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凡用手肘碰了碰阳昆:“我知道你的小算盘,就不想我离开嘛!”
爱思如潮(2)
“我没有这个意思哈。”他伸出手抓住她的有点凉的手,“都快成冰了,我给你吹吹。”说着,拉过她的手,用嘴吹起了热气。然后,用双手给她揉搓着,“你想考哪里,我都支持。”
“好,考北京。”
“要得。到时,我一天给你写一封情书:‘我的亲爱的,我又给你写信了。因为我孤独,因为我感到难过,我经常在心里和你交谈,但你根本不知道,既听不到也不能回答我……’”
“你!你算老几?把我当成燕妮了。胆大!”李一凡挣出手,用食指点了一下阳昆的鼻子,“吹牛皮。半个月都没有一封。”
“啊!那时我还不敢呀。你那么高贵,我天天写,你还认为我是个无赖也。”
“嘿!看不出来你阳同学还挺有心计嘛。为了得到你每天的情书,咱们今天定了,考北京!”
结果,她没有考北京,而是考了阳昆导师的同事夏教授的研究生。两个都是研究生了,爱情也成熟了,可以结婚了,阳昆家里也一再来信催。但阳昆不愿,李一凡更不愿。虽然结婚不是爱情的坟墓,但婚姻、家庭总是对爱情、事业有拖累。研究生这段日子,是他俩最愉快、最甜蜜、最浪漫的时候,图书馆里林荫道上常有他俩的身影,操场上,白色的羽毛球在他俩之间飞来飞去……阳昆毕业了,导师董教授八方奔走,想把他留在系上。但是,这一年,学校突然作了一个决定,凡是本校培养的研究生一个都不留,目的是逐步减少近亲繁殖的概率。他本来可以分回老家的大学或者到南方的大学去,但不知是他须臾不愿离开李一凡还是喜欢上了这个城市亦还是鬼使神差,反正最后他选择了市中心的那所理工大学,在社科系教现代文学,有时客窜写作。
一方的工作稳定,就意味着另一方的稳定。不久,他俩走进了婚姻的神圣殿堂,李一凡的导师夏文杰教授出面给她张罗了一场婚礼美其名曰娶女婿,而阳昆的教研室也出面给他俩搞了一个热闹的婚礼,美其名曰娶媳妇。为了他俩的婚礼,两个教研室的代表还来往磋商了好几次,最后达成一致意见,娶女婿在先,娶媳妇为后。娶女婿要新派新事新办,烛光晚会,交谊舞,香茶瓜子水果。娶媳妇要尊习俗守传统,双方父母远来不了,就让他俩的导师作女方代表,阳昆的室主任作男方代表,要拜父母拜天地,还要夫妻对拜,阳昆的一个在电台工作的朋友来作傧相,然后是上座入席,吃的是九大碗,喝的是老白干。
每每提起这两个婚礼,李一凡就激动不已,双方的师长对他俩太好了。完全把她和阳昆当成了自己的儿女或兄弟姐妹。假期回到老家,在和同学们摆谈后,只有一个同学的妈妈在背后说了风凉话:“哼,我看这不是好事。哪有一次结婚做两次酒的?她说不定还要嫁一次!”这话传到了李一凡妈妈的耳朵里,她也总觉得不是个味道儿,就对她讲了:“一凡,妈也不是旧脑筋。只是,当初,你们为什么要搞成这样?”
“妈!这是大家高兴嘛。你还信那些迷信?”
“这倒不是迷信,只是……”妈妈摇了摇头,欲言又止了。
李一凡没有把这当回事。过了几天,她和阳昆告别亲人,告别母亲,回阳昆家去。那天早饭后,他俩手牵手地在长长的小街上散步,不知不觉又走到了那片梅子林里。李一凡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昆,早上,你惹妈妈生气了?”
“没有呀。”
“还没有?你当我没有看出来?”
阳昆抓挠了几下脑袋,说:“啊,我想起来了。妈呀,一个老封建。这些小地方的人就这样。”
“什么事?”
“嘿嘿……”阳昆没说就自己笑了起来,“说出来你要笑掉大牙。我妈呀——”
“你说嘛!”李一凡擂了他一下,“你是姜昆还是牛群?”
“我们结婚搞了两次婚礼,她老人家说不吉利,说、说……”
李一凡心里咯噔一下,急着问:“说什么?”
“说你这个漂亮媳妇靠不住,要、要嫁二道!”
“她也这样说?”李一凡脱口而出。
阳昆警觉起来,问道:“还有谁说?”
“嗯——”李一凡磨蹭了一会儿,鼓起勇气说,“我妈妈也这样说。说她的帅女婿靠不住,日后要去找二奶。她说是一个同学的妈妈说的。”
“你乱说。”阳昆见四下无人,一把将李一凡搂进怀里,紧紧地抱着,“你就是我的二奶。”说完,双唇就在她的脸上啄了起来。
李一凡也紧紧地反抱着他,摇着头,嘬着嘴唇要去啄阳昆,气喘咻咻:“你就是我的二道、三道……”
一想起这些,一凡就激动不已,那些恩恩爱爱历历在目,恍如昨日……
风云突变(1)
一男一女出于职业习惯,从皮包里摸出记事薄和派克签字笔搁在桌子上,也不吭气,只是打量着仲秋。
干了这么多年记者,尽管这是第一次处于这种地位,但没有吃过猪肉,至少看见过猪跑,他是多多少少知道这些人的德行的。好歹自己是大报记者,而且是名记者,也不虚。他也像打量采访对象那样观察着对方。樊科长看不出实际年龄,大盖帽下的那张脸保养得很好,只是两个眼角有几条放射状的鱼尾纹,两个下眼袋显得大,就像赵忠祥的。他也用探究的眼光迎接着仲秋。王姓女检察官毕竟年轻,可能是男的助手,见仲秋这样看她,显得有点不自在,主动收回眼光,将它落在记事簿上。
樊科长也收回了眼光,端起茶杯,用杯盖专注地拂去水面上的泡沫和细碎的茶叶末,品了一口,打破了寂静:“仲主任,我们经常读到你的文章。今天有幸一见。你在哪个部门?”
王检察官用笔在本子上飞快地写着。
这有什么记的?仲秋心里掠过一丝不快。说:“社会生活部。向副总没有告诉你?”他故意把“副”字说得很清楚。
“说了。” 樊科长干笑了笑,“随便问问。是写社会新闻?”
仲秋点了点头,心里在猜度着:看你俩葫芦里装的什么药。
“我们对你们搞新闻的,一直觉得挺神秘。天上地下,大事小事都在写。这些事你们怎么知道呢?”
“跟你们办案一样,详细了解、采访,占有第一手材料后才写成稿件。”
“比如说,写一个关于抢劫的案件?”
“一是找被抢劫的事主,二是找周围的目击者或者知情人。”他突然来了兴趣,把这两个人当成了虚心求教的新闻系的实习生,“如果破了案或者正在破案,就主要找公安人员,特别是负责侦破此案的同志介绍情况。”
王检察官低着头,迅速地记着。由于过分专心或者是一种习惯,她的紧闭的双唇朝右边歪着,把原先看着不错的鹅蛋脸扭曲了。
“有没有不能报道的?” 樊科长一直看着仲秋,就像看着一个到手的猎物。
“有。这取决于公安局。”
“如果是强奸案呢?”
“和抢劫案一样。其他的,凡是案件方面的采写,程序都差不多。”
“如果当事人乱说,或者目击者乱说呢?”
“你还要调查了解,还要依靠公安噻。就像你们办案一样,也是要用事实说话,要客观公正。”
“如果记者不客观公正呢?”
“这也和你们检察院一样,都有法律法规来约束和制裁的。我们还有《职业道德准则》嘛。”仲秋心里还是不明白这二人究竟要干啥?这样聊下去,他桌子上的大样何时才能看完?不如主动出击,“你们还有什么事?”
樊科长急忙说:“还有。仲主任,我们想请你谈谈李一凡诉江兵强奸案一事。”
仲秋一听,心里老大不舒服。有事就直说嘛,饶这么大一个圈。你们有的是时间,我可没有!他端起茶杯问:“找我,谈什么呀?”
“你是这个案子的当事人呀。”
听到“当事人”三字,心里总觉得有点那样,但那天晚上自己也算一个当事人。他喝了口茶水,说:“这事,我已经对派出所的办案民警说清楚了。你们没有看到那案卷?”
“看到了。我们想再请你回忆回忆,有什么出入?”
“没有。”仲秋回答的嘎巴干脆。
“我们收到了一些不同意见,找你核实。” 樊科长抿了抿茶水,说,“你以前认识李一凡吗?”
这是什么意思?仲秋盯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樊科长,说:“不认识。”
“那天晚上,你到那里去干什么?”
他基本上知道对方葫芦里装的什么药了。刚才饶了一大圈,不是求教,而是扫清外围,步步为营。采访高手遇到了讯问高手。他面带愠色,放慢语速,更正道:“我不是到那里去,我是骑车经过那里。”他向着王检察官说,“你要记清楚。怎么,有问题?”
“好像你家不在哪个方向,报社也不在那边?”
这是个什么问题,家不在哪个方向,就不能去了?现在是什么年月,就是文化大革命那个极左时期也没有对公民也这种规定。仲秋心里有点毛,就硬碰了上去:“怎么?市民没有行动自由?”
“我不是这个意思。” 樊科长显得有些尴尬,端起茶杯要喝不喝地解释,“意思是、是,这么晚了,你又不住那个方向……”
“你们忘了,作记者的是要到处采访的,不是坐办公室,上下班两点一线。”仲秋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就像你们检察院的同志要出去办案一样。现在,你们不是到这里来了吗?检察院也没在这边。”
风云突变(2)
王检察官脸上显出尴尬之色,抬起头看了一眼仲秋,眼里掠过疑惑。
樊科长略微顿了一下,说:“哦,对、对。这么晚了还在采访?”
“记者没有时间概念。”仲秋想了想,说,“一个朋友在帝王饭店请吃饭。”
“是哪个?”
“谁都有三朋四友的。”他不想说出胖子。
“这事特殊,我们要知道。”
“我不想说。跟他们也没关系。”
“仲主任,你了解噻。” 樊科长态度强硬了,“作为公民,有协助我们调查的义务,何况……”
仲秋想,也是。说了也无所谓:“鲲鹏公司的老总庞赀。”
樊科长打断仲秋的话:“还有哪些人?”
他略一犹豫,说:“老计委主任佟福喜、你们区工行的钟行长、市委组织部的贺处长。”
“就这些?”
仲秋点点头,说:“饭后,我骑车抄近道回家,听见桉树林里有人喊‘救命’,就骑车过去,遇到了那件事。”
“这么巧?”
“你说得还怪也。”仲秋终于忍不住了,“天底下发生的巧合事情多得很!你是什么意思吗?是我不该去抓坏人,让强奸犯逍遥法外?怪不得现在好多人都不愿‘见义勇为’哟!做了好事反而还说不清楚……”
“不、不是……” 樊科长转了话题,“人家当事人都说那不是强奸……”
“什么?”仲秋像遭到当头一棒,叫了起来。
“你……李一凡说,那是、是……” 樊科长停了一下,说,“请原谅,我不能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