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她搞掉!”关敏恶狠狠地说,“退回去。”
“怎么搞?”
“你还要我教呀,你们的名堂多得很!没有物证,退回去就好办了。”
樊贵云像牙疼般“嘘”了一口气,“这……”
“我知道,”关敏深情地说,“我会报答你的。”
“等了好多年了。”
“你忘啦?岁月越久,那酒越香噻。”
“那是窖着的。你这酒,天天都在舀。”
“你乱说。”关敏飞了他一眼,“我给你窖得好好的。喂,我问你,万一重新侦查的结果不理想……”
“那就该他背时了。”
“贵云,”关敏幽怨地看着他,说,“帮忙帮到底嘛。我给你说过,那是我的亲戚。你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噻。”
“那是夺我爱的人的亲戚……”
“你不能这样说,那是政策造成的。我还不是痛苦。”关敏仍然幽幽地说,“除了你想的那样外,我哪样没给你?人家只是拣个落地桃子。你还恨他,他要是知道了,不晓得啷个恨你!”
樊贵云心软了,端起哥伦比亚咖啡喝了一口,说:“我现在也使不上力呀。”
她把右手放在他的左手上,他趁势抓住了,握着。她说:“你找找区公安局的朋友,把这事做在源头,做死。做成是那两个狗男女在乱搞,是江、江什么的去撞上的。”
“半夜深更的,他到那里去撞什么?”樊贵云毕竟是搞检察工作的,提了个挺内行的问题。
又进来了两对男女,分别在里他们不远的两张桌子前坐了。不知什么时候,叫不出名字的音乐已经变成了《蓝色的多瑙河》。
关敏正在听她特别喜欢并经常在部下面前炫耀的这首曲子。没想到樊贵云会提出这个问题,一下被被问住了。她从他手里取回右手,半天回答不出来:“这、这,这是一个问题。”
他俩就这样沉思着,只听得见吃薯条、嚼开心果的声音。过了好一阵,樊贵云开腔了:“那个姓江的男人认识那个女人吗?”
关敏摇了摇头。
“如果他认识那女人,就说成是他单恋她,经常在她下班后远远地跟着她,保护她。那天晚上,江那个男人一直在她加班的办公楼下候着她。”樊贵云像在给关敏讲故事般,边构思边说,“等他下楼了,他就跟着,当女人的黑夜保护者。走到树林、好像是桉树林里,看见那两个人搞到一起了,他出于保护、也许是气愤、也许是吃醋,反正,他勇敢地扑了上去……结果,反而被这对狗男女倒打一耙。”
沆瀣一气(2)
“呃,这种动机……羊肉没吃到,反而惹一身骚?”
“是呀!我就有这种感受。假如是我,看见廖耀明和小敏在那里滋润,我就要去保护你,说他是强奸犯……”
“贵云,你尽乱比喻……”关敏脉脉地看着他,点了点头,“这是个道理。”
“总之,要让人们知道,江是单恋那女人,才在那晚上出现的 。”樊贵云加了一句,“要自圆其说。”
“你在公安局有朋友吗?”关敏突然问。
“我?”樊贵云说,“你不知道检察院和公安局从来都是矛和盾吗?”
“那么,如果他们又像原来那样做上来,不是白退了么?”
“怎么白退?那小子又可以自由一段时间了。”樊贵云喝了一口咖啡,上唇糊了一些。关敏用纸巾给他擦了。他突然觉得热血朝上涌,有点情不自禁了,“小敏,我想、好想要哟……”
“不要乱想!”关敏的口气像是训斥孩子,“弄得不好,自由了还得进去。”
“世事难料,车到山前自有路嘛。只要那小子咬住是那对男女反诬他的不松口……”
“已经给他说了。”关敏心情似乎有些沉重,“贵云,说是说,最好在办案的时候就做好工作,到你那里也就少一些压力。所谓层层分解嘛。”
“是到是。”樊贵云左手握成拳头,撑着偏向左边的脑袋,斜着眼睛看着表妹,像是在听好像又重新播放的《蓝色的多瑙河》,又像是在沉思,好一阵,才说,“我有一个大学同学在区局。”
关敏犹如抓到了稻草:“哪个?”
“他们政治部的主任邢为民。”
“啊,你不早说。”
“不是。我和他在大学关系一般。他是个浮上水的人。特别是当了政治部主任后,更是不得了啦。见到下属,见到比他身份低的老同学,说话打官腔,‘这个、这个’的,而且还时常带点鼻音。我们有两次在一个会上碰见了,也只是礼貌地点个头。哼,这种人,过几年退了还不是和我一样!”
“贵云,你莫要清高嘛。这辈子,我看就是你的清高搞砸了。”
“我呀,决不低下高贵的头!”他望着关敏说,“只有在你面前,我才这样软蛋哟。”
“亲爱的,”关敏伸手抓住他的手摇着,“你就为我低一次头嘛,去求他一次。”
“这次案子退给他们,说不定他们已经恨死我了。”
“他又不知道是你。”
“怎么不知道?我在起诉科,局里都知道。”
“你去找他帮个忙,说是你的外甥儿。事成后,重重谢他。人活在世上,哪有不求人的?”
“是。我是怕……”樊贵云从盘子里只剩下的几根薯条中取出一根,没有再说下去。
“你呀,优柔寡断!”
“不是,我是怕我去说,反而会产生副作用。”
“副作用就副作用,死马当活马医嘛!”关敏右手在桌子上拍了一下,果盘跳了跳,邻桌的人的眼光像聚光灯般扫了过来。
这时,樊贵云和关敏才发现人越来越多了,旁边的桌子都坐了人。刚才还听得见的施特劳斯被嘈杂的人声压住了。
樊贵云头偏向右边,几乎挨到了关敏的头,小声地说:“亲爱的,你莫生气。我去找他。”
关敏也降了调:“我没生气。”
“你这边,一定要他自圆其说。”
“好!”
寻根究底(1)
仲秋的左手握成拳头,支着左脸颊,手肘却杵在皮靠椅的扶手上,右手随着音乐的节奏轻轻地挥动着。李一凡却在沉思。
双簧管以其鲜明的音响唱出了黎明时的感伤,一个很有魅力很吸引人的旋律在双簧管上鸣响后,田园风味的主题又出现了。暂时沉静下来的音乐又恢复过来,以弦乐器震音为背景的法国号上响起了一声嘹亮的号角的召唤……
李一凡出了一口气,在咖啡杯上啜了一下,拿起一个开心果,身子朝椅子靠着,边拨边愉悦地说:“马上就是‘早晨的特里顿喷泉’,一个美好的神话般的世界。”
仲秋停止了挥动,接过话题:“第三章是‘中午的特莱维喷泉’,最后一章是‘黄昏时的梅迪契别墅的喷泉’,带有特别温柔而感伤的情调。每当我看到电影或电视中有罗马的镜头时,就要想起这首交响诗。有时,这些片子中的音乐里还间杂着它的旋律。”
“雷斯庇基还作有《罗马的节日》和《罗马的松树》,加上《罗马的喷泉》,从不同的角度,栩栩如生地描绘出一幅幅罗马的风俗画面,使听众如临其境。”
长笛、单簧管、竖琴正在奏出轻快的舞曲旋律……
李一凡又沉浸在乐曲中。仲秋猛地想起了此次会面的目的,不是来欣赏“雷斯庇基”的啊。他清了一下嗓子,说:“昨天。区检察院来找我了。那案子已转到了起诉科。”
“啊?”李一凡从“早晨”的“喷泉”中回过神来看着他。
仲秋重复了一遍。
“他们找你干什么?”
“案卷到他们那里,认为有问题,要重新核实。”
“核实什么?”她亮晶晶的瞳仁照着他,清纯可爱如一个少女。
哼,你还假装二百钱数不清!你自己去说了些什么,还装傻?仲秋不想再饶圈子了,说:“他们说,那不是强奸。”
“谁说的?”李一凡脸色迅速变化着。
“你!”
“我?”她的脸刹时变得通红,眼睛张得大大的,“我什么时候说的?”
“问你自己。”说完,仲秋丢了一颗爆米花进口里,咀嚼着,像老师看着学生般看着李一凡。
李一凡急得要哭了:“你就相信了?”
“人家代表组织,是检察院的。”
“那当年诬陷刘少奇那些老革命家的还不是组织,比你那个组织还要高、还要大哩。”
“人家说是你改变了……”
李一凡觉得受到了最大的委屈,涌出的泪水就在眼眶里转,她哭声哭气地说:“仲老师,你要相信我……”
“那么,那些话?”
“我不知道。这段时间有一股看不见的东西,在要我改变。前几天,我碰见派出所的蔡所长,问他案子的事,他说早送到区局了。区局也很认真,表示一定要依法办案。但据说有阻力,上面有人在打招呼。我没当回事,这不明摆着吗?”她接过仲秋递去的餐巾纸拭去了眼泪,眼圈红红的,鼻翼也有点发红,“阳昆叫我改变,单位上也有人在乱说……现在,什么都堆在我头上!”
“你是关键的当事人。自由和监狱就在你一句话。所以你成了‘明星’。”仲秋想调侃一下,以缓和气氛。
“还明星!”李一凡咧了咧嘴唇,脸上布满了乌云。
音乐已经进入了‘中午的特莱维喷泉’。两支单簧管在豪迈地奏着,海神尼普顿驾驭着由海马拖拉的战车,率领着部下,浩浩荡荡地开了过来。在管风琴、弦乐器、钢琴、木管乐器的主和弦的海的波涛上,铜管乐器奏出了胜利凯旋的号角声……
“小李,现在你?”仲秋试探着问。
“我宁死不屈!非要用法律来讨回公道。我要看看在当今中国,是法大还是权大?”她咬紧了牙关,脸颊上显出轻微的牙棱。
“嘿,法大?”她这种认真的态度突然触动了仲秋潜意识的一个想法,“前几天,一个通讯员给我送稿件来,闲聊中,说他在上党校时,老师讲:你们说‘权’和‘法’哪个大?权字,‘又’从‘木’,你不听话,就用木棒棒敲你一下一下又一下。法呢?‘去’从‘水’,不但‘水兮兮’的,到头来还要‘去’你妈的!你说哪个大?我们是个崇尚王权社会的国家,苍颉老夫子造字的时候就搞明白了的。我们现在还有些人搞不明白,当然要吃亏哟……”仲秋见专著地听着的李一凡脸色发生了变化,猛地一想,怎么在这个时候讲这个笑话?真该死!他赶紧转圜道,“其实,这个老师是乱说。现在,中央一再提倡依法治国,‘法’一天一天比‘权’大了。这是有目共睹的。”
“就是。” 李一凡听得很专心,像一个小学生,两个眸子亮亮的,果决地说。“我就来做个铺路石,在我身上实现‘法’比‘权’大,决不让它‘水兮兮’!”
寻根究底(2)
“小李,”仲秋端起咖啡作酒敬了敬,说:“祝你成功!”
“谢谢!”李一凡也端起咖啡杯回敬了,但没有喝,一种戚然而不可名状的神色从脸上掠过。
仲秋突然觉得有点窘,抬起眼光,落在对面一桌那个高大生猛、一头棕色头发的老外和他的翻译或女友或朋友——小巧玲珑的同胞身上。他张开耳朵吸收“中午的特莱维喷泉”,但是,那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