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来也以为这是真的,”威尔说,“但是现在我不敢肯定,至少用这把刀子我们能够找出真相。”
“但是为什么呢?”
莱拉望着威尔,看见他点了点头。
“好吧。”莱拉说,“在我遇见威尔之前,在我睡着之前很久的时候,我把一个朋友带人了危险之中,他被杀害了,我以为自己在拯救他,只是事情被我弄得更糟。在我睡着的时候,我梦见了他,我想也许我该去到他前往的地方,说声抱歉,我可以作出点补偿。威尔也想找到他爸爸,他刚刚找到他,他就死了。瞧,阿斯里尔勋爵不会考虑这一点的,库尔特太太也不会。如果我们去到他那儿的话,我们就得按他的意愿去做,而他根本不会考虑罗杰——就是我那死去的朋友——他不会在意的,但是对于我,对于我们,这是非常重要的。所以这就是我们想要做的事情。”
“孩子,”泰利斯说,“当我们死去时,一切就结束了。没有什么别的生命。你们见过死亡,见过死尸,见过死神来临时精灵会怎么样。它会消失。在那以后还有什么会生存下去呢?”
“我们就是要去找出真相。”莱拉说,“既然我们已经告诉了你们,我将拿走你的天然磁石共鸣器。”
她伸出手来,雪豹潘特莱蒙站着,缓慢地摇着尾巴以便强化他的要求。泰利斯从背上解下背包,把它放在她的手掌中。它重得惊人,对她来说当然不是什么负担,但她惊叹他的力气。
“你们认为这一远征要多久?”骑士问。
“我们不知道。”莱拉告诉他,“我们跟你们一样不知道任何有关情况,我们只是去那儿看着办。”
“首先,”威尔说,“我们得弄些水和更多的食品,一些容易携带的东西,所以我要找一个我们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世界,然后就出发。”
泰利斯和萨尔马奇亚跨上他们的蜻蜓,把它们颤巍巍地稳定在地上。那巨大的昆虫急于腾空飞翔,但是它们的骑手的命令是至高无上的。莱拉第一次在日光下观察它们,看见它们身上精致的银灰色缰绳、银色的靴刺和小小的鞍子。
威尔拿出刀子,一种强烈的诱惑使他摸索着自己的世界:他还有着那张信用卡,他可以买熟悉的食品,甚至可以打电话给库珀太太询问他母亲的消息——
刀子带着钉子拽过粗糙的石头所发出的那种声音卡住了,他的心几乎停顿下来。如果他又把刀刃弄断的话,那就完蛋了。
过了一会,他又试了一次,他不是努力不去想自己的母亲,而是对自己说:是的,我知道她在哪儿,但我这样做的时候不会朝她那儿看……
这一次成功了,他发现了一个新的世界,把刀子滑过去开了一个口子。不一会儿,他们全站在了看起来像荷兰或丹麦的某个北方国家的一个整洁繁荣的农场,麻石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一排牲口棚的门大敞着。太阳透过烟雾弥漫的天空照下来,空气中有什么东西烧糊的味道,还有某种不那么令人愉快的东西。没有人类生活的声音,不过有一种大大的嗡嗡声从牲口棚里传出来,那声音既活跃又来劲,听起来像机器声。
莱拉走过去看了看,立即脸色苍白地回来了。
“那里面有四——”她手摁喉咙咽了一口唾沫,忍住了恶心,“——四匹夕匕马,上亿只苍蝇……”
“瞧,”威尔说着,咽了一口唾沫。“也许最好不要看。”
他正指着厨房花园边的草莓秆,他刚刚看见了一个男人的腿,一只穿了鞋子,一只没有,从灌木丛最浓密的部分伸出来。
莱拉不想看,但是威尔走过去看那个男人是不是还活着,需不需要帮助。他摇着头走了回来,显得很不安。
两个间谍已经来到敞开着的农舍门前。
泰利斯跳回来说:“那里面味道更香。”然后跨过门槛飞回来,而萨尔马奇亚则绕过外屋进一步侦察。
威尔跟着骑士,发现自己来到一间正方形的厨房里。这地方风格古老,木碗柜上摆着白色的瓷器,擦得干干净净的松木桌子,火炉上放着一只水壶,冷冷的。隔壁有一个食品间,有两个装满苹果的架子,使整个房间充满了香味。寂静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莱拉静静地说:“威尔,这就是死人世界吗?”
他也想到过这一点,但是他说道:“不,我想不是。这是我们以前到过的一个世界。瞧,我们能拿多少就拿多少,有黑麦面包,这个不错——分量轻——这里还有一些奶酪……”
当他们拿够以后,威尔把一枚金币扔进大松木桌子的抽屉里。
“唔?”看见泰利斯眉毛一扬,莱拉说道,“不管拿什么东西你都应该付钱。”
这时,萨尔马奇亚从后门进来,把她那只发着铁青色微光的蜻蜓停在桌上。
“有人来了,”她说,“步行,带着武器,只有几分钟的路程就到了,田野那边有一个村子在燃烧。”
就在她说话的时候,他们听到靴子踩在卵石路面上的声音,一个声音在发号施令,还有金属的叮当声。
“那我们应该走了。”威尔说。
他用刀尖在空中感觉,他马上就意识到了一种新的感觉,刀刃好像滑过一个非常光滑的表面,像镜子一样,然后它就慢慢地沉下去直到他能够切割,但是表面在产生阻力,就像厚重的布。切开一个口子后,他惊讶不已地直眨巴眼睛:因为他正在打开的这个世界跟他们现在所站立其中的世界在每一个细节上都一模一样。
“怎么啦?”莱拉说。
间谍们望过去,困惑不已。但是他们感觉到的远远不止困惑。正如刚才空气阻住了刀子一样,这个口子那头有某种东西也在阻止他们进入。威尔不得不推开那种看不见的物质,然后把莱拉拖了过去。加利弗斯平人几乎根本讲不去,他们不得不把蜻蜓停在孩子们的手上,但即使这样空气中似乎仍然有某种压力在阻挡着它们,它们蝉翼般的翅膀弯曲着,小骑手们抚摩它们的头对它们悄声低语以消除它们的恐惧。
经过几秒钟的奋斗,他们全都过去了,威尔找到切口的边缘(尽管看不见)关上它,把士兵们的声音关在了他们自己的世界里。
“威尔。”莱拉说。他转过身来看见厨房里另外有一个人跟他们在一起。
他的心停止了跳动。这就是他在不到十分钟之前见过的那个喉咙被割断、死在灌木丛中的男人。
他中等年纪,消瘦,样子像那种大部分时间在户外度过的人。但是现在,因为震惊,他看上去几乎呆住了,或者说瘫痪了。他的眼睛睁得如此之大以至于虹膜周围全是白的,他用一只颤抖的手紧紧抓住桌子边,威尔高兴地看到,他的喉咙是完整的。
他张开嘴说话,但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他能做的只是指着威尔和莱拉。
莱拉说:“请原谅我们进入你的房子,但是我们得逃离那些快要来到的人。很抱歉让你受惊了。我是莱拉,这是威尔,这些是我们的朋友,骑士泰利斯和萨尔马奇亚夫人。你能告诉我们你的名字以及我们这是在哪儿吗?”
这个听起来正常的请求似乎使那个男人恢复了理智,他打了一个寒颤,仿佛从梦中醒来。
“我是死人,”他说道,“我正躺在那儿,死了。我知道我死了。你们没死。发生了什么事?上帝救救我,他们割了我的喉咙。发生了什么事?”
当那个人说我是死人时,莱拉不禁向威尔靠拢了些,潘特莱蒙变成一只老鼠逃到她的胸前。至于那些加利弗斯平人,他们则在想办法控制住他们的蜻蜓,因为这些巨大的昆虫好像很反感这个人,在厨房里飞来飞去,寻找着一条出路。
但是那个男人并没有注意他们,他仍然在试图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你是一个鬼魂吗?”威尔小心翼翼地说。
男人伸出他的手,威尔试图抓住它,但他的手指合在空气中,只感觉到一阵麻飕飕的寒意。
当男人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些,他瞅了瞅自己的手,脸色苍白。麻木感已经开始?肖退,他能够感觉到自己处境的可怜。
“真的,”他说道,“我是死了……我死了,我就要去地狱了……”
“嘘,”莱拉说,“我们一起去,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德克·詹森,”他说,“但是我已经……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该去哪儿……”
威尔打开门,仓库看起来还是老样子,厨房花园没有改变,还是那轮雾蒙蒙的太阳照射着大地,那个男人的尸体也没有人动过。
德克·詹森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小小的呻吟,仿佛这下再也无法否认了。蜻蜓们飞出房门,掠过地面,然后高高地冲入天空,比鸟儿还快。男人无助地四下张望,举起双手又放下,发出细小的喊叫声。
“我不能待在这儿……不能待在这儿。”他说着,“这不是我熟悉的那个农场,这不对,我得走了……”
“你要去哪儿,詹森先生?”莱拉问。
“上路,我不知道,我得走,不能待在这儿……”
萨尔马奇亚飞下来停在莱拉的手上,蜻蜓的小爪子把她扎得生疼,这时夫人说道:“有人从村子里出来——跟这个人一样的人——全朝着同一个方向走去。”
“那我们就跟他们一起走吧。”威尔说着,把帆布背包甩到肩上。
德克·詹森已经跨过自己的尸体,他眼睛斜向一边,看起来像喝醉了一样,走走停停、东倒西歪,在他如此熟悉的小径上磕磕碰碰。
莱拉跟在威尔的后面,潘特莱蒙变成一只茶隼,飞到他力所能及的高度,让莱拉直喘气。
“他们说的是对的,”他下来后说,“有一队队的人从村子里出来。死人……”
不一会,他们也看见了:二十个左右的男女老少全都像德克·詹森刚才那样走着,不知所措、惊魂未定。村子在半英里外,人们正朝他们走来,紧靠在一起走在路中间。当德克·詹森看见其他鬼魂,就跌跌撞撞地跑了起来,他们伸出双手迎接他。
“即使他们不知道要去哪儿,他们也都一起去。”莱拉说,“我们最好就跟着他们走。”
“你认为在这个世界的人们有精灵吗?”威尔说。
“不知道。如果你在你的世界里看见这样的一个人,你会知道他是鬼魂吗?”
“很难说。他们看起来不正常,准确地说……我曾经在我镇上见过一个人,他总是拿着同一个旧塑料袋在商店外面走来走去,从来不跟人说话,也从来不进去,谁也不看他一眼。我曾经假设他是鬼魂,他们看起来有一点像他。也许我的世界充满了鬼魂,我从来不知道而已。”
“我认为我的世界不是这样。”莱拉犹疑地说。
“不管怎么说,这一定是死人的世界。这些人刚刚被杀害——一定是那些士兵干的——现在他们在这儿,跟他们活着时所居住的世界一模一样,我原以为会大不一样……”
“唔,它在消褪。”她说道,“瞧!”
她抓住他的胳臂,他停下来环顾四周。她说得没错,不久前他曾经发现牛津的那扇窗户,跨过去进入喜鹊城的另一个世界,那儿曾出现过一次日食,像成千上万的其他人一样。威尔在正午的时候站在外面,看着明亮的太阳消褪和模糊了,直到一种怪异可怕的黄昏的光笼罩着房屋、树木和公园。一切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