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的神色变了。她拼尽全身的气力将意志叩向式。如果用相通的语言来表示的话她的哀叫恐怕是这样的。
落下去啊。
完全无视其怨嗟,式用恐怖的声音回了一句。
“是你要落下来。”
向着急速落下的女人的胸口上刺入短刀。如同切水果一般利落,被刺者只感觉到恍惚的尖锐。
没有出血。
女人在贯穿胸背的短刀的冲击下一动不动,只微微痉挛了一下。
她的遗体,被式随随便便地丢了出去。
向着铁丝网之外——夜之城的深处。
女性的身体擦过护栏,无声地落了下去。
就连坠落时黑发也没有飘动,白色的衣裳随风鼓动着溶入黑暗之中。
那就如同向深海渐渐沉去的白色的花一般。
然后式从楼顶离开了。
在头上,只余下仍飘浮在空中的少女们的身影。
1 俯瞰风景 Thanatos /4
…
胸部被刀刃刺穿的那一刻醒了过来。
惊人的冲击。能将人的胸部如此轻易地贯穿,那个孩子一定很有力量吧。
但是,那并不是狂暴的力量。
毫无多余的成分,理所当然般地贯穿了骨与骨、肉与肉的间隙。
那是,让人感到恐惧的一种体感。
舐遍全身的死的实感。
能够刺破心脏的声音、声音、声音。
对于我来说比起真实的疼痛,这种感觉要更为疼痛。
因为那是恐怖,也是无以比拟的悦乐。
背上流窜的恶寒让我几乎发狂,身体喀喀地颤抖着。
想要哭出来般的不安与孤独,对于生存的执著也在其中,我没有出声,只是在哭泣着。
既不是由于恐惧也不是由于痛楚。
而是因为连在每晚都祈祷能够活着见到次日清晨的我都从未感觉过的死的体验就在其中。
恐怕,我永远也无法从这种恶寒中逃开了吧。
相反地,我自身对这种感觉有着异乎寻常的爱恋——。
…
门被打开的声音响起。
是午后。我能感觉到从紧闭的窗户之外射入的阳光。
现在并非诊察的时间,所以是来面会的人吧。
我的病房是单人房,没有别的人。
所有的只是满得快溢出来的阳光,和从不会随风飘动的乳色窗帘,余下的只是这张床。
“打扰了。你就是巫条雾绘吧。”
来访的人似乎是女性。
以沙哑的声音打过招呼后,也不在椅子上坐下直接来到我的床边。能感觉到她站在那里俯视着我。
视线中只有冰冷的感觉。
……这个人,是可怕的人。一定是来消灭我的。
即使是这样我的内心还是充满喜悦。因为已有数年不曾有人来探视过我了。纵然是来给我做最后致命一击的死神,我也不可能把她赶出去。
“你是我的敌人呢。”
啊啊,女性点了点头。
我集中意识,努力去观察来访者的身影。
——也许是由于阳光过于强烈,只能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
没有穿外衣,不过从那毫无褶皱的衬衣来看像是学校的老师,让我稍松了一口气。只是那件白衬衫上浓橙色的领带过于显眼,要稍微扣点分。
“你是那孩子的友人?或者说就是本人?”
“都不是,袭击你的人和被你袭击的人是友人。偏偏和不正常的家伙扯上了关系。
你也——不,说起来彼此运气都不好。”
说着,女性从胸前的口袋里取出了什么,又很快收了回去。
“病房里禁烟啊。特别是你的肺好像也不行了。香烟也会变成剧毒。”
她很遗憾似的说道。
那么刚才那个东西香烟盒了。
我从来没有接触过香烟,不过不知为什么,很想看看这个人吸烟的样子。或许……不,一定会像穿着鳄皮凉鞋和挎着鳄皮小包的模特一般合适吧。
“不行了的地方不止是肺吧。因为在你的身体各处都能看到肿疡。在末端也开始肿说明不是一般的严重。唯一能说得上健康的就只有那头发了吧。虽说如此你竟然还能保有体力。
常人的话在被病魔侵蚀到这种程度之前就死掉了——有几年了,巫条雾绘。”
大概是问我住院的事情吧。不过,对此我无法回答。
“这个我不知道。早已不再数日子了。”
即是说那是没有意义的。
因为我到死之前都无法从这里离开。
女人短短地应了一声。
既没有同情也没有嫌恶的语调让我讨厌。我从别人那里所能得到的恩惠只有同情。而这个人就连这个也不肯给我。
“被式切断的的地方不要紧吗?说起来是从心脏的左心室刺入到大动脉的中间,二尖瓣膜那一带吧。”
用平静的声音说着很不可思议的话。我对于这话的奇妙,不禁露出一点笑意。
“奇怪的人。心脏被切开的话,就不能像现在这样交谈了吧。”
“当然了。刚才那是在确认。”
啊啊,是吗。这个人是在确认,我是否就是被那个装束既不和风也不洋风的人给杀掉的那个人。
“但是不久总会出现影响的。式的眼睛可是很强力的。即使那是一个二重存在,很快崩坏也会到达本体。在那之前有两三件事想问你。这就是我来到这里的原因。”
二重存在……那个是指,另一个我的事情吧。
“我没有见过浮在空中的你。能把其正体告诉我吗。”
“我也不明白啊。我能看到的风景只有这扇窗外的景色。但是,也许这才是不应该的。
一直从这里望着外面。为四季染色的树林,以及不断更迭的入退院的人们。
即使出声也没有人听见,即使伸手出不到什么。在这间病房里,我一直苟延残喘着。一直憎恶着外面的景色。这样说来也是一种诅咒吧。”
“……嗯,巫条的血吗。你的家系是很古老的纯血种。似乎在祈祷这方面是专家,原来如此,看起来本性就是以诅咒为生。巫条这个姓,也许就是指不净的言代。”
家系。
我的家。
在我这一代已然中绝了。
因为在我入院没多久,父母和弟弟就在事故中丧生了。自那之后我的医疗费用,由一个自称是父亲友人的人负担起来。有着像和尚一般难念的名字,而且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也早已忘记了。
“但是,诅咒并不是能在无意识下进行的东西。到底你祈求了什么。”
……那种事情,我不明白。就连这个人也一定不会明白。
“你可曾试过一直在眺望着外面?一年又一年地,一直看到失去意识为止。
我对于外面的世界感到讨厌、憎恶甚至恐惧。一直从上面俯视着下面。就这样看着,不知何时起我的眼睛开始变得奇怪起来。就好像是身处那边中庭的空中,俯视着地面一般。身体和心都在这里,只有眼睛飞在空中般的感觉。但是由于我无法从这里离开,最后只能在这附近从上方向下俯视。”
“……已经将这里周边的风景记在脑中了吗。我想那样一来无论从哪个角度都能够看到了——失去视力也是在那个时期吧?”
令人惊讶。这个人,注意到了我的视力已经几乎完全失去了这件事情。
我点了点头。
“是啊。世界渐渐变成了白色,很快就什么也没有了。最初我还以为会变得一片漆黑,不过似乎不是。
眼睛能看到的一切东西都消失了。
但是那也没有任何问题。因为,我的眼睛已经浮在了空中。虽然只能看到医院周围的风景,但原本我就不可能从这里离开。什么也没有改变。一切也——”
说到这里,我呛咳起来。因为像这样的讲话实在是太长了。再有,不知为什么眼睑在发热。
“原来如此。那就是说你的意识是在空中了。不过——要是那样的话为什么你还活着。
巫条大厦的幽灵若是你的意识的话,你应该已经被式杀死了。”
是啊,我也觉得很奇怪。
那个孩子……名字是叫式吧,为什么那个孩子能够切到我呢。
那个我明明是既触碰不到任何东西也不会被任何东西伤到。出现的名为式的孩子,完全像是面对有实体的对手般将那个我杀害了。
“回答我。巫条大厦的你,是真正的巫条雾绘吗。”
“巫条大厦的我并不是我。一直看着天空的我,以及处身天空的我。那个我,已经飞到我所看不到的地方去了。我被自己放弃在这里了。”
女人倒吸了一口冷气。第一次,这个人让我看到了像是感情的东西。
“人格分成了两个——看来不是啊。有人给予了在一开始只有一个人的你另一个容器。
……以一个人格来操纵两个身体吗。确实,只有这一种可能。”
要说起来的话也许正是这样。
我,抛弃了在这里的我而去俯视着这个城镇。然而无论哪个我也不可能站在地上,只能浮着。与窗外的世界相隔绝的我,无论怎样期望也不可能突破这层阻隔。
虽然有种种分别,最后我们还是相互维系在一起的吧。' 。。'
“——我明白了。不过,为什么你不能只通过幻视外面的世界得到满足呢。我想你没有必要让她们也坠楼的。”
她们——啊啊,那些让人羡慕的女孩子们。那些孩子们确实令人惋惜。不过,我什么也没有做。因为那些孩子们只是自行落下去的。
“巫条大厦的你接近于意识体。就是利用了这一点吧?那些少女们一开始就在在飞翔吧?那无论是只存在于梦境中的印象也好,具有实际的飞行能力也好。
非梦游病患者的梦游飞行者并不少,不过问题并不在这里。为什么呢。那是因为这类人通常不在无意识中就表现不出症状,一旦处于无意识状态就会毫无恶意地飞行,正常时则连想都没想过要飞起来。
而她们即使在这类人之中也是特别的。
虽然不是彼得潘,但在幼年时期特别容易浮起来。有一两人或许还实际飞行过,不过大多数还只是在意识中飞行过,应该是只有做过那种梦的感觉。
而你给予了这种意识。将她们无意识下的这种印象拉回现实中来。
结果是,她们知道了自己在飞这个事实。啊啊,当然也是在飞。不过那是在无意识下的情况。人以单体来飞行是很难的。没有扫帚的话我也飞不起来。
有意识的飞行成功率仅有三成。少女们理所当然地飞着,也理所当然地坠落。”
是啊。那些孩子们在我周围飞着。我想和她们成为朋友。但是她们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只是想鱼一般漂在那里。
我很快就注意到那只是因为没有意识。我以为如果唤起她们的意识的话她们就会注意到我的。
明明只是这样而已,为什么——“很冷吗,你在颤抖呢。”
女人的声音一如方才,塑料般地缺乏机质。我抱起无法止住恶寒的背脊。
“再问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憧憬天空。明明憎恨着外面的世界。”
那个,大概是——“因为天空,是没有边际的。
我想如果去到任何地方,向着任何地方飞行的话,总会找到我所不讨厌的世界吧。”
那个声音问我,是否找到了。
我无法止住恶寒。身体像被谁摇动着一般颤抖着,眼睑更热了。
我点点头。
“——每夜,入睡之前我都在害怕着次日清晨能否会醒来。害怕着明天还能否活着。即使入睡,我也很清楚自己不会有再醒过来的体力。
我那如同走钢丝般的日子里,只有对死亡的恐惧。但是相反的,正因为如此才会有活着的实感。
我空虚的日子里,只有死亡的味道。但为了活下去,只有去依赖那死亡的味道。
因为普通的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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