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更要撤!”
“不!决不!”
“抓屎糊脸,闹得满城风雨的。”阳昆一字一句地说,像掷出的一把把冷冰冰的匕首,“你不要面子,我还要呢!”
李一凡热血在朝上涌,双颊像被阳昆左右猛击了似的,有一种热辣辣的烫,但她心里似乎看明白了什么,把已经升高的声调降了下来:“糊脸就糊脸。我更想通了!这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我要通过司法来还我清白,不让姐妹们再遭害……”
阳昆忍不住了,抢过话头:“哼,清白?你这样一弄,我看是臭名远扬。我们的家,我和梅子都要受牵连!”他睃了一眼李一凡,“这个世界上,只要做了,就没有清白可言了。就如一张白纸,只要粘上了颜色,不管是故意的还是人家弄的,由你怎样解释,但人们只看结果,不看过程。”
李一凡张大眼睛看着曾经对自己呵护有加的丈夫,像不认识似的,双唇因极度气愤而发抖,话也说不出来了:“你……”
乱泼脏水(3)
“我怎么样?”阳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背靠在沙发上,双腿张开,双手抱在胸前,好像在看一场斗牛比赛。
李一凡也睃了他一眼,突然感到一阵恶心。怎么以前就没有看见他这副样子?她脱口而出:“你怎么会这样?”
“嘿——”他坐直身子,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脸色发白,双唇一直在颤抖的李一凡,得意地反问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哪样了?”
“哼!”阳昆冷笑了一声,“你还没有哪样?一夜之间你就成了名人了,学校、系上都知道了。我已经被压得抬不起头了。四面风声鹤唳,八方流言蜚语……我堂堂阳昆已经变成戴绿帽子的阳龟了!”
像被一个重锤猛击,原先支撑李一凡的精力一下子飞走了。她颓然地瘫靠在沙发上,四肢发抖,什么也说不出来,竭力管住的两个眼眶里早已蓄满了的苦涩的泪水终于冲破堤坝,无声地顺着脸庞流了下来……
狼狈为奸(1)
自从廖耀明施压后,关敏就随时处于紧张之中。她没有料到这么一个司空见惯的强奸案会牵涉到自己,而且越来越复杂。那个刘枚说得好好的,可就是只听雷声响,不见雨下来!当初,要不是发达,鬼才让她进入什么执委!她是反对刘枚进执委的。丁发达一再说,刘枚进来了,对妇联机关,对你关主任都有好处。你们不是经费紧张吗?关敏不相信,那些人没有进来前,都说得好听,进来了,都叫穷,最多,管一顿饭!丁发达给她分析,私企老板的钱是私人的,要拿出来,当然困难。除非他正在创业,除非他是靠买空卖空、靠卖红头子文件、靠借银行的钱发了横财,除非他已结成一股势力要在政治上获得地位,否则,人家是不会轻易给钱的。那是他辛辛苦苦挣来的呀,怎么会几万几万的捐出来呢?只有国营企业才大手大脚,那钱不是他的。只要他不揣进自己的腰包,做这些面子上的事,又能从政治上得到好处,为什么不呢?一些国营企业的领导看重的是自己的政治,企业再穷,只要市里搞什么精神文明宣传,做展板、出专栏、排节目、上画册,他积极得很,出人出钱,从不讲价钱。私企就不行了。这是为什么吗?前者是想进步,想升迁。后者是为了赚钱。私企老板除了把自己的蛋糕做大以外,在政治上不会出现有组织来把你从甲地调往乙地,把你从这个企业调到那个企业,甚至调到党政机关,作科长、处长,再升到局长、部长的。国营企业的头儿就有这些机会……当然也有愿意出钱的,比如李嘉诚、霍英东、包玉刚,还有国内的李晓华、刘荣华,市内的吴明天、宗一本……他们都捐了钱,而且有的还捐得不少。可是,他们捐给谁了?捐给党政机关了?捐给妇联、工会了?没有。都捐给了大中小学,捐给了图书馆和慈善事业。像刘经理这种国企的头儿,名气不大,地位一般,你给她一个露脸的机会,保证一年支持你关大主任三五万没问题。你不是正愁经费紧张吗?
就这样,刘枚在几百万妇女中脱颖而出,坐上了执委的位置。给妇联赞助,她确实慷慨;给关主任的意思,也不吝啬。可对这个烂女人,为什么不一竿子插到底?在关键时刻怎么就犹豫不决,不像送礼那样慷慨呢?不行!不能坐等,要主动出击,把那事做成是那婆娘和那记者在黑更半夜的搞,被江兵撞见,才被他二人反咬一口的。对,去找公安局的人?找谁?一般人还不行。要么是亲自办这个案子的,要么是管办这个案子的。关敏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区公安局都没有特熟的人。找找区妇联,看那里有没有区公安局的关系。她想了好一阵,觉得都不是个办法。这事,不是很铁的哥们儿姐们儿,说都不能说。唉!真是,关系用时方恨少呀!怪不得不少当今吃得开的人八方交朋友,一天到黑都在吃酒喝茶,打牌吹牛地拉关系,到用时,方方面面都有他的人,一呼百应!
思来想去,还是只有去找检察院起诉科的樊贵云。那是她姨妈的儿子,比她大一岁半,高一个年级。当初他把她当成林黛玉样的喜欢,要不是国家的政策,有血缘关系的不能结婚,她就成了他的美娇娘。他俩都下过乡插过队,当知识青年。不久,随着知青大返城的热潮,都先后回了城。她进了街道企业。他回到父亲的系统,进了食品公司。那时,什么都要票,食品公司是一大肥缺。他隔三差五地给姨妈送肉票,送不要票的排骨,送菜油送白糖送糖果送饼干送一切凭票的不凭票但买不到的食品。醉翁之意不在酒,吃过饭后,就和表妹呆在一起了,总有说不完的话,要不就去电影院看电影。不过,不管是在农村最困难的时候,还是回城,尽管耳鬓斯磨,尽管双手不听话,尽管进行了千百次热吻……但他们双方都各自守住了自己的最后一根底线。他们心里明白,政策的铁壁和鸿沟早把他俩分开,成不了夫妻。即使没有铁壁和鸿沟,他俩也怕,双方的家人也怕,表兄表妹成亲后留下的后遗症——未来的孩子的现实使人不寒而栗!
后来,取消了十年的高考恢复了,樊贵云报了名。她也想考,和表兄一起复习了一段时间,觉得差距太大,不得不放弃了。好歹条条大路通罗马,实现自身价值的机会多。那时,市委幼儿园已看上了她。在她的面前,又是一幅美丽的图画。樊贵云考上了政法学院,毕业后,分到了区检察院。在他读书期间,她被已有工农兵学员文凭的廖耀明追得厉害。权衡各种条件,她嫁给了他。
樊贵云没有送给她结婚礼物,只是用隶书一笔一划地写了陆游的《钗头风》,用挂号信寄给了关敏。她打开信纸,一字一句地读着:“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尽管不十分明确这词的意义,但那大概意思还是懂的,还没读完,就鼻子发酸,泪盈眼眶了。在新婚的床上,她流了一晚上的泪。贵云啊,这不能怪我!但愿你今后找一个比我好一百倍的……当廖耀明压在她身上时,她把他当成了樊贵云。
狼狈为奸(2)
一年又一年,她知道自己在表兄心中的地位,每次见面,他对她的情意都没改变,那直勾勾地看着她的两个眼睛里流出的火焰,可以烧了她。可是,自己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过去那天真、单纯的关敏自从带幼儿园的孩子去表演节目、确切地说自从被丁发达认识、开发后,就已经埋葬了……确实是“山盟虽在,锦书难托”了。要是坚守住那根底线……但在权力和权利面前,在巨大的诱惑面前,谁又能守得住?那可是比金钱还诱人呀!这怪不得关敏。只能怪世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一年半载,表兄和表妹还能碰上面,打打招呼,聊几句。有时,表哥还是表现出对自己的一如既往,那一对眸子里仍燃烧着欲火。看来青春的宿债应该有个了断。有时,她也觉得二三十年了,难得樊贵云一片痴心,前次给他说这个案子,叫他做做文章,他毫不犹豫就应承了。这种情感上的幸福世间有多少女人能享受到?干脆找个机会成全他算了。但转念一想,说不定他得到了,又觉得不过如此。从此,对自己再没有过去那种神秘好奇了。许多男人都是这样,没有拥有前,很珍惜,信誓旦旦,一旦拥有,就不当回事,甚至得陇望蜀。对,近距离才美。零距离,反而不行了。何况还有老丁横在中间。要是跨过了这条河,老丁知道了……最好还是保持一段距离,保持一种感觉,让他始终神往,可望而不可及,可近而不可进,又能为我所用。这是最好的。
现在又只有找他,让他想想办法,出出主意。她抓起电话耳机给樊贵云打电话,说自己在外面办事,好久没见他了,想和他忙里偷闲,到那个具说很有情调的但丁咖啡馆去坐一坐。对方受宠若惊,很爽快地答应了。得给他准备点礼物,关敏在精品店挑选了半天,不少东西尽管挂的都是海外的牌子,但仔细一看,又都是上海、浙江、福建、广东一带合资生产的。这不行。最后,她只好问小姐有没有真资格的海外生产的。小姐指着鳄鱼皮带说:“这是正宗的香港产的,前几天才到的货。”
如今,“鳄鱼”已爬满中国的城市乡村。从前几年开始,电视上看见主席台上坐的大小官员们,不少人都穿一件“鳄鱼”夹克或体恤,连一些下力的挑夫也穿着在满天星服装市场买的鳄鱼体恤。真真假假的鳄鱼在中国大陆不知有多少条。丁发达至少都有十几样“鳄鱼”。关敏讨厌这个牌子。但是,只有它是真正的香港货,只好硬着头皮买。付完账,开了发票,取了货,估计樊贵云已经在“但丁”了,她才姗姗而去。
苦味人生(1)
仲秋一早就到“但丁咖啡”来了。他和李一凡有个约会。
今天是周末,躲藏了七八天的太阳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把暖融融黄澄澄的光一股脑儿地泼洒在山峦田土、草木花卉上,泼洒在楼房街道、大小车辆上,泼洒在矗立在市中心宽广的解放广场上的抗战胜利纪念碑上,泼洒在碑周围熙来攘往的穿红著绿脸挂笑容的男男女女的身上、脸上。解放大厦二楼左边那间透明办公室里,一对穿着打扮怪里怪气犹如时下流行的电视中的娱乐节目的主持人的男女正对着麦克风自以为是啰哩啰嗦地谈一个时髦的话题——如何拉动假日经济。广场上站了一批闲着无事,脚下有几个蚂蚁打架都要看半天的人,一个个伸长脖子,两眼圆睁,盯着那两个发嗲的男女。这种“透明直播”是从今年元旦开始的,目的是为了提高这些年在逐渐消释了的知名度,增强竞争力。据说得到了丁发达、文来富的一致肯定:是绝好创意,迈出了开门办电台的第一步,用实际行动为全市传媒深入群众、联系群众作出了表率。那个作出这个设想的行政科的小青年被提拔为科长,并且专门为他成立了一个科——攻关创意科。去年才坐上一把手交椅的台长银易文还被安排在全市宣传思想工作会上介绍了经验。
听着这对男女不断的出现“嗯”、“呃”、“哦”、“唔”、“啊”、“噻”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