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香樟林派出所已经说得够清楚了。”李一凡情绪不太好,她不想再揭开已在结痂的伤疤,“你们去看记录或者问他们。”
高个儿女警喝了一口水,说:“我知道。但我们也是执行公务,麻烦你再配合我们一次。”
“那过去的材料呢?”李一凡也喝了一口水,“拖了好久哟!”
“我们也不知道。反正这次调查,就是为了更快了结这个案子。”
“好嘛——”李一凡重重地出了口气,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又复诉了一遍。
她沉重地讲完了,觉得心里特烦,口干舌燥,拿起水杯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水。
高个儿女警突然问道:“那天晚上你为什么要加班?”
李一凡斜了她一眼,颇有点不满:“我刚才已经说了。不是我要加班,是领导刘总给的任务。就像你们有时不得不办领导交办的事一样……第二天,刘总要到北京去开会,催着要把材料带走。本来不是我整那材料的,是办公室赵主任。那天,恰好他病了。结果叫到了我。我也不想整那材料!我现在都在失悔,真不该去搞那材料。如今……”她嗓子哽咽,说不下去了。
“确实,有些事情就在那偶然甚至一瞬间。你看拿破伦,号称欧洲雄狮,却在小小的滑铁卢栽倒了,永远也爬不起来了哩。”高个儿女警安慰道,“李一凡同志,除了这些外,你还有没有其他的材料?”
“什么材料?”她想了想,说,“你们可以去问晚报的仲记者嘛,是他救了我。”
“我们知道。就是你有没有能证明那、那……的什么东西?”
“有呀!”李一凡从伤心中回过神来,“我前次不是交给派出所了吗?”
“对。但是,据说那不能说明什么。”
“为什么?”
不知是说漏了嘴还是什么,那高个儿女警不开腔了。她微微偏过头,斜起眼睛看了看正在记录的矮个儿女警。矮个儿女警还在飞快地记着。
“警察同志。对不起,我不、不知道你贵姓。”李一凡稍微转动了一下身子,面向着高个儿,说,“那上面有那个坏人的脏东西。一查就查出来了。怎么会不能说明问题呢?”
“啊!”高个儿女警叹了一声,说,“检验结果说,那上面没有他人的……”
李一凡好吃惊!她知道“不能说明问题”的严重性。在这个案件上,那物证是最有力的证据。半夜深更,人证太少,除了她作为原告的本人外,就只有报社记者仲秋了。如果,这证据说明不了问题,就成不了证据。那么……一切都可能是另一个样。她心跳加快,血往上冲,脑袋有点晕糊了。她赶紧朝后一仰,将身子靠在沙发上。
看见李一凡突然变成这样,高个儿女警的与生俱来的同情心占了上峰,坦诚道:“其实,我们办你这案子,也尽力了。派出所调查结束后,送到局里。局里就一样样落实,连同物证一起送到检察院去了。现在,他们退了回来,叫重新办理。从你刚才说的看,和过去没有差别。不过,这只是你当事一方的证词。人家也算一方呀。他说不是这样。如果你处于我们地位,怎么想?我们办案的也挺为难……”说完,她叹了一口气,“关键就是物证了。”
电话突然惊咋咋地叫起来了。李一凡走过去接。是刘枚打来的:“李、一凡吗?刚才,我给你又打电话又发传呼,没有找到你。”
李一凡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衣服,说:“啊,对不起。我送梅子去幼儿园了。有事吗?”
“公安局的人在找你,知道吗?”
“你怎么知道的?”
“他们到公司来了。说还要找你。找过了吗?”
她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待她如姐姐的刘总经理。她用眼角瞟了一眼左后面的两个女警,不敢说出想说的话,只是从喉咙里发出:“呃。”
晴天霹雳(2)
“一凡,你有事吗?”刘枚已经感觉到了李一凡说话的神态和过去大不一样,“是不是在你家?”
“呃。”
“这事搞复杂了。又来问!”刘枚颇有怨气,“我说了还不作数,还找了赵平。人家赵主任正在接待一个区公司的经理,都中途将他叫出来询问了。好像那天你不是在弄材料似的。真是!”
“就是呀……”
“我对他们说,如果你们不相信,还可以问几个人,还可以调材料,调李一凡那电脑里的资料来看。你走了,那台电脑一直空着。还可以调赵平的病历,还可以到他看病的医院去核实嘛。可能他们听出了我的情绪,就说,不是不相信,既然是重新调查,就要一件件地问清楚,弄仔细,要像铁板上钉钉子。到时,谁也在事实面前否认不了。”刘枚在电话那头噼里啪啦地说着,“你不要背包袱,照实说。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
“谢谢你!”她没有把“刘总”二字说出来。
“你自己多保重。过了这些日子,你还是回来吧?”
“谢谢!”李一凡鼻子发酸,心里突然跳出来一句话,“北京没问题了吗?”
“不管它!我也想横了。就是少点指标个嘛。人家一点儿也没有的,还不是照样过日子?”
“是。”李一凡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我以后给你打电话。”搁下耳机,走回来,说,“对不起,让你们等久了。”又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给二人续完水,问道:“那物证也退给你们了?”
高个儿女警摇了摇头:“听说一时找不到了。”
这无异于晴天霹雳。李一凡勾着头,双唇哆嗦,交叉着的双手指也在轻微颤抖,好一阵才从哆嗦的嘴唇里流出几个字:“怎么会这样?”
这可是釜底抽薪呀。没有物证!这案子,天呀!
山雨欲来(1)
“一碗香”坐落在一个小山包的半坡,在之字拐的角上,前不巴村后不挨店,只此一家傲然挺立在半山坡在绿树中在公路边。店前平整出的停车场已挨个停满了各种型号的面包车、小汽车,两个穿得像三四十年代的印度巡捕似的小伙子犹如交警般在车场指挥。倒来倒去,奥迪和摩托才找到了一个地方。十几个雅间全满,宽广的大厅人头攒动,说话声、猜拳声、咀嚼声声声入耳,闹轰轰就如一个乡村大市场。现在的人,口袋里有了点钱,就特别好吃、特别好耍。只要听说哪里有好吃的,就要去凑热闹,就要去满足口腹之欲;哪里有好耍的,也要去到此一游。这个“一碗香”可能有特色,也可能不过如此而已,但是,看见人家都来,自己不去总觉得亏了似的。在同事朋友亲戚间茶余饭后闲聊时,如果人家都说去过什么什么,吃过什么什么,自己却接不上茬,那太刹风景,太掉分了。即使上了当,不来——“下不为例”就行了。但是,如今人头如蚁,没有上当的人还风起云涌。如果经营者还会“功夫在诗外”,对那些常客,对那些吃支票的大户给以时下流行的优惠,不红火才怪!有人说“酒好不怕巷子深”在市场经济时代已经过时了,其实不然。
一个穿着粉红色旗袍披着“‘一碗香’欢迎你”绶带的浑身都是曲线的小姐终于在人丛中找到了一张食客才离开的小桌子。胖子和仲秋一个一方刚坐下,一个穿着紫色套装的促销小姐抱着一瓶啤酒一瓶干红葡萄酒过来了。游说了一阵,见二人什么酒也不要,白了他俩一眼,转身走了。过了几分钟,才把两杯茶水送来。很快送来了他俩点的水煮鱼头,盐蛋黄炒老南瓜和水煮花生米。小姐转身到喝酒猜拳,菜要得多的席桌服务去了。杯子里的茶水没有了,胖子叫了两声,小姐没有听见。仲秋又加大嗓门叫她:“小姐,续水。”
小姐不情愿地来续了水。胖子对着她背影骂道:“他妈的,白眼狼,只为人民币服务!老子店里要是有这种女人,开销!”
胖子没有回答,拈过一块鱼头呼呼地吃着,吃完,用餐巾纸揩了揩嘴唇,说:“这味道儿还可以,麻辣恰到好处,开胃。呃,我还忘了说,今天一早,公安的到办公室来找我了。你去局里,是不是为这事?”
仲秋点了点头:“就是那些陈谷子烂芝麻。问你呢?”
“问我那段时间是不是在‘帝王’请客,有哪些人?你是什么时候到的什么时候走的……”
“这是个重要环节,他们要弄清我那个时候是不是真的是路过。”
“是呀,不弄清,你脱不了干系。有人说是你在那里搞事,是人家江某来撞到了。你们就诬陷他……”
“我搞?红的说不成黑的!”仲秋气哼哼地吃了一夹蛋黄南瓜泥。
“哼!远的不说,几十年来黑白颠倒的事情还少?”胖子用手中的筷子指一下仲秋,“你那天说的那个女研究生不是被说成黑,而且还关进牢房了吗?你以为现在就是菠菜煮豆腐——一清二白嗦?”
仲秋只顾咀嚼,没有回答。
旁边一桌的猜拳声一波又一波的盖过来:“四个坚持,五讲四美……”
“不行不行,”一个炸雷似的破嗓子在仲秋背后响起来,“你这个不算,究竟是五还是四?”
“当然是五。”
“要得。算前面的一个呀嘛,”脸上涂了厚厚一层白粉的黄红头发的女人说,“前面作揖,后面勾腰,都这样算。来,哥俩好,一个中心……”一男一女又大声吼开了。
“我看,公安可能同时在找我们三个。”胖子嚼着花生米,说,“也许是请你到局里,然后分别找我和她。这么简单的案子,为什么要回锅?”
“就是呀,这背后不知道有些什么……”仲秋心情沉重起来,“现在是在尽量找出对江某有利的蛛丝马迹,在鸡蛋里挑骨头。”
“来找我的两个公安中,年纪大一点的那个我认识,是老熟人了。”见仲秋一脸狐疑的样子,胖子解释道,“他的老婆下岗了,就在我那里给她安了一份工作。我们还吃过两次饭。我就私下问他:‘此事挺简单的,为什么还要来反复了解?’
“他说:‘我也说不清楚,反正上面要我们重新干就重新干。’
“‘听说有物证。你们只要检验物证,是谁就是谁。板凳上钉钉,逃得脱?’
“他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年轻的书记员,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趁书记员去厕所了,才小声地说:‘这事麻烦了,检院说,送去的物证做过检验了,好像没有能作为证据的东西……’”
“什么?”仲秋把拈起来的一块鱼头又丢进菜钵里,搁下筷子,问,“李一凡说,她是把糊有江某的精液的内裤送给派出所的哟!”
山雨欲来(2)
胖子也放下筷子,说:“不行,应该换一个地方检验。”
“他妈的,有人在搞鬼!”仲秋愤愤然。
“未必硬是要给你们……”胖子转了一个话题,“看来,江某那家伙的能量不小哩。”
仲秋已没有了食欲。胖子用筷子指着装鱼头的青花大瓷钵说:“这里面还多得很,赶快吃。”
“不想吃了。”
“雷都不打吃饭人,想这么多干什么?吃饱了再说。”胖子又拈了一块鱼头,“来整!”
仲秋心里有事,只是象征性地又吃了一会儿,然后二人走出店门,就各自西东了。回到办公室,仲秋就给李一凡打电话,没人接。看看手表,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