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上。屋外那一群好像是人,蹲在地上扔色子,当孩子们走近时,他们站了起来:一共五个人,全是男人,他们的脸遮在阴影中,衣服破破烂烂,全都一言不语。
“这个镇叫什么名字?”威尔问。
没有回答,有些人朝后退了一步,五个人彼此都靠得更近了一些,仿佛害怕似的。莱拉感到皮肤起(又鸟)皮疙瘩,她手臂上细小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不过她说不出是为什么。在她的衬衣里潘特莱蒙在全身发抖低声说:“不,不,莱拉,不,走吧,我们回去吧,求你啦……”
那些人没动,威尔终于耸了耸肩说道:“好了,那还是祝你们晚安吧。”说完继续往前走。一路上他们见到的所有人都是相似的反应,他们的忧虑逐渐增长。
“威尔,他们是妖怪吗?”莱拉悄悄地说,“现在我们是不是已经长大到可以看见妖怪了?”
“我想不是,如果是,他们会攻击我们,但是他们好像自己都很害怕,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
一扇门打开了,光线泻出来照在泥地上,一个男人——一个属于人类的真正的男人——站在门道里,看着他们走近,围在门边的那一小群人影朝后退了一两步,仿佛出于尊敬。他们看见了那个男人的脸:反应迟钝、没有恶意、面容温和。
“你们是谁?”他问。
“旅行者,”威尔说,“我们不知道自己在哪儿。这是什么镇子?”
“这是滞留区,”那个男人说,“你们走了很远吗?”
“很远一段路,是的,我们累了。”威尔说,“我们可以买点吃的,付钱找个地方住下吗?”
那个男人越过他们朝黑暗中望去,然后走出来,朝更远处的地方望了望,好像不见了什么人,然后他转向那些站在一旁的奇怪人影说:“你们看见死神吗?”
他们摇了摇头,孩子们听到喃喃的声音:“没有,没有,没看见。”
男人转过身来,在他身后,在门道里,有几张脸正朝外望:一个女人,两个小孩子,另一个男人。他们都很紧张和焦虑。
“死神?”威尔说,“我们没有带来任何死神。”
但那好像正是他们所担忧的,因为当威尔说话时,活着的人们中有人轻轻地喘了一口气,站在外面的人甚至朝后退缩了一点。
“对不起,”莱拉用她最礼貌的方式朝前跨了一步,仿佛约旦学院的管家在盯着她看似的,说道:“我没法不注意到,但是这里的这些先生们,他们死了吗?如果这样问很无礼的话,那我很抱歉,但是在我们生存的那个地方,这是很不寻常的,我们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像他们这样的人。如果我这样说很失礼的话请你们原谅,但是你们瞧,在我的世界里,我们有精灵,每个人都有精灵。如果看见谁没有精灵我们会感到震惊,正像你们见到我们感到震惊一样。现在我们一直在旅行,威尔和我——这是威尔,我是莱拉——我们了解到有些人好像没有精灵,像威尔就没有,我吓坏了,后来才发现他们其实跟我一样普通,所以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你们世界的人看到我们时可能会有一点紧张,如果你们认为我们与你们不同的话。”
男人说:“莱拉?威尔?”
“是的,先生。”她谦逊地说。
“那些是你们的精灵?”他说着,指了指她肩上的间谍。
“不是,”莱拉说,她很想说:“他们是我们的仆人,”但她觉得威尔会认为这样说不合适,所以她说道:“他们是我们的朋友,骑士泰利斯和萨尔马奇亚夫人,是与我们一道旅行的非常尊贵和聪明的人。噢,这是我的精灵,”她说着,从口袋里拿出老鼠状的潘特莱蒙。“你瞧,我们是没有恶意的,我们保证不会伤害你们,我们需要食品和住宿,我们明天就会继续往前走的,真的。”
每个人都在等待,那个男人的紧张情绪被她谦逊的语气安抚了一点,间谍们也明智地显出一副谦逊和无害的样子,过了一会,男人说道:“好吧,不过这很奇怪,我想有些时候是很奇怪的……那就进来吧,欢迎……”
外面的人影点了点头,有一两个微微鞠了鞠躬,他们恭敬地站到一边,看着威尔和莱拉走进温暖和光明之中。男人随手合上门,把一根线挂在一颗钉十上,让门关着。
这是一个单间,由桌上的一盏石脑油灯照明,干净但破旧;夹板墙上装饰看从电影明星杂志上剪下来的照片,和一个烟灰手印制作的图案;靠墙有一只铁炉,炉前有一个晒衣架,上面有一些邋遢的衬衣在冒气;在一张梳妆台上有一个祭坛,上面有塑料花、海贝和五光十色的香水瓶,还有其他华而不实的碎纸碎片,全围绕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戴着高礼帽和墨镜的洋洋得意的骷髅。
棚屋很拥挤:除了那个男人和女人以及两个小孩子以外,还有摇篮旱的一个婴儿和一个更老的男人;在一处屋角的一堆毯子中,还躺着一个非常老的女人,在她那跟毯子一样皱巴巴的脸上,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在观察着一切。莱拉看着她,突然吃了一惊:只见毯子一动,一只穿在黑袖子里瘦骨嶙峋的手臂钻了出来,然后是另一张脸,一张男人的脸,那张脸是如此苍老,几乎算是一个骷髅了。事实上,他更像照片上的那个骷髅而不像一个活着的人,然后威尔也注意到了,所有的旅行者都意识到了他更像外面的那些影子一样的彬彬有礼的人,和那个男人刚看到他们时一样,他们也都感到困惑。
事实上,这拥挤的棚屋里的人——除了那个睡着的婴儿——全都说不出话来。莱拉听见自己第一个开了口。
“你们真好,”她说道,“谢谢你们,晚上好,我们非常高兴来到这儿,正如我刚才所说,我们很抱歉没有带来什么死神,如果那是事情的正常方式的话。但是我们不会太打搅你们的。你们瞧,我们在找死人的世界,这就是我们怎么碰巧来到这儿的原因。但是我们不知道它在哪儿?这是否是它的一个部分?怎么去那儿?它是什么样子?所以如果你们能够告诉我们有关的事情,我们会非常感激的。”
棚屋里的人仍睁大眼睛盯着他们,但是莱拉的话使气氛缓解了一点,女人抽出一张凳子邀请他们在桌旁坐下来。威尔和莱拉把睡意蒙咙的蜻蜓举起来放在一个黑暗角落里的架子上,泰利斯说他们会在那儿睡到天亮,然后加利弗斯平人也加入他们坐到桌上。
女人正在炖汤,她削了一两个土豆,把它们切碎放进汤里继续炖,催促丈夫在汤炖好之前先给旅行者们拿些其他的东西提提神。他拿出一瓶清澈刺鼻的酒,莱拉觉得闻起来像吉卜赛人的詹尼弗酒,两个间谍要了一杯,往他们自己的小杯子里面滴了一下。
莱拉本来以为这一家子多半会盯着加利弗斯平人看,但她发现他们对她和威尔的好奇心也不小,她没等多久就询问起其中的原由来。
“你们是我们见到过的第一批没有死神的人,”那个男人说,他们了解到他的名字叫彼特。“自从我们来这儿以后,我是说。我们跟你们一样,我们来这儿时还没死,因为某个偶然或意外。我们得等我们的死神告诉我们时间到了没有。”
“你们的死神告诉你们?”莱拉说。
“是的,我们来这儿时就发现了,噢,对我们大多数人来说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我们发现我们全都随身带着死神,我们就是在这儿发现这一点的,我们一直就有着他们,而我们从来都不知道。瞧,每一个人都有死神,它随处跟着他们,一辈子紧跟在身边。我们的死神,他们在外面透空气,他们会经常进来。奶奶的死神,他就在那儿跟她在一起,他跟她靠得很近,很近。”
“有死神整天紧靠在身边,你们不害怕吗?”莱拉说。
“为什么会怕呢?如果他在那儿,你可以看着他。如果不知道他在哪儿我会紧张得多。”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死神吗?”威尔惊叹不已地问。
“哎呀,是的,你出生的那一刻,死神就跟你一起来到这个世界上,并且是你的死神把你带出去。”
“啊,”莱拉说,“这是我们需要知道的事情,因为我们正在想法找到死人的世界,而我们不知道怎样去那儿。那我们死后是去哪儿呢?”
“你的死神拍拍你的肩膀,或牵起你的手,说:跟我来吧,时间到了。这也许是发生在你生病发烧的时候,或当你因一块干面包而噎住时,或是当你掉下一座高高的建筑时。在你处于痛苦和辛劳时,你的死神会亲切地来到你的身边,对你说:放松,放松,孩子,你跟我来吧。你跟他们坐船横过那个湖驶入雾中,在那里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没有人回来过。”
女人叫一个孩子去把死神叫进来,他跑到门口对他们说了。威尔和莱拉惊异地望着,加利弗斯平人靠得更近了一点,看着死神——家里每人一个——从门口走进来:脸色苍白、衣衫褴褛的不起眼的土褐色人影,安静而迟钝。
“这些是你们的死神?”泰利斯说。
“千真万确,先生。”彼特说。
“你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告诉你们该走的时间到了吗?”
“不知道,但是你知道他们在附近,那是一种安慰。”
泰利斯什么也没说,但是很显然,他感觉这绝不是什么安慰,死神们有礼貌地沿墙壁站着,看到他们占据的空间那么小而且吸引的注意是那么小真是奇怪。莱拉和威尔很快发现自己也完全把他们给忽略了,尽管威尔心想:那些被我杀死的人——他们的死神一直紧挨在他们身边——他们当时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那个女人玛莎,把炖的汤舀起来放在有缺口的瓷铀盘子上,并放了一些在一只碗里,让死神们相互传递,他们没有吃,但是那美美的味道就使他们满足了。不久,全家人和他们的客人都饥饿地吃起来,彼特问孩子们来自何方,他们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我会告诉你有关的一切的。”莱拉说。
随着她这么一说,随着她控制了局面,她身体的一部分感觉到一股喜悦的暖流涌上心间,像香槟的泡泡一样。她知道威尔在看着,她很高兴他能够看她做她最擅长的事情,为他,为他们所有的人。
她从她的父母开始讲起。他们曾经是公爵和公爵夫人,非常重要和富有,被他们的一个政敌骗去财产投进监狱,但是他们设法逃出了监狱。父亲抱着当时还是婴儿的莱拉抓着一条绳子爬了下来,他们重新获得家庭的财产,却遭到歹徒的进攻和谋杀,莱拉本来也会被杀死,烤熟、被吃掉,幸亏威尔及时救了她并把她带回到狼群中,带回他被当作狼孩抚养成人的森林中。他婴儿时从父亲的船边上掉下水,被冲到一段荒芜的河岸边,一只母狼哺乳了他,让他活了下来。
那些人用一种平静的信任感,全部接受了她的这一派胡言,甚至那些死神也挤拢来听,坐在凳子上或躺在旁边的地板上,温和、客气的脸盯着她编造她与威尔在森林中的生活故事。
他和莱拉与狼群待了一段时间,然后搬到牛津,在约旦学院的厨房里工作,在那里他们遇到了罗杰。当约旦遭到住在泥床的烧砖人的进攻时,他们不得不慌忙逃跑,于是她和威尔还有罗杰捕获一艘吉卜赛人的窄船,一路驶下泰晤士河,在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