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胡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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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胡不喜- 第7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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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慧安看看宝菊,对静漪说:“这丫头好多话的。”

静漪也看看宝菊,说:“不妨事,等会儿到了家,给她找个伴儿。”

慧安笑着说:“难道你也有这么个话多的丫头?”

静漪说:“有过之,而无不及啊。”她说着,将手里的披肩叠了一叠,交给之忓,自己挽着慧安的手臂朝自家车子停放的方向走去。拉开车门,让慧安和宝菊先上车。

在车上看到之忓过去将披肩交还,静漪待之忓回来,吩咐宽叔开车。

宽叔平日开车就稳妥,今日开的尤其稳。后面的车开的也不快,不疾不徐的跟他们保持着车距,大概有一刻钟的工夫,才转了弯。

静漪看了看方向。这个地方她倒是知道,陕甘宁会馆就在附近。

之忓从后视镜里看她,被她发现。

他似乎被她眸子里的淡漠弄的尴尬,转开了眼。

慧安浑然不觉,她很久没回北平了,看什么倒都觉得新鲜异常,不时的问问这、问问那,静漪耐心的一一解答。

“我这几年也没有逛过北平城,也生了。”静漪同慧安一起望着车窗外。北平像个沉睡的老者,虽每日都在老去,却没有颓败的症候,委实难得。

慧安微笑着说:“离开北平时年岁尚小,见祖母和母亲垂泪,甚是不解。及至沪,初时并不觉什么,新奇劲儿一过,便想家。尤其冬日,湿冷异常。那时还未有热水汀,再多炭火炉也无济于事似的。总念着北平的暖炕,北平的艾窝窝、驴打滚儿,北平屋檐儿下挂着的冰溜儿……北平的什么都想,撒赖跟父亲说,上海再好,您在这儿,我要回北平……”慧安边说,边温柔的微笑。

静漪听着,慢慢脸上浮起笑来。

“伯父没有发火吗?”她问。

“哦,有的。可是他哪里赢得了我。过不几日就来投降了。投降归投降,北平是回不来的。倒是答应我,许我回北平念大学堂……哪天有空,带我去燕京大学看看好不好?”慧安问。

“好。”静漪回答,“今儿晚上咱们俩睡一处。我房里总有一铺炕烧的暖和和的。”

车子开到巷口,之忓对静漪说,他想在这里先下车。

静漪同意了。

宽叔停了下车让他下去,才拐进巷子里。

静漪看慧安面上微红,低声在她耳边说:“我九哥白天难得在家的。原是想着三哥成亲,家中事多,想留在家里帮忙。父亲却不准他缺席公司里的差事,学堂的课也不需落下,还要跑前跑后,他竟成了最不得闲的一个。”

慧安脸上更红,也不吭声。倒比先前在车上聊天时拘谨多了。想到等下要带她见嫡母等人,静漪忽然心情很好……车子一路开进大门,宝菊跟着下了车,回头看着宏伟的大门,低声赞叹,问:“小姐,十小姐,以前皇帝住的地方,比这还要大么?”

“比这可大多了。”静漪回答她。

“乖乖,比这还大,那得是多大啊?我们小姐老哄我,说带我去见皇上住的地方,老也不带我去……”宝菊说着,比划了下好大的样子,逗的静漪和慧安都笑了。

静漪正要带着她们主仆往内宅走,忽见从二门里出来几个人,打头的就是之慎,同行的是大管家程大福,二管家程大寿,还有总账房沈侗,走在最后的是宝大昌。

之慎也一眼看到了她们,让管家等人先走,他走过来。

静漪就说:“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九哥,你怎么这会儿在家呢?”

之慎说:“父亲有事让福叔他们过来商议,要我听一听。”他说着话,并不看慧安。静漪瞪他一眼,他才朝她点点头,“慧安妹妹。”

“我要和慧安姐姐一起去上房见母亲,你来吗?”静漪问。

之慎看着静漪自管眨着大眼睛,脸上庄重着,眼里却满是乖巧的捉弄人的神气,真恨不得敲她的脑门儿,只是镇定的说:“福叔他们等我呢,等下我还得出门。”

“那你去,我带慧安姐姐去。”静漪挽了慧安。

之慎想起来,问道:“你出门没人跟着?”

“没人,只有之忓。”静漪没好气的说。

之慎听了倒笑了,说:“我跟之忓说去,你不拿他当人待。”

“是你先把话说难听了,倒赖我。”静漪说着便拉慧安走。

之慎站在那里看她们离去,慧安始终文静腼腆的站在静漪身边,同他话都没有说上一句,只顾脸红了。他皱了下眉,回身要走,便看到之忓迎面走来,手里捧着一个大包,看到他,停下来。

“九少爷。”之忓将纸包捧在身前。

“今儿是你跟小十出门的?”之慎问。

“是。”之忓回答。

“这什么呀?”之慎指了指纸包。鼓鼓囊囊的,细麻绳系着,看不出是什么。

“冰糖葫芦。”之忓说,“十小姐出门前说要的。”

之慎挥了下手,让之忓走。

之忓刚走了两步,之慎又叫住他,说:“之忓,你和老爷去西北的事……”

“九少爷,主子的事,还轮不到我多嘴。”之忓说完,转身便走。

之慎见之忓健步如飞走了,远远的看到前面静漪和慧安的背影,静漪回了下头,他挥挥手……

***********

十月十九在市政厅举行的集体婚礼,因为有了名流公子的参与,格外受北平各界关注。早三日前的报纸上便开始登报启事,于是这日到市政厅观礼的人们早早的就到了。

仪式定在上午十一时整。

程静漪随着母亲坐在自家的位子上。

她今日特地带来了新配的眼镜,戴上之后果然看的清楚。

他们坐在东半部坐席中,前排首座是她的父亲程世运,在他身旁的是盛装的嫡母杜厚德。她只在落座时看了父亲的背影片刻——无论是站姿还是坐姿,都是端直而挺拔的,坐下来手中拄着文明棍,纹丝不动。隔了宽宽的铺了红毯的走道,西半部坐席前方的来宾她也都能一一辨认出来。只是一瞥之间,她发现陶驷夫妇坐在第三排,身旁就是陶骧。陶驷一身戎装礼服,陶骧却是黑色的西装。

她正要转头,紧邻陶骧而坐的段奉孝对她一抬手,碰了下帽檐,惊动了陶驷夫妇。他们转头望过来,对她微笑,让她不得不欠身回礼。这一来又引得那边几位世交长辈注目,她只好起身。这一来她难免被更多的人关注和议论。

静漪只听得原本安静的礼堂里一阵嗡嗡嗡的声音,想必皆是窃窃私议,不禁脸红耳热。坐在她身旁的之鸾轻笑一声,说:“十妹,你不如站到那里去,给他们看看。”之鸾手指点了点前方圣坛上主婚人站的位置,又转头去同之凤说话了。

静漪正窘的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候外面传来礼炮声,是新人们到了,几乎所有的人都朝大门看去。

她松口气。

宛帔看她仍是脸红,轻声说:“不打紧的。”

静漪握了她的手,点头。

主婚人宣布仪式正式开始、请新人入场。

第六章 载沉载浮的海 (十七)

静漪接下来都在全神贯注地看她的三哥和索小姐、二表姐无暇和金碧全、二表姐无垢和孔远遒。这三对新人次第入场,每一对的出现,都能掀起小小的高?潮,掌声雷动。静漪随着众人鼓掌,看到无垢在经过她身边的时候,特地转过脸来对她微笑了下——薄如蝉翼的头纱下,三表姐的眼睛里满是幸福的星光,那是遮不住的——她也对无垢笑着挥手。

主婚人待新人们各就各位,简短致辞之后,引领他们宣誓。

新人们在众人的见证下,庄严的宣誓,彼此敬爱一生。

因今日婚礼的媒人是前政府总理,主婚人是现任市长,仪式上除了新人们的宣誓,还有他们的简短演说。演说的主题自然首先祝福新人们举案齐眉、白头偕老,其次赞扬他们为倡导新文明做的表率作用,简短捷说,处处充溢着喜气。

仪式结束,一对对的新人沿着红毯走出礼堂。外面聚集了众多看热闹的人,抢在人群最前方的是各大报社的记者们。摄影记者手中的镁光灯不停的闪着,白烟阵阵冒起,他们的镜头随着走在最前面的程之忱和索雁临走,步步紧跟。

程之忱搀着长裙曳地的索雁临,走到礼堂外高高的台阶下沿站好,大方的让记者们拍照。待随后其他的新人们各自站好位置,排成了壮观的几排,镁光灯的阵阵白烟像云雾似的,“嘭嘭嘭”的响声夹杂在欢呼和掌声中,显得热闹非凡。

忽然间花瓣从半空落下,雨点似的飘飘洒洒,却像火焰般点燃围观群众的热情似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静漪跟随着宛帔走出礼堂,恰恰看到这若天女散花似的美丽一幕。

只是一仰头之间,她忽然觉得头晕目眩。她来不及拉住宛帔的手,急忙往旁边退了两步,摸到礼堂那厚重的门,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只听到身边脚步声杂乱,忽然一道尖利的呼啸声穿透耳膜,随后有那么一会儿,她什么都听不见了。仅存的一点意识,是不知道怎么手里抓着的木头,变的又软又暖了……

待她恢复意识,发现自己已经坐在礼堂的木凳上,离她最近的是母亲的面孔,满是焦急。见她清醒了些,仍是搓着她的耳垂。她有点儿茫然的转头看看四周,之忓在,还有陶骧……两人都是黑色的西装,黑的让人看着压抑。脸上倒还都是平常的样子,看不出什么来。之忓见她看过来,往后退了一步,被陶骧的身子遮住了大半个人。

静漪皱了下眉。

“好些没有?”宛帔抓着静漪手,担心的问媲。

静漪摸摸额上的冷汗,勉强笑着说:“刚刚忽然心慌,喘不过气来。”

昨晚陪着无暇和无垢,几乎一宿没睡。早上着急忙慌的,只喝了口燕窝粥。

难怪天女散花会散到眼里来,迷了她的意识。

“你可吓坏我了。走快半步而已,一回头竟不见你,急忙叫之忓……多亏了七少爷。七少爷,有劳你。”宛帔转头对站在一旁的陶骧说。

“您不必客气。”陶骧说着,看了静漪。应是身体未恢复好,为了让脸色好看敷了胭脂,此时嘴唇都青了,比的那层胭脂像供桌上的白馍落上的香灰……难看也是难看到了极处。

静漪被他打量,也不出声。

宛帔倒和陶骧交谈了几句,又问静漪能不能走,说:“我们该回去了。今天家里很多事情呢——七少爷等下能来吃我们三少爷和三少奶奶的喜酒?”

陶骧点头说是。

他是定了要出席程府晚间的宴席的。

虽说是一切从简的婚礼,该尽的礼数、该摆的酒席仍是要摆。孔家和金家是大宴宾客三日,程家则是中午晚上各有一场酒席,晚间另有舞会和堂会,论起来也是繁琐到了极处。因程之忱和索雁临后日便启程回南,今晚到程府晚宴的人一定是格外的多。

“请一定来多喝几杯喜酒。”宛帔温和的笑着,望着这个清贵稳重的年轻人。

“是。”陶骧点头,“您先请。”

“是得快些回去了,他们这会子都该到家了呢。”宛帔说。

静漪跟着起身。

礼堂里宾客几乎散尽,除了他们几位,只剩下工友在收拾观礼的客人们走后留下的垃圾。

走出来,静漪觉得呼吸完全顺畅了。

下台阶时,她一边做深呼吸,一边按着胸口。

宛帔担心的看着她,说:“礼堂里人又多,气味又杂。等会儿回家,就回房歇着。我和太太说,晚上也不让你出来了。你身子还弱,搁不住那么闹腾。”

“娘,刚刚我那是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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