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就是一种做着不必要的事情的生物,橙子曾经这么说过。式也是,现在对于这句话相当有同感。
就和这座桥一样。
将某种不必要作为愚妄而讥刺,将某种不必要作为艺术而称颂。说到底,其界限又在于何处呢。
境界是无法断定的,订定的虽然是自己,可作出决定的却是外界。这样一来从最初就不存在着境界。世界的一切,不过是一个空虚的境界。所以分别异常与正常的障壁并不存在于社会之中——作出障壁来的无疑是我们自己。
就好像我想从这个世间离脱一样,就好像干也并不认为我是异常的一样,还有,就好像浅上藤乃拼命地向死倾斜一样。
这种意义之上,式与藤乃相互融合着。她们是极其相似的人。在这狭小的空间之中,容不下两个相同的存在。
“——来吧。我已经看穿你的戏法了。”
摇了摇由于失血而显得苍白——同时也清醒起来的头,式站起身来。
右手用力握住短刀。
如果藤乃不肯自行退出境界的话,那就将之消去直至不留痕迹。
式缓缓地出现了。
藤乃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
式竟然会出现在这种迎向自己的正面,又有着相当的距离的地方。
藤乃本人并没有发觉。她现在的体温已然超过三十九度了。腹部的疼痛是由某种病状引起的这个事实,直到最后也没有发觉。
“……果然。你是不正常的。”
对于藤乃只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她凝视着式,并扭曲。
视界摇曳起来。被作在式的头部与足部的轴向相反的方向回转——式的肉体像抹布一样开始扭曲。
理应是,扭曲了。
式垂下的左臂仍然滴着血,只是用右手上的短刀轻轻一挥就将藤乃的歪曲无效化了。
不,是杀了。
“……没有形体的东西是很难看到的。不过你乱用得太过了。因此也终于让我看到了。
你的能力是绿色和红色的螺旋啊。说真的——确实是相当的,绮丽。”
藤乃并不明白式所说的话中的意义。
能够理解的,只是自己毫无疑问会被式杀死的事实。
藤乃不断地重复着。
扭曲吧、扭曲吧、扭曲吧、扭曲吧。但是这个眼神在式的短刀的一挥之下便消失了。
藤乃腹部的痛,似乎已然超过了临界点。
“你——是什么人。”
对于藤乃的畏惧,式以无比深邃的眼神回应道。
“世间万物莫不有其破绽。不仅是人类,空气也好意志也好,就连时间也是。存在着开始的话也必然会存在着结束。我的眼睛呢,能够看到万物的死。和你一样是特别的。”
一直让藤乃感觉到不吉的黑色眼瞳,现在正凝视着她。
“所以说——只要是活着的对手,纵然是神也杀给你看。”
式奔跑起来。
如同行走一般地优雅。
靠近藤乃然后将她推倒。然后如同压上去一般按住了她。
面对着触手可及的死,藤乃的喉咙颤抖着。
“要把我——杀死吗?”
式没有回答。
“为什么要杀死我?我只是将伤口的疼痛给杀死而已。”
式,笑起来。
“那是谎言。要是那样的话你——为什么在笑呢。那个时候也是,现在也是,为什么会显得那么高兴呢?”
藤乃无言以对。
静静地,她用手去抚摸自己的嘴角。
——那是。
无需任何比喻的,扭曲的笑容。
“————”
就连没有感觉的自己也明白。
我,确实在笑着。
最初的杀人之后。映在血泊之中的自己是何种表情呢。
第二次杀人之后。映在血泊之中的自己是何种表情呢。
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总是在焦躁着。
杀人的时候,总是在焦躁着。
那个感情———就是愉悦吗。
就连被凌辱也没有任何感觉的我,在杀人的时候感觉到了快乐——?
“到底,你是快乐的。对于伤害别人这种事情喜欢得无以复加。所以这个疼痛永远也无法消失。”
因为如果消失的话,就不再有杀人的理由了。
伤会永远地痛下去。比起任何人来都要自私。
“——那就是——答案吗?”
藤乃自语着。
那样的事情,不想去承认。
这样的事情,不想去思考。
因为,我与你是不同的——“我说过吧。我和你是极其相似的同伴。”
式的短刀动起来。
藤乃像要化成灰一般叫了起来。
全部都,给我扭曲吧。
停车场剧烈地震动起来。
藤乃的脑海中浮现出漂浮在暴风雨之夜之上的海峡的全景。
强忍着几乎要将脑融化般的灼热。
藤乃在桥的入口与出口之上作出了回转轴————将之扭曲。
◇喀嚓。
如同落雷一般的轰鸣响起。
钢筋发出承受不住负荷的声音。
桥面向一侧倾斜,各处的天花板纷纷塌陷。
浅上藤乃呆呆地凝视着一幢建筑的崩坏。
刚才还压在自己身上的少女,突然地被卷入世界的倾斜之中落到了外面。
外面是暴风。下面是海。……如果没有抓到任何可以借力的东西的话就没救了。
藤乃命令着痛苦得无法呼吸的身体。
继续待在这里会落下去的。所以不离开不行。
强拖着几乎要燃烧起来的身体离开了停车场。
商业街受到的损害相对较小。
正方形的道路,现在已经变成了菱形。
藤乃向前走着,想要向前走,却倒下了。
无法呼吸。
脚无法动弹。
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看不见。
有的只是,对———只是身体中的剧烈疼痛。
她第一次想到了死。
因为非常地痛。
这样的痛无法忍耐。如果要带着这样的痛活下去,还不如死掉轻松。
“——呜。”
俯卧在地面上,藤乃吐出一口血来。
就这么倒在地上,意识模糊起来。
渐渐变为白色的视界中,只有流淌在地上的自己的血十分鲜明。
红色的血——红色的景色。
如同夕阳一般在燃烧——一直一直不停地燃烧着。
“不要……我不想、死。”
藤乃伸出了手。
如果脚不能动弹的话,就只有用手来前进了。
俯伏着,一寸一寸向前爬去。
如果不这样做的话——那个死神一定会追上我。
藤乃拼命地向前爬着。
所有的感觉全部为痛所掩盖。
痛。痛。痛。除了这个词以外已经想不到别的东西了。
终于到手的痛觉,现在却让我如此憎厌。
但是——这是真实的。由于痛——由于无比强烈的痛,我渴望着去摆脱死亡。
不想就这么消失。我还想活下去,去做些什么。
因为我什么都没有去做过。也什么都没有留下过。
这样实在是过于凄惨。
这样实在是过于空虚。
……这样实在是,过于悲伤了。
但是身上在痛着。面对着就连活下去的心都能麻痹住的痛,让人不禁产生放弃的念头。
痛。痛。痛。痛。好痛,但是。
……藤乃,一边吐着血一边移动着手腕。
不断重复着相同的话。
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极其强烈地去祈愿。
——想要,再活下去。
——想要,多说些话。
——想要,能够思考。
……想要,继续留在这里———但是,已经无法再动弹了。
只有疼痛不断地袭来。
这是——自己所感到愉悦的东西的真正面目。
这个事实,给予浅上藤乃的伤害比起任何事情都要深重。
自己所犯下的罪,自己所流过的血的意义现在终于明白了。
其意义过于深重——就连去道歉也不可能。
现在只是,回忆着那温柔的笑容。如果那个人在身边的话——依然会,拥抱住这样的我吧。
身体痉挛了一下。
从喉部逆流上来的血,宣告着最后一次疼痛的袭来。
在这个冲击之下,就连光也消失了。
已经只能看到残留在自己之中的东西了。不,就连那个东西也渐渐地淡薄下去——无法忍耐消失的孤独,藤乃自语起来。
至今为止一直被自己的固执所隐藏起来的,她真正的心意……年幼的自己所拥有的梦想,那极其微小的愿望。
“——……痛,好痛,前辈。真是非常地痛……这样的痛,我……会、哭出来——母亲大人——藤乃,可以哭吗。”
……这份心意,我从没有向任何人传达过。
三年前的那个傍晚,如果我能够把这件事情传达给我自己的话,那该是何等——泪水涌出来。很痛苦也很悲伤,同时非常地寂寞,只能哭泣着。
但是,仅仅如此,仅仅是这样一件小事也会让疼痛淡薄起来。
痛不是要去忍耐的东西。是要向爱护着自己的人去诉说的东西。那个人告诉了我这些。
能够见到他真是太好了。——能够在自己变成这个样子之前再一次见到他,真的是太好了。
“很痛苦吗。”
在痛苦的尽头,式伫立着。
手中握着短刀。
藤乃抬起自己的身体,面对着式。
“你要是觉得痛的话,说出来不就好了。”
式在最后,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与藤乃的回忆相同的话语。
确实是这样的,她想道。
如果当时能够将痛说出口来的话——我恐怕就不会迷失在这条错误的道路上了。
那种不自由,却是正常的生活如同走马灯一般浮现。
但是已经无法再返回了。自己的罪太深重了。自己杀过太多的人了。
——为了自己的幸福,杀死了许许多多的人。
浅上藤乃,缓缓地止住了自己的呼吸。
她的痛觉急速地退去。
就连现在,短刀刺入胸口的疼痛,也感觉不到了。
痛觉残留/5在台风袭击市中心的时候,我回到了事务所。
满身湿透的我一进入事务所,便看到橙子小姐丢下口中的香烟迎了过来。
“还真快呢。才花了不过一天时间。”
“听说台风要来,所以赶在交通瘫痪之前回来了。”
橙子小姐神情复杂地点了点头。看起来好像是我回来的时机不大对似的。
不,现在最重要的是——“橙子小姐。关于浅上藤乃的情况是这样的,她属于后天性无痛症。直到六岁以前还是正常的体质。”
“什么。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事情。听好了,浅上藤乃本身只有痛觉麻痹,却没有运动麻痹。说到后天性的话就只有脊髓空洞症最为可能,但是那可是会给运动能力带来障碍的啊。
像那种单是没有感觉的特殊病例只有可能是先天性的。”
“是的,她的主治医生也说过这样的话。”
虽然我很想将在长野县发生的事情一一说明,但是现在却没有那种时间。
我决定从旧浅上……不,浅神家的藤乃开始说起。
“浅神家是世居长野的名家,不过在藤乃十二岁的时候破产了。她就在那个时期被母亲带到了现在的浅上家。浅上家似乎是浅神家的分家,由于想得到土地的利权而接过了浅神家的债务。这样说起来。幼时的藤乃有着正常的痛觉。只是,似乎同时也有着不可思议的能力。
就是不必用手触碰也能够将物体扭曲之类的。”
“——然后呢?”
“据说当地人将其作为鬼子来排斥。受过不小的迫害。不过藤乃从六岁开始,这种能力也消失了。同她的感觉一起。”
“…………”
橙子小姐的眼神变了。从嘲讽般扬起的嘴角来看她在兴奋着。
“从此以后她的主治医生就换人了,不过就连浅神家也没有留下相关的纪录。因为那里已经只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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