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穿起青衣,要抱黑柱自家的人,才这般掠挚提携,爹爹真是,这就忘记了?倒敢在鲁班门起耍起家伙来了,老爷你有话只管笑他,我是不敢护的”
张言因太过兴奋,再加上心有不满,又喝多了几杯,一时不妨,当真说出那三个要命的字来,话一出口便知不好,见女儿的好一番挽回,知道她明里是斥责,暗中却是回护,只因她这样说了,安怀阳就不好再认真计较了。
儒定听见张言的话后,一下便从九天仙境被打下九转地狱,头痛欲裂,恶心欲吐,那天晚上的血腥味,又浓浓地涌出地下,窜到他的鼻息之下,那一个个无知无觉,面容恐怖的男女老少,本已在脑海记忆中渐渐淡出隐去,现在,却如同被打了一剂量强心针,又重新复活在眼前,冷笑着,满脸嘲讽之意,一步一步,悄悄探近他的身旁来。
见安怀阳黑面坐着,张言终于心虚了,先开口骂起自己来:“安兄,安兄小弟想是醉了,才说得是什么?我记不起来,安兄,只作没听见也就是了。我本不是那个意思,咱们一家人,都是一条船。。。”说到这里,更觉不妥,再兼乾娘大眼睛如火柱一般盯在身上,再兼左右四座皆只看自己,实难忍受,便索性敞开来说道:“安兄,小弟我是说错了话,不过那也是过去的事了,俗话说,尘埃落定,人死万事空。那一家子人都死绝了,还有什么可忌讳的?安兄,来来,小弟我敬你一杯,咱两人是何种交情?别为了这不相干的人事,闹得不痛快,伤了自家感情,就不是我的本意了来来安兄,小弟我先干为敬”
安怀阳先只沉默不出声,过后竟慢慢笑了出来,那笑满是鬼魅之气,虽是暑天,满席人见了,还是皆觉得寒意顿起,毛孔尽竖。安怀阳将刚才倒下的酒杯轻轻扶起,口中只道:“哪里来的笛音?怪好听的,难道咱家清音班子里,来新人了?这声音究竟不曾听过,这会儿酒后雨时,听进耳朵里来,当真舒服得很。张兄,你刚才的话一点没错,且最是精辟,尘埃落定,人死万事空,说得太好了,也值得一杯”说完就是一仰脖,酒尽杯空,又举了起来,朝张言照了照,方才放下。
乾娘见其如此,遂跟张言交换了下眼色,都是一头冷汗,不过也过去了,二人心下安慰自己,究竟他又能如何?小事,小事。
宁娥坐着不动,不敢去看安怀阳,却看了芩如一眼,尘埃落定,人死万事空,人死了,方能落定为空,老爷刚才的话,怕是别有深意呢偏这张家二位呆子,还当真是事情已毕,复又安心了,果然是愚不可及愚不可及
儒定听见这一席间的话,都是根根铁刺,锥在自己心上,苏姨娘的事,自是一根,再听到后来,楚明柏三个字照面打在头上,就是一身的毛孔都竖了起来,每一个汗毛下都浮出一张鬼脸来,冲着他就喊:“死得苦啊,死得苦啊”
第九十八章 玉露凋伤枫林叶
第九十八章 玉露凋伤枫林叶
却说张言因见乾娘不快,自己心下也不太高兴下来,遂开口责问起儒定,为何前日起乾娘动手一事,此话一出,安怀阳便心里有数,芩如曾说过,乾娘私下与娘家通信一事,看来是确实无疑的了。
儒定本不知通信之事,现在见张言直将其事问到自己脸上,满心不快,又朝乾娘瞟了一眼,方才勉强回道:“岳丈大人言重了,这不过是夫妻之间小事,谈不上置气。”
乾娘一边呆坐,面上早已紫涨起来,心里直埋怨自己爹爹糊涂,怎么白眉赤眼地,就将这事直接说出来的?真要怪责,私下里对老爷说不就行了?这下可好,当着众人,自己私下里传信一事,算是完全给捅了出来,自己以后怎么处呢?
“爹爹,这事你听谁说的?别妄听别人谗言,哪有这种事?”乾娘情急之下,也不顾不得许多,先就否认起来。
张言叹了口气,女儿嫁出去,就真成了别人家的了,自己替她说句把话,倒还惹她怪,算了,他耸耸肩膀,只对乾娘道:“没有最好,我不过白问问,这有什么,看把你急的。”自己说完也觉得甚是没滋没味,张了张杯中,还有一半剩酒,便端起来,对着安怀阳道:“安兄,夜也深了,这雨下得人心烦,来,将这杯尽了我这就告辞了”
安怀阳正求之不得,于是二人同将杯中酒饮尽,张言便起身,安怀阳送着,儒定,乾娘皆起身看着走了,方罢了。
这里儒定见席尽人散,二话不说,转头就朝外书房走去,看也不看乾娘一眼,乾娘心里有鬼,一时也不敢多加计较,只得小心扶住金徽,慢慢走出花厅,下台阶来。
子规正小心在台阶下草丛间候着,一见二人出来,立刻就大声叫了出来:“找到了,找到了”
乾娘听见,并不理会,什么破玩意儿?也值得这么兴师动众?金徽更气,害得自己落了好一场骂,两人只作没听见,继续向前走着。
子规身边的婆子们听见后,都拥上来看,嘴里都道:“什么东西?我们也看看,大*奶平日不是那样爱计较的人,今日这么火大,这东西一定是好的,难不成是大爷送的?宫中禁品?”
乾娘正走到这里,听见这话,鼻子里喷出一口冷气,嗤之以鼻的样子,金徽更是心中有气,贴近乾娘的耳边悄悄就道:“二奶奶快走,别理这起平白作乱的蹄子们这黑天大闪的,哪里就跑出个禁品来的?真当这里是京场城里的二品官府了?一个个正事办不得,嘴里只是嚼蛆”
子规只作不知二人在此,却将那香囊放于掌心,轻轻将灰尘拭去,小心袖了起来,方才对那婆子开口道:“你们乱嚷什么?这东西我也不知什么来历,看着不过小小一个金累丝香囊罢了。”
那婆子听了好奇,又赶着问道:“金累丝香囊?敢是那金子色好?还是打得重?”另一个听了,心里直痒痒地,就怂恿道:“好子规,快拿出来我们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宝贝?”
子规便又小心将其拈了出来,放在手心里于众人看,自己也掂了掂,却摇摇头道:“倒也不重,看着也一般罢了,上次有回也是这东西不见了,大*奶当时就在屋里发了好大一通火,带累我们几个丫头,就是一通好骂,差点就翻了脸,都叫跪在院子里呢好在后来找到了,不然我跟书桐她们,就真有饥荒打了”
婆子们拥上来细看,见不过如此,也算不上特别稀奇,听见子规的话便又问道:“成色既一般,也就手工好点,不过我们这里看着,也值不得许多,那到底大*奶为什么这么爱它?是了,想是大爷特意做了,送给大*奶的,向来这东西,是定情用的呢。”
子规这问题问得正中下怀,又见乾娘与金徽走得有些远了,便故意将声音提高,大声说道:“才不是大爷送的呢这东西,据大*奶自己说,倒是咱家二爷,花了许多工夫,在杭州特意造的,不过也是经了二奶奶的手,方才得到大*奶那里,也不知为什么,大*奶偏就当它是个宝呢许是大*奶跟二奶奶情深意厚,也说不准吧”说完,子规就微微掉过头来,朝乾娘方向探眼望去。
果然,乾娘的背影定住了,犹犹豫豫间,似有回头之意。子规心下畅然,再见那婆子面上多有笑意,便又接着说道:“你们笑什么?”
婆子们嘻嘻哈哈都道:“子规你当真是小孩子心境儿,大*奶跟二奶奶情深意厚?别叫我们笑掉大牙了说起来你来这园子里时间也不短了,又爬得快,怎么这点子事还看不出来?就你这眼力劲儿,是怎么进到拢香院里去的?还是当真大*奶看走了眼?”
子规心知自己目地已经达到,再不多话,只嘿嘿而笑,婆子们见东西已经找到,乐得不再淋雨,也就一哄而散,子规捏着那只惹祸的宝贝,心定气闲,也就走开,回去打宁娥复命去了,临走时再看一眼张乾娘,见其正呆立伞下,止步不前,几个婆子打着灯笼围着,不知何故,二奶奶在这雨地里,好好地,就发起愣来?
乾娘本不傻不呆,也是眼明心细的人,不过日日只将眼光对准自己院内,又或是园子外头,小戏子们,一刻也不曾想过,原来在这园子里,自己院子外头,还有个危险之处。子规刚才的话,她一字不落,全听进耳朵里了。咱家二爷,特意造的。
突然之间,她就想起,这香囊为何在自己的头面箱里?二爷是一向知道,咱家谁爱用香,谁不用香的,自己是从来不曾由这方面想过的,如今听了子规的话,再细细想去,许多事竟像是有要有据,有头有绪,有原因,有目的的。
当日携芬榭,他维护的是谁?那晚,当面的一巴掌,又是因她说了什么话而起?今日去外赏荷,他为何迟迟而归?刚才宴席间,她的东西掉了,他为何立刻着急起身,吩咐下人去寻?自己只顾看着他,而他,眼里看得是谁?
这一切的一切,如跑马似过景一般,在张乾娘的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掠过,由模糊到清晰,由不通,到明白,终于,那小小的燎原之火,在一次次的回闪燃烧之后,被愤怒喷成了通天之焰,将张乾娘的心里,烧成了一块通红的焦炭。
金徽一旁看着,心里直叫不好,乾娘的脸,已经生生成了一块铁板,又冷又硬,灰中带白,子规的话是什么意思?金徽不是傻子,其实有几次,她已经看出苗头来,尤其刚才席间,二爷的眼光几乎一直追着大*奶不放,她不是二奶奶,没叫嗔爱迷住眼睛,自然看得一清二楚。不过,这事她是不敢想的,更不敢说出来,不料子规这丫头,傻不愣登地,无意中捅了出来,二奶奶这回,可要大怒一场了。
“贱人”一声焦雷在头顶炸响,金徽不知道让自己的心脏停止跳动的,是这雷声,还是乾娘口中那一声怒喝,她还未来得及细想,便觉得自己的手腕一阵刺痛,原来是乾娘,狠狠地捏住了自己的手,紧到指甲都掐到自己的肉里,好痛痛不欲生。
“金徽给我前头带路,我现在就去拢香院非得当面问问那个贱人自己的老公守不住,就看上别人屋里的了,是不是?”乾娘气得失去了理智,她从未想到过,那个让她有些羡慕,有些看不起,有些嫉妒,又有些鄙视的大*奶,竟是她猜也猜不中,想也想不透的根源
怪不得,那个冤家对自己总是忽冷忽热,让自己琢磨不定;怪不得,自己总觉得他心里,好像有个什么人,却在外面怎么寻也寻不到;怪不得,他带了两个姨娘来家,却对她们也如自己一般,并无特别爱护,原来,他心里那个人,是。。。是她
“二奶奶,这会子夜已深了,大*奶怕是已经歇下了。。。” 金徽婉言相劝,话没说完,脸上正正地就着了一掌,乾娘怒喝道:“我管她睡不睡睡下了正好,非拽她下来出出丑”
金徽捂着脸,不敢叫痛,却让周围婆子先退下去,自己还是继续劝道:“二奶奶,不为大*奶,我这话,原是为了二奶奶您呀您只细想,这事儿本无根无据,全凭刚才那丫头一句话,细想来,究竟那话也没有错处,有许多事,若不是心里掂量过,本不能这么清楚明白,您就这样过去,大*奶必不肯认,到时候,反将事儿弄僵了。我这里想着,若大*奶当真这么不要廉耻,平日里也必有许多蛛丝马迹,如今咱们不如先回去,反正是知道了,且放在心里,横竖她要做出事来,咱们只管等着,若真捏住了错,到时管叫她出个现丑,赖也赖不掉二奶奶细想,我这话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