”

静漪就觉得母亲的声音忽远忽近的,她仿佛是在船上。

还是,其实她已经在船上了,这一切的痛苦,不过是一个噩梦?

多么希望是这样的啊。

宛帔等翠喜把药端过来,亲手来喂静漪吃。

“漪儿,你可得好好儿的……你三哥前日电报里,还特地问起你来呢。他数年不归,归来看到你这副样子,可让他心里怎么好受?”宛帔轻声的说。

静漪拿过药碗来,一气儿的喝下去。

药苦的很,她推开翠喜给她预备的冰糖。

“三哥要回来了?”她问。

“就这一两日。说是搭飞机回来。”宛帔看着静漪。

家里得了三少爷之忱回来的准信儿,就好像有了件喜事儿。马上又是中秋节,杜氏借着这个由头,让上上下下的准备一番,也省的人少把心思都放在杏庐、放在十小姐静漪这里。

宛帔没有跟静漪说其他的。

尤其陶家听说静漪“病重”,陶驷的太太雅媚亲自登门问候的事,她更不能说。

杜氏说,这位精明强干的陶家二少奶奶,此番前来,对静漪逃婚的事只字不提,但对文定之事,也只字未提。却提了提七爷陶骧因有要事前阵子去了南京,将于近日返回北平。

宛帔心中自是五味杂陈。

陶骧,她只见过那一回。看上去,倒是个端正持重的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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