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齿留香,回味幽长。禁不住赞道,“好水,好茶,好人品。”
云榕微微一笑,双目微闭又开,再泡第二巡,“好水,好茶,好理解。好人品,可是夸我?”
白洛放下杯子,“夸你又如何?人若从容自若,淡定虚怀,茶自然便能泡出这个味道。若你是奸险小人,只怕再好的水与茶,得其味也不得其神。”
云榕将二巡茶斟好,面色洇在朦胧的茶雾里,看不分明,“你可知,我泡的茶却不及娘的三分。”
白洛挑了挑眉,静静的听他往下说。
“我娘是世间少有奇女子,与我爹相知相爱,终成人间眷属。可我爹在她怀我之时又娶了二娘。我娘伤心之余,生我时伤了心脉,若及时调理便可好转,怎知我又中了毒,她为了替我压制毒性,损耗了大半的真气。原本好端端的一个人,才不过一年便心力交瘁。”
云榕说到此处,情绪已落寞到极致,“记得那年的夏天来得特别早,娘拖着病体却为我量身做冬天的袍子,说长夏无暖冬,早准备早好。袍子就要做好的那一天,娘的精神特别好,让我去溪边捉条大鱼,说晚上亲手下厨给我做个全鱼宴。可是……可是,我提了条大鱼到娘面前炫耀时,她已经……手里的袍子还留着没剪的针脚。”
云榕手紧紧的握着茶壶,指节发白,隐隐颤抖。白洛一惊,“哎,你的手。”伸手夺下滚烫的茶壶,只见他的掌心被烫得通红,几处指节还起了小泡。云榕从往事中蓦然清醒过来,见她扶着自己的手,眸中心疼之色拂过他的眼底。
他抱歉的笑了笑,将手收回。
白洛的神色略有一丝迟疑,“那你爹,他……”
云榕一垂眸,“二娘早产,几乎与我娘同时临盆,爹被她拖住,从此极少来看我和我娘。”
白洛怔了怔,许久轻叹了一句,“你娘所嫁非人了。”
云榕深吸一口气,平下心中情绪,“并非如此,二娘她是南疆女子,但凡南疆之人多少懂得些巫蛊幻术,我爹是被她的异术所迷,才变得如此。”他怎么也不会忘记,爹冲到灵堂趴在娘的棺木旁痛哭流涕的神情,记忆中那双迷蒙的眼睛骤然间变得清明澄亮,爹将头上常戴的一只木质发簪取下递给他,反复叮嘱他不可将发簪交给别人。之后便跪在灵前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说到最后竟然又哭又笑又叫又闹,才不过半日便变得痴呆傻愣的模样了。
白洛侧头看他,发丝润雨微湿,长眉朗目中蕴着几许清寂,一片红叶翩风如花,落在他的肩头,青丝似墨,素衣俊雅,却耀得人的心跳漏了一漏。她有些刻意的移开眼看向面前那座坟冢,心中不禁戚戚,原来他不是不喜鱼腥,而是吃鱼会让他想起他娘。西林师姐,得子如此,足以慰藉你的在天之灵了。
云榕抬眸一笑,“那些过往不提也罢,到是我说得多了,让你也跟着伤心。”
“大清早的,是谁惹我小师妹伤心了?”此人未到,声音却先传过来了,“让我知道了,可不放过他。”
白洛和云榕皆是一愣,相互看了一眼都笑起来。
此时晨光明媚,透过林叶空隙斑驳的投射在两人身上。此番一席话,似乎让他们之间似有似无的起了些变化,如美酒醇酿一般散发出淡淡的芬芳。
……
夜,白洛左右辗转睡得极不安稳,恍惚间仿佛堕落到时光流转的梦境轮回中。
“洛儿,救我,救我……”梦里白璇如泣如诉般的声音象丝线铺天盖地网过来,纠缠着她,她拼命挣扎就是挣不脱,被越缠越紧,紧到不能呼吸。
猛的一睁眼,才惊觉是奇异的梦境。白洛满身冷汗,只觉得口干舌燥,心烦意乱,喝了杯水,心中了无睡意,见窗外夜色如水,便推门出去,到屋外走走。
此时正是月初,满天星光璀璨,清辉淡洒,带着无尽的凉意抚过指尖,一种难以名状的滋味涌上心头。
姐姐年龄相近,自小就一处读书玩耍,姐妹二人自是比大哥二哥更亲厚许多。时日久了,二人便发觉与旁人的不同,相互间竟有些许心灵感应。一人发烧,另一人至少也跟着感冒。一人受伤,另一人也会跟着疼痛。如今白洛在谷中住了半月,却做了两次白璇不祥之梦,这是预兆还是事实,白洛心中忐忑,不觉间渐渐走得远离居所。
一脉幽幽的箫声似有似无的传来,白洛顺着箫声的牵引步入林中,小径尽处,只有一座凉亭,并不见有人。白洛正要往别处走,突然箫声打住,沈竹的声音从凉亭的顶上传来,“小师妹,你没睡啊?”
白洛绕过亭去,才看到沈竹一人坐在凉亭顶上,悠闲的转着手上的玉箫。她足下轻点,飞身上去,笑着坐到他身边,“大师兄,你背着我们偷偷练箫么?”
沈竹的箫技乃是一绝,如今有人笑他偷偷练箫,他也不恼,“你到是好兴致,半夜不睡觉,跑来听我吹箫。”
白洛挑了挑眉,看向远方的天际,“这亭子顶上,到是看风景的好地方。你继续,我坐会儿就走。”
沈竹知她有心事,也不再多说,随性的吹了几曲,曲调或悠扬或婉转,空灵中却匿着隐约的凄美,随着吹箫之人的情绪暗自浮沉微动。
白洛不禁有些伤感,想着沈竹这样一个英俊的人物,竟容颜尽毁,少年之时,他或许曾满腔抱负,或许曾神仙美眷,如今却遗忘得干净,空有一身本领,却在这与世隔绝的深谷中虚度了年华。
沈竹吹罢,侧头看了看白洛眼中的雾气,“小师妹不必如此伤怀,若有什么心事,可以说出来,今夜过后,我便当从未没听到过。”
白洛见他眼底满满的关心,更觉得心中憋闷不吐不快,长长的叹了口气,将头轻轻倚在他的肩上,低低的细语,象是说与他听,又象是自言自语,“大师兄,不知为何,我只觉得你很亲切,虽然你的容貌……但是我第一眼见你便觉得你象我的亲人,就如我的叔伯长辈一般。我们就象认识了好久好久,一见面就能自然的说笑。我刚才是在感叹你的境遇,十几年前的你应该就象现在的我们,年少青春恣意挥洒,是怎么天大的仇恨让那人要毁你容颜武功。革去你的记忆,是怕你向他寻仇还是不想让你记得某些事某些人?你为何十几年不愿再出谷,是怕自己一旦记忆恢复,会犯下杀戮,怕冤冤相报何时了么?不知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在天涯海角,有一个对你情深意重的女子正等着你回去,地老天荒,海枯石烂,至死不渝,你可是辜负了人家十八年,还想辜负人家一生么?”
沈竹低着头,细细的抚摸着玉箫,许久才自嘲道,“一直都觉得我与墨叶想得通透,没想到竟不如你一个小丫头心里明白。起初的几年,我的神智不太清楚,墨叶气愤之极,要不是为了照顾我,早就出谷替我追查仇人的下落了。后来师父云游回谷,帮我打通了经络,我才恢复了心智。师父离谷之时,给我们下了禁足令,说时机不成熟便不能离开枫谷方圆百里。我们一直认为是自己学艺不精,或是我重练武功,功力还不足以与仇家抗衡,所以师父要留我们在谷中。听了你一番话,才发现也许我们都错了,这么多年心心念念着要报仇,也许我并不是被仇人所害,而是自己犯下了涛天的大错,别人才还以颜色,留下我一条命也算是厚待我了。”
白洛靠在他的肩上,听着他的声音,渐渐有些泛困,“你别乱想,师父不让你们出谷,自然有他的道理,时机成熟了你们自然而然就要出谷的。再说,枫谷有什么不好,气候温和,安静清幽,秋天红叶漫山,春夏茂林敝日。不必担心被人追踪,不必担心到点了没饭吃,走过了没店睡,我如今是有家不能回,能住在这儿到是一件美事。只是,我心中挂着一件事,眼下必须去办,不能在此长住下去。”
沈竹拍了拍她的头,“我也知,枫谷再美,也留不住你们。”
白洛似是呓语,伸手握住沈竹的手,“我会想你的。”
沈竹不再说什么,让她枕着肩膀沉沉睡去。
林外,墨叶转身走向屋内,对身后之人丢下一句,“你也去睡吧。”
……
谷中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给这场告别增添了几分忧郁。
沈竹起了个大早,给云榕和白洛做了丰盛的早饭。四人坐在饭桌前,面临即将的离别,彼此心里都是满满的不舍。但都不轻易的表现在面上,仍然轻松的聊天吃饭,
白洛坐在桌前,食指大动,夹起她最爱吃的水晶虾饺,一口一个,对沈竹手艺赞不绝口。
沈竹打开墨叶的筷子,瞪了他一眼,将盘子里的虾饺一个一个的都夹到白洛的碗里,“慢慢吃,别急,没人敢和你抢。”白洛卖力的吃,他便卖力的夹,恨不得她全都吃光了才好。
白洛看了云榕一眼,埋着头,吃着吃着就停下来了。
沈竹看着,连忙把豆浆递过去,“怎么了?咽着了,快喝豆浆。”
白洛慢慢抬起头,眼圈已经红了,“大师兄,你别对我这么好啊。”说完,又低下头,把碗里的饺子一个一个的吃得干净。
沈竹心里难过,这丫头一走,枫谷又要变回原来那般冷清了,脸上却仍然带着笑,“以后想吃我煮的菜了,就回枫谷来,这里的门会一直为你开着。下次你回来,大师兄给你做一桌大宴,咱们连吃上三天三夜。”
白洛眼里含着雾气,点点头。
云榕在一旁笑道,“大师叔好偏心,榕儿终是隔了一辈,比不上你跟小师叔那般亲厚啊。”
沈竹被他逗得乐开了,“哪能呢,一样亲,一样厚,到时你们一起回来,我给你们做好吃的,保管吃得你们不想走。”说着用肘顶了顶墨叶,“老二,你也说句话呀,板着张脸,让他们以为我们不欢迎他们呢。”
墨叶被他突然严肃起来的表情逗笑了,亲手为白洛和云榕夹了吃食,意味深长的说,“还没分离,就说什么重遇?个人际遇不同,不如今日有食今日饱吧。”
……
沈竹提着小包裹和白洛并肩而行,“小师妹,师兄教你的那些东西,你可都记熟了?”
白洛点点头,“记熟了,记熟了。”
沈竹又不放心的说,“老二给你的丹药,你可要带好了,那些都是世间少有的疗伤去病的药。”
白洛笑着拍了拍衣襟,“放心,我都放好了。保证不会丢的。”
沈竹还想说再什么,又觉得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
白洛看着他欲言又止的神情,勉强的笑了笑,“大师兄,等我办完了事,一定会回来看你的,到时你的手艺可不准退步哦。”
沈竹点了点头,和白洛两个站在那里,尽力忽略身旁随都着满谷细雨飘飞的丝丝惆怅。
云榕和墨叶走在后面,墨叶也和沈竹一样仔细的叮咛他要注意身体,按时服药之类的话。
半个多月来,他总算是把云榕身上的毒给弄明白了。应该是来自南疆一种蛊毒,此毒甚为阴险,是种在妇人的胎中。胎儿中毒勉出之后,每三个月会毒发一次,毒发时胸腹剧痛不已,若不是极有毅力之人,只怕挨不过四五岁,即使能忍受毒发之苦,也指不定什么时候会突然毒发身亡。
原本他以为他可以解得了些毒,但半个月下来,他翻遍了所有医书经典和行医手札,得出的结论都是,此毒无解。他救不了小婉的儿子,让他如何面对枫林红叶下那座孤冢。同时他又无比愤慨,怎么会有如此恶毒之人忍心向一个腹中的胎儿下这样残忍的毒。
可他将这个结论告知云榕时,他所表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