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修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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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修罗-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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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两个星期。”

“你看我这书房,”他站起来挥舞一双手,夸张地说,“乱成一片,没有人收拾,你愿意不愿意帮我忙?”

。珉珉意外地扬起一条眉毛,书房井井有条,一尘不染,同乱字有天渊之别,赵某为何突发谬论?

赵元熙咳嗽一声,“这两只架子上足足有千来册书,要找的时候,眩头转向,永远不知搁在哪里,珉珉,这样吧,请你将书名以英文字母排列,兼替我做一个目录可好?”

原来如此。

珉珉觉得蛮有意思,她走近书架去检查,果然,所有书杂乱地一本本放一起,的确需要整理。

她于是点点头。

赵元熙松口气。

不知是否多心,每次珉珉走过他身边,鼻端便仿佛闻到淡淡香气,他辨认香味的能力可以称一等一,但这股若隐若现茉莉花般清雅的香味却不似出自任何水晶瓶子,赵元熙遭了迷惑。

他同自己说:赵某人,你已三十五高龄,一向只与成熟世故老练的女性打交道,你别胡涂。

一会儿又辩白:没有其他意思,也不可能有什么意思,帮小朋友找一份暑期工,应该是善举,吴珉珉小姐的父母自顾自结伴享乐去了,剩下她寄居姨丈家中,必定苦闷,这份临时工可帮她散心。

赵某完全正确。

他书架上有不少漫画书,珉珉一边收拾,一边忍不住看起来,坐在高凳上,看到有趣的地方,笑出声来。

赵元熙留在家中的时间忽然多起来,他并不去骚扰珉珉,走过书房,特别轻手轻脚,房门有时没有关紧,隔着门缝,可以听到珉珉翻书的声音,有时她哈一声笑,赵元熙听了几乎感觉到心痛,他背靠着墙,仰起头,没想到身经百战的一颗老心居然还会敏感若此,原来它还没有生出老茧来,他觉得诧异、滑稽、荒谬,他笑了。

笑的是自己。

笑着笑着落下泪来。

偶然他也与珉珉一起吃茶。

珉珉很少讲话,一次她说,有一种果酱,有玫瑰花瓣的清香,十分可口,赵元熙听了,当下不动声色,回到公司,发动全世界去找这种食品,手下都以为他疯了。

到最后,他的助手发觉全市只有一间大酒店有这种东西,因与他们总经理相熟,设法讨了二瓶回来。

赵元熙忙不迭以此招待客人。

珉珉一尝,立刻抬起眼来,也不说什么,只是看住赵元熙微微一笑。

赵元熙与她目光接触,心头一酸,连忙侧过脸去,值得,怎么不值得,什么都值得,再辛苦都值得。

过两日,他有事外出,珉珉一个人在书房检查C字部头还有什么书做了漏网之鱼,忽然听见有人轻轻推开房门,她转过头来,看见一位打扮时髦艳丽的女士站在门口。

珉珉马上礼貌地微笑。

女土讶异凝视她,过半晌她自我介绍:“我是吕学仪,你是谁?”

珉珉心想,小说原作者到了,人比故事里的女主角还要漂亮呢!

只见穿着一套紫玫瑰色窄身裙子,化妆相当浓,年纪约莫是珉珉的一倍。

“我是吴珉珉。”

“呵你就是那个暑期工。”

吕女士对这间书房很熟悉的样子,踱到东又踱到西,珉珉已经转过身去做她应做的功夫,吕女士这里翻翻,那里看看,忽然找到那十部剪贴本。

她低嚷一声:“赵元熙,你是怎么找到这些旧稿的?”

珉珉微笑,换了她也会感动。

赵某刚好在这个时候回来,看到女友在他家中,却并无喜悦,他根本已经忘记这叠剪贴簿的事。

吕学仪却把那几本簿子抱在胸前如获至宝似,“你想叫我得到意外之喜是不是?打算在生日那天交给我是不是?”

赵元熙拉起她的手臂,“我们出去讲。”

会客室就在对面,二人对白仍然清晰可闻。

吕:“谢谢你替我找这些原槁。”

赵:“别客气,朋友为朋友服务是应该的。”

吕:“朋友,你向我求婚不止一次了。”笑。

赵:“那是另外一件事。”

吕:“元熙,也许我们应该进一步讨论这件事。”

沉默。

过一会儿,赵元熙说:“我替你把其余几本簿子也取出来再讲。”

他进书房来找剪稿。

过一会儿,他与吕学仪双双出门。

事不关己,己不劳心,珉珉完成工作后掩上门离去。

第二天仍由女仆开门给她。

一进门她便发觉客厅似刮过龙卷风似的,所有家私灯饰都倾倒在地,玻璃器皿亮晶晶碎在地上,如满天星。

珉珉看看女仆,女仆苦笑。

她步步为营走入书房,噫,这许是最完整的一问房间了。

长沙发上躺着一个人,他呻吟一下,珉珉发觉他是屋主人赵元熙。

珉珉过去探望他,他头上顶着冰袋,睁开双眼,见是珉珉,连忙用毛巾掩住面孔,珉珉眼利,已经看到他面颊两边有利爪抓破的血痕。

珉珉遇见这等尴尬事顿时变了个尴尬人,进退两难,又没有人通告她不用上班,她告假好还是留下来好?

这时候赵元熙开口说:“珉珉,请你拿一大杯冰水给我。”

珉珉取了水来,他接过鲸饮,干杯后又倒在沙发上。

珉珉忍不住问:“你没有事吧?”

他答:“我挨揍了。”

珉珉转过头去笑。

有些成年人幼稚得匪夷所思。

赵元熙忽然轻轻说:“我们走了有七年,六年秘密,因为当时她有伴侣,一年公开,因为已经打算结婚。”

珉珉坐在一旁听他倾诉。

他的声音很悲哀很迷惘,不是不动听的。

“然后,”他说下去,“我发觉我爱的人不是她。”

珉珉吁出一口气,他们都是这样的,连自己都不明白自己,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

“对不起,珉珉,我肯定你听不懂我的梦呓。”

珉珉笑笑,过去开了那具小小收音机,悠扬乐声碎碎传出,具安抚作用。

过很久,她以为他睡着了,转过身子来,却发觉他正在看她,见她注意到了,又急急避开目光。

珉珉不动声色。

稍后医生来看他,留下药物与忠告。

珉珉见时间差不多,便向赵元熙告辞,与医生结伴离去。

在大厦的楼下大堂,碰见吕学仪女士,他们下来,她赶着上去。

珉珉注意到她板着面孔,双目向前直视,并没有看到别人,她用一方丝巾裹着头发,穿黑色密封衣裳,双手交叉在胸前,十只长指甲搽着玫瑰紫寇丹,指尖很像要滴出血来。

珉珉不敢细看,与她擦身而过。

像谁呢?吕学仪这个样子,珉珉不知在什么地方见过,电光石火间她想起来,像动画片中白雪公主后母的造型。

珉珉不敢把这个感觉说出来。

回到家,阿姨与姨丈在露台打扑克牌聊天。

珉珉轻轻走近。

只听得阿姨说:“小赵不一定讨得什么便宜。”

“那么多的人,你偏偏针对赵元熙,好没有道理,(奇qIsuu。cOm書)他与吕小姐走了七八年,快要结婚,真是恭喜他还来不及。”

“幸亏暑假快要过去,我不想珉珉再上他家去。”

“珉珉已经是个很寂寞的孩子,你再孤立她,对她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珉珉很感动,他俩是真的关心她。

她轻轻咳嗽一声。

阿姨抬起眼来,“回来啦,你父亲自梵蒂冈寄明信片回来。”

姨丈说:“珉珉,你来替我一阵,我手气不佳。”

珉珉问:“阿姨把你杀得片甲不留?”

她在姨丈的位置坐下来,一看他的牌,只得一对二,阿姨牌面已有一双皮蛋,珉珉说:“加十块注。”

阿姨笑,“你会输的,”她发牌,“你见过吕学仪没有?”

珉珉手上已经有三只二,珉珉说:“我赢了。”

陈晓非气结,“珉珉真是有邪运。”

珉珉将纸牌洗一洗,放桌上。

“听说她比赵元熙大好几岁。”

姨丈过来收钱,“小赵是个奇人,像珉珉这种年纪已经追求同学的大姐,满以为他这样纵容感情,事业一定没有成就,谁知鱼与熊掌竟被他兼得。”

“在珉珉眼中,他也不过是个小老头罢了。”

珉珉没有置评。

陈晓非把一张帖子放桌上,“下个月三号请喝喜酒。”

洪俊德说:“未到那天还不能作实。”

第二天,一进赵宅,珉珉便看见这一对未婚夫妇站在客厅中央,神情肃穆,似一对将要决斗的武士。

过半晌吕学仪说:“帖子都已经发出去了。”

“我负责去逐张收回来。”

“怎么对亲友解释这个笑话?”

“毋需把每件事向每个人交待。”

“他们会问。”

“都是聪明人,你不提,谁敢问。”

“背后还不是一定议论纷纷。”

“你又听不见,有什么关系。”

吕学仪反而笑了,“照你说,我俩可以没事人似如常生活?”

“对不起学仪,你一直想到湖区居住三五个月寻找灵感,或者这是时候了。”

吕学仪问:“她是谁?”

“没有第三者,我只是觉得我们还不适合结婚。”

“我太清楚你,一定有人取代我的位置。”

赵元熙苍凉地说:“你占我生命七年光阴,没有人可以取代你,人是人,你是你。”

吕学仪走前一步,赵元熙与她拥抱一下,她黯然地离去。

赵元熙推开书房门的时候,珉珉正把最后一本书放进架子里。

不大说话的珉珉忽然说:“那是一位高贵的女士。”

赵元熙看着她,“珉珉,你比我们都懂得多,为什么?”

珉珉微微一笑。

因为她是旁观者,局外人,不相干的过客。

“珉珉,我会不会后悔?”

珉珉不语。

赵元熙自嘲,“后悔是一个较高层次承认错误的表示,像我这样的人,大抵还不配后悔。”

珉珉不好意思搭腔,她到底把他看作长辈。

他问珉珉:“毕业后,你打算升学?”

珉珉点点头,其他的路不适合她。

“外国,抑或本市?”

“还没有考虑到。”

“希望你可以留下来,希望可以与你常常见面。”

珉珉只是微笑。

“谢谢你帮我整理了这间书房,来,我送你回去。”

过两天消息传开来了,陈晓非同丈夫说:“赵元熙派人收回所有喜帖。”

洪俊德说:“听说吕学仪已经飞到英国去了。”

“这真是一对欢喜冤家!”

“这会不会是最后一幕?”

“不知道,据说吕学仪当年背夫别恋,颇受压力,很为他吃了一点儿苦。”

“这一定是老赵喜新厌旧的老把戏。”

“他又看中了谁?”

“谁晓得,但这个城市有多大,有新闻一定会传得遍。”

赵元熙开始频频到洪宅来串门。

司马昭之心,连洪俊德都知道了,把他拉在一旁苦劝:“吴家作风思想保守,断然不会容你胡闹,我外甥女连小白袜尚未除下,她不会了解你那套,老赵,我看你是胡涂了。”

陈晓非干脆不招待他,电话也不给他接通。

赵氏想见珉珉,只有在楼下苦苦地等。

他有事业,到底不能像一般小伙子那样心无旁骛,渐渐落了下风。

吴豫生快要回来了,陈晓非担心姐夫抱怨她,便约赵元熙出来谈判。

她挑了热闹的茶座,免得人家以为他同她在商议什么秘事,又叫洪俊德稍后来接她。

陈晓非本有一腔的话要说,坐了下来,却一个字都讲不出口,大家都是有智慧的成年人,她不好意思教训他。

过很久,陈晓非才说:“我听说吕学仪精神非常沮丧。”

赵元熙说:“我何尝不是。”

“这是何苦来呢?”

“这是我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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