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塔系列之七:黑暗之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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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塔系列之七:黑暗之塔- 第1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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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兰看着,没错。他也看出有别的含义。“我们不能把他带进这场暴风雪。就算我们给他裹上三层衣服也不行,我敢说,那等于杀了他。”

苏珊娜点点头。她同样确信这一点。可是,还有另一面紧迫的真相:她无法再待在这间小屋里。那大概会杀了她。

她把这番话说出来时,罗兰也赞同。“我们要在那边的谷仓里宿营,等到暴风雪过去。会很冷,但我觉得那样可能会带来两种好处;莫俊德可能要来了,栗皮儿也会回来。”

“你会把他们两个都杀了吗?”

“是的,只要有机会。你对此有异议吗?”

她想了想,摇了摇头。

“很好。我们把要带出去的东西收拾一下,因为随后两天里,我们可能不能生火。可能不止两天,而是四天。”

8

事实证明,他们捱了两天三夜,才等到暴怒的大风雪渐渐变成阵风阵雪,直至平息下来。第二天黄昏时分,栗皮儿一瘸一拐地从风雪中显出身形,罗兰对准扁铲似的盲马脑门开了一枪。莫俊德一直没有露脸,但她在第二天夜里有一种直觉:他就潜伏在附近。也许奥伊也察觉到了,它立在谷仓门口,冲着飞旋的暴风雪猛吠不止。

在这两天三夜中,苏珊娜发现派屈克·丹维尔有许多出人意料之处。囚徒岁月严重损害了他的心灵,这一点她并不意外。让她大吃一惊的是他惊人的恢复能力,虽说不可能百分百恢复如初。她不免要想:换作自己经历了多年严酷的磨难,能否走出阴影,快速复原呢。也许这和他的天赋有关。她亲眼领略过他的天赋,在赛尔的办公室里。

丹底罗给地窖里的俘虏吃极少的食物,只能勉强维持生命,而他吸食少年的情感却颇有规律:一周两次,有时三次,还有一个星期里一连吸了四次。每一次,派屈克都坚信自己将丧生于下一次折磨,因为总会有什么人路过此地,接替他的位置。就在最近,派屈克有幸逃脱了丹底罗最凶狠的掠夺,因为“伴儿”比以前更多、也更频繁地到来。那天晚上,在干草仓里铺完床铺后,罗兰对她说,他相信最近惨遭丹底罗毒手的人大部分都来自血王城堡,要不然就是离开城堡周边小镇、背井离乡的村民。苏珊娜完全可以想象那些逃难者的心声:王已经走了,所以让我们也离开这鬼地方吧,趁现在收成还不错。毕竟,红色大王疯癫了,说不定哪一天脑筋搭错就会回来,狂人发痴,死守着一架永远不再会上升到顶的电梯。

有时候,乔还会在他的俘虏面前显出丹底罗的原型,接着便可吃掉男孩顿生的恐惧。但是,若圈养的奶牛只能挤出恐惧,他也不会满足。苏珊娜暗忖,不同的情绪一定能引发不同的口味:就好比今天吃猪肉,明天吃鸡肉,后天换成鱼肉。

派屈克不能说话,但他可以做手势。况且,当罗兰在食品柜里找到奇怪的藏品之后,他们便发现他的表达能力绝不止于此。在最高的架子上,有一叠特大张的绘图纸,标着“米开朗基罗,炭笔专用”的商标。他们没找到炭笔,但这摞纸张旁边放着一把崭新的EB牌2号橡皮头铅笔。发现这些东西就够怪的了,但更为离奇的是,有人(大概是丹底罗)小心地把每支铅笔上的橡皮头都削去了。橡皮头都收纳在铅笔旁的加盖罐里,罐子里还有一些纸夹,另有一只卷笔刀,模样酷似所剩无几的卡拉·布林·斯特吉斯的欧丽莎飞盘的哨子。派屈克一瞧见画纸,原本呆滞的眼光立刻灵动起来,急切地伸出双手去接,喉咙里的声音像是猫头鹰的急促叫声。

罗兰看着苏珊娜的表态,她一耸肩,说:“就让我们瞧瞧他能画点什么吧。我已经心里有底了,你不也一样吗?”

事实证明他确实很能画。派屈克·丹维尔的绘画才能令他们叹为观止。他的画作完全弥补了没有声音的缺憾。他画得极快,也显然大感愉悦;哪怕笔下的物事无比凄惨,他的情绪也似乎不再会受到影响。一幅画上,乔·柯林斯手持短斧,站在一个毫无防备的过客身后,砍下了他的脑袋,只见乔咧着嘴狞笑。就在短斧落下之处,男孩还画了两个漫画书里常见的大气球,里面分别写着“喀嚓!”、“噗!”。柯林斯的头上也升出一只气球,派屈克填进文字来表示他的想法:“大块头,接招!”。另一幅画上画的是派屈克自己,躺在地板上,笑得有气无力,表情细节被描绘得逼真之极(其实根本不用画中他头上气球里的“哈!哈!哈!”来补证),而柯林斯叉着腰站在他跟前观望。随后,派屈克迅速地把这幅画翻到画板后面去,又飞快地落笔,在新的画面中画下跪坐着的柯林斯,一只手插进派屈克的头发里狠狠揪着,撅起的嘴唇罩在派屈克的笑声之上,也就是派屈克苦痛不堪的嘴巴之上。接着又是一阵飞快而老练的运笔(笔尖似乎根本不曾离开过纸面),派屈克又在老人头顶上升出一个思想气球,里面填写了六个字和两个感叹号。

“说的是什么?”罗兰问道,他已经被迷住了。

“‘好味道!真不错!’”苏珊娜回答,但她刻意压低了声音,难掩恶心的感觉。

抛开所画之事,苏珊娜大概可以一连几个小时看着他这样画画;事实上,她很快就着迷了。铅笔快得近乎诡异,而且,他们谁也不曾取出一只被切下的橡皮头让他擦抹,因为似乎完全没那个必要。苏珊娜看着他画到现在,派屈克既没有画错过一笔,也没有哪一笔看似含糊带过,他那洗练飞速的动作让他们——好吧,既然只能这么说,为何还要犹豫呢?——不得不承认,派屈克是个天才画家。画成的画都不是素描,不完全是,但自成一派,栩栩如生。她知道,派屈克——这个派屈克,或是沿着光束的路径的另一个世界里的派屈克——日后必能画出极品的油画,但一想到这里,她不禁心头一凉,同时又气血上头。他们在这里找到了什么?没了舌头的伦勃朗?她突然意识到,这已是他们遇见的第二个白痴天才了。也许是第三个——如果除了锡弥,你把奥伊也算上的话。

他对橡皮擦丝毫不感兴趣,这让苏珊娜只起过一次闪念,又立刻置之不理了——那想必是天才的狂妄之处吧。但她不曾哪怕想过一次——罗兰也想不到——其实这位年轻的派屈克·丹维尔很可能根本不知道:世上还有橡皮这种东西。

9

第三夜快要天亮时,苏珊娜醒来,看了一眼和她并排躺在谷仓上铺的派屈克,便轻手轻脚地下了木梯。罗兰正站在谷仓的门前小径上,望着门外,抽着烟。雪不下了。即将下沉的月亮清亮地挂在天际,月光之下,塔路上的新雪泛出银白的光芒,一片肃静的美。风也止了,空气似乎纹丝不动,但冷得吓人,她觉得鼻子上的湿气都要冻裂了。远处依稀传来一阵机动马达的响声。就在她侧耳聆听之际,那响动仿佛越来越近了。她问罗兰是否猜得到来者是谁?或是,来者将对他们意味着什么?

“我想该是他提到过的机器人,结巴比尔,暴风雪一完,他就得外出除雪。”他说,“他的头上可能有类似天线的玩意儿,就像狼群。你记得吗?”

记忆犹新。她便这样回答他。

“虽然他有可能对丹底罗死心塌地,”他说,“但我觉得不太可能,不过即便那样,也不算是我遇到的最古怪的事。你要准备好一只飞盘,以防他翻脸。我也会备枪伺候。”

“可你明明不是这样想的。”她想得到一个百分百确定的回答。

“是不想杀他。”罗兰说,“他可以捎我们一程,说不定能直接送我们抵达黑暗塔。即便不能抵达塔,也可以把我们带到白域的边境。那挺好,因为那男孩还太虚弱。”

这倒提醒了她。“我们称他为男孩,因为他看起来像个小伙子,”她说,“你认为他多大了?”

罗兰摇摇头。“显然不过十六七岁,但也可能足有三十了。在众光束遭受攻击的那些日子里,时间曾扭曲得很厉害,会有瞬间的跃进,也会反复扭曲。我可以证明这一点。”

“是不是斯蒂芬·金搞的这出戏——半路杀出个丹维尔?”

“不好说,只不过,他知道有他,这是肯定的。”他思忖一下,又说:“塔竟已这么近了!你感觉到了吗?”

她当然感觉到了,日日夜夜,每分每秒。有时候能感到它在脉动,有时候它又在歌唱,很多时候这两种感觉会并存。至少,这感觉不会是魔法所致。每个夜晚,她会在梦境里——不止一次——看到塔矗立在玫瑰地的尽头,黑灰色的石砖塔身映衬在不安的天幕上,云彩在四个方位上,沿着仅剩的两条光束汇聚。她也知道那些声音在歌唱什么——考玛辣!考玛辣!来吧来吧考玛辣!——但她想,那不是为她而唱的,那些声音不是在对她歌唱。不,决不,此生此世都不会;因为那是属于罗兰的歌声,只是罗兰一人的。但她开始希冀那并不意味着她将必须在使命终结之前死去。

她一直都怀抱着属于她自己的梦想。

10

太阳升起后不到一小时(显然那个方向就是东方,我们都得感谢老天爷),一辆橘红色的车辆——貌似卡车和推土机的合成体——出现在远远的地平线上,缓慢且平稳地朝他们开来,车头顶起一堆高高的干雪,雪顶甚至比车顶还高出好多。苏珊娜猜想,等它开到塔路和奇之巷相交的路口时,结巴比尔(几乎可以肯定,他就是驾驶铲雪车的司机)应该会掉转方向,开上另一条道路。也许,照惯例来说,他也会停靠在路口,当然不是为了下来喝杯咖啡,而是加一罐油,或是别的小事。她想着那个场景笑了,当然,她还想到了别的。车顶上架着扩音器,正播放着一首她熟知的摇滚乐。苏珊娜听到后大笑不止,非常高兴。“‘加利福尼亚的阳光’!里维埃拉斯乐队!哦,听上去可真带劲!”

“你说是,那就是。”罗兰附和着说,“管好你的飞盘就行。”

“你就放一百个心吧。”她答。

派屈克也站在了他俩身边。自罗兰从食品储藏柜里找到纸和笔后,他就一刻不离这些宝贝。现在,他只写下了几个字,并递给苏珊娜看,因为他也明白了:罗兰几乎看不懂他写的文字,哪怕印刷成大号黑体字也没用。在画纸下方的两个字是:比尔。但这个名字之上,是一幅惟妙惟肖的奥伊的肖像,还有一只俏皮的气球挂在貉獭脑袋上,里面写着:汪!汪!那都是他闲来无事信笔画的,一个触目惊心的X形大叉划在上面,因而她知道他递给她看的目的不在于奥伊,但那不知怎的伤了她的心,因为大叉底下的奥伊是那么活灵活现。

11

铲雪车在丹底罗的小屋前停下,尽管尚未熄火,音乐却已被掐断了。从司机座位上走下来一个趾高气扬的高个子(起码有八英尺)机器人,脑袋闪闪发光,活脱脱像是电弧16实验站里的奈杰尔的翻版,也酷似卡拉镇的安迪。他折起金属手臂,金属手指搭在胯部,若是埃蒂在这里,一定会联想到乔治·卢卡斯电影里的C3P0。这个机器人说起话来颇为嘹亮,在雪野上扩散得很远:

“你好,娇—乔!你和—和—还—好吗?科科科莫诡—诡—诡—计如何了?”

罗兰迈出昔日栗皮儿的马厩。“向你问好,比尔,”他客气地说道,“祝天长夜爽!”

机器人回了礼。他那双人造蓝眼睛发出亮闪闪的蓝光。苏珊娜觉得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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