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憾的是,这个最强壮者的酒量并不像他的肌肉那么强,没过多久,他就满脸红紫,舌头打卷,身体好象被飓风吹过一样摇晃不止。就算是这样,我憨厚耿直的朋友也没有拒绝任何一个友善的敬意,他不断拍打着眼前的人的肩膀,用走了音的腔调大声说着“强壮,强壮;好汉,好汉;干杯,干杯……”我怀疑他是否看得清楚站在眼前的人,因为当几个年轻貌美的少女羞怯地向他敬酒时,他也是这样拍拍对方的肩膀,说两句“好汉”,然后一饮而尽的。这让那些十分仰慕他豪迈的英雄气概的少女们无比尴尬,天知道他是怎么才能把这些腰肢纤细、唇红齿白的异族年轻女性和“好汉”这个词汇联系起来的。
终于,随着众人的哄闹,达克拉终于轰然倒地,烂醉成了一团软肉,再不复刚才的豪勇。就算醉倒在地上,他还不忘“强壮”“好汉”地乱叫,惹得我们友好的主人一阵善意的微笑。米莉娅担心他喝得太多会有损健康,专门上前查看了一下。见他没有什么问题,就找来两个士兵把他拖到一个空帐篷中休息。
我看了看周围,弗莱德正被一群德高望重的长者围在中间亲切地交谈,其中就有刚刚恢复健康、仍然有些虚弱的大祭司。他们的表情时而严肃,时而轻松,却和这里热烈的气氛没有太大的关系。普瓦洛和埃里奥特周围坐着一群孩子,他们的小法术吸引得孩子们目不转睛,听了红焰的介绍之后,我注意到这里的人们对精灵族的态度并不是十分友好,有些母亲不太放心自己的孩子坐在黑暗精灵的旁边,站在不远处时时向那里观望着。但埃里奥特与普通精灵的差别是显而易见的,而且,谁又会对一个如此温柔美丽的陌生女性心生恶意呢?
凯尔茜正在和一群年轻人跳特别的民族舞蹈,没有红焰的陪伴,红发女海盗也绝不会觉得寂寞。而罗迪克则始终保持着节制、严谨的态度,他表现出来的风范让主人们越发地尊敬他,尤其是在他们从士兵们口中听到罗迪克的英勇事迹之后,他几乎受到了许多年轻人的崇拜。
至于罗尔,他是我们中的特例。在场的几乎每个人都知道,他是个勇敢无畏的战士,是无数优秀勇士中最出色的那一群,他几乎就是勇气和胜利的代名词。可是,没有很多人愿意接近他。除了几个神经特别粗大的汉子和一些孩子,他的周围几乎没有出现过更多的面孔。当大家都在十几个甚至几十个围坐在一团时,他的周围几乎空出了一个圆圈,在他身边三步之内,一个人影都看不见。他在两军对峙时表现出的冷血态度大概真的吓住了我们的主人们,人们并非不想上前表达自己的敬意,但却不知应该怎么做才好。不少曾经亲眼目睹罗尔划开自己的动脉让米莉娅治疗的景象的人正在对自己的朋友讲述当时的场景,他们的表情看上去既尊敬又畏惧,带着难以形容的复杂情感。有些人听了讲述之后惊叹着不愿相信,但当他们仔细看看罗尔空洞的眼神和冷漠的表情之后,他们失去了验证这一切的勇气。
还不止于此,现场每一个曾经在战场上赢得光荣战绩的勇士们都曾接受到比斗的邀请,就连凯尔茜和埃里奥特也不例外。唯有罗尔,没有一个人向他提出过挑战,那些在场地中央耀武扬威的胜利者们每当将目光投向罗尔所坐的角落中时,总会下意识地移开,转向那些人更多、更热闹的地方。罗尔曾显露出的战斗方式让我们的主人们心中惶惑,没有人愿意去面对一个随时准备放弃自己生命的疯狂对手,即便是在一场友好的比赛中。
让我欣慰的是,罗尔的寂寞并没有维持太久。在众人刻意忽略这个阴暗的角落时,一个轻灵的身型跳跃着靠近罗尔,将一只酒罐轻轻放在他面前。那不会是别人,只能是我们热情的主人中最可爱的那一个,大祭司的孙女,年轻美丽的依芙利娜。她现在已经不佩带那个象征着神权和威仪的颈饰了,细长的脖子露出棕红色的肌肤,整个人也显得活泼生动起来。尽管面对罗尔时她看上去依旧显得有些紧张和畏惧,但她努力挤出一副笑脸,坐在罗尔的旁边,不时指着场地各处的人说着些什么,可能是在向罗尔介绍她的朋友。罗尔偶然开口说句什么,她就会喜笑颜开,滔滔不绝地说很长时间。罗尔已经知道依芙利娜曾经为我们做过些什么,他看依芙利娜的眼神中含着感激和亲切。但我看得出,他不太懂得怎么表达这种感情。我不了解他对依芙利娜的感觉如何,但起码现在看起来并不糟糕。
这是一个愉快的夜晚,英雄们受到了他们应得的礼遇。我在某种程度上受到了忽视——你不能指望那些士兵告诉亲切的主人们:“那是我们的后勤官,他很了不起,因为他可以扣我们的津贴。”——但这没什么好抱怨的。比起我那些优秀的朋友们,我确实是个平凡无奇的人。对于这些崇尚英雄和勇士的土著居民来说,我也只是个普通的军人罢了。出于礼貌,他们同我交谈,向我敬酒。我还应该有什么不满足的么?
正当我以为今晚的高潮已经过去,我们可以在喧闹中平静地等待天亮时,忽然,从场地中央传出一声高喊。这喊声听起来是那么亲切,又是如此的让人热血沸腾。这句话响起之后,场地内忽然安静下来,忽然,全场疯狂了,所有的男人们都大声呼叫起来,他们中有不少人争先恐后地涌入场中,生怕落到了别人的后面。有几个士兵也跑了过来,参加这个没有一个男人会讨厌的比赛。
罗迪克停止了应酬看向我,罗尔也暂时不去理睬依芙利娜,用他许久未见的热情的目光注视着我,就连弗莱德也停止了交谈,望向我坐着的地方。他们大声呼叫着我的名字,指向场地中央。这时候的他们看上去就像是群孩子,一点也没有一个将领、一个国王的样子。
“让他们见识见识你的厉害!”弗莱德挥舞着双拳大喊,他这副激动的表情和刚才成熟稳重的态度大不相同,把大祭司吓了一条。
我几乎没有经过思考就大声答应了一声,然后站起身,坚定又快活地大步迈向场地中央,那个今晚已经又无数了不起的勇士撒下汗水、接受敬意的地方。一边走,我一边向朋友们作出鼓舞人心的手势,我相信不需要多久,我就可以站在那里,接受今晚最狂热的祝福。唯有这种祝福是让我喜悦欢娱的,也唯有这种祝福能够让我受之无愧。
那句喊声是:“谁敢来和我比比酒量。”
第十三卷:激撞 第一百零九章 我喜欢这地方
场地中央聚集已经聚集起两三百个肤色各异、身体强壮、笑容可掬的男人们,无论他们是什么种族、什么官阶,此时他们看上去都没有什么不同。他们豪爽地和片刻之前还是陌生人的对手们大声打着招呼,祝对方好运。爱喝酒、对自己的酒量有些信心的男人们总是可爱的,因为他们通常不会遮饰自己的感情,都是些性格爽朗、容易相处的好人。和他们站在一起时,你会觉得这世界单纯得可爱,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端起酒杯,不需要说多余的话,你就能发现这世上最好的男人们。
“基德中校,你也来参加这样的比赛啊。”一个身材高挑的士兵热情地招呼我。我并不认识他,但这并不防碍我和他亲切地交谈。
“怎么,觉得我不能喝酒?”我略显骄傲地反问。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眼睛中露出略显轻视的表情。确实,和周围那些膀大腰圆的酒徒们相比,我确实瘦弱得有些可怜。但酒量这种东西并不是和身材成正比的,正躺在不知哪个角落里的达克拉就是最好的证据。
“不要瞧不起我,士兵。喝酒是不能看身材的。”我拍拍他的肩膀。
“我才不信你能赢过我。我的酒量在整个枪兵大队也是数一数二的。”他在言辞间并没有对我表现出多大的敬意,这也是我所希望的。在整个军队中,我或许是朋友们之中最随和最喜欢和士兵们玩闹的人了。我这样做并不是有出于什么高尚的目的或者特别的用意,我只是深知自己的能力。我之所以会是他们的长官,仅仅是因为我比其他人多出了少许的运气。我远比不上我的朋友们那么出色,甚至就连许多普通的士兵在各方面也比我强上不少。如果一切正常的话,原本我应该是他们中最平庸的一员,根本没有资格在士兵们面前摆出一副长官的样子来。而且,如果我那样做了,生活会少了很多乐趣的,比如说,像现在这样放肆的与最普通的士兵坐在一起开怀畅饮。
“要不要打赌?赌一个月的津贴。”我狡猾地笑着问他。
“好,一言为定!”他忙不迭地答应下来。
“这么快就同意了,也不仔细考虑一下?”我装做吃惊的样子,摆出一副胆怯的面孔说道。这时候我的感觉就像是在诱拐无知的少年。
“反正我又不吃亏,长官。你的津贴比我高好多……”
看起来,用这种特殊的蛇眠果酿造的饮料是这里非常流行的东西,看到一场如此盛大的比赛即将开始,许多人跑到自己的帐篷中取出几个酒坛出来,放在我们的面前。我粗略地估计了一下,如果他们并没有拿光储藏所有的酒,那么几乎每一个帐篷中都起码有三、四只酒坛,这样的藏酒量是相当惊人的。这里的土著居民私有的观念似乎并不是很强烈,人们乐于同别人一起分享自己的东西——当然,据我观察,老婆应该是除外的。一些历史书上说,这是这些土著居民落后愚昧的一面,我却认为,如果每个人都是那么落后愚昧的话,这世界没准会变得更好。
起码我们不会在争权夺利的战争中失去亲爱的朋友和亲人。
随着大祭祀挥舞起手杖,这场男子汉的比赛正式开始了。每个人面前都堆起了起码四、五个酒坛,有专门的人为他们倒酒计数。我无意一开始就全力以赴,只是以平稳的速度满满把那美味的浆液化开在口腔中,并且还有时间感受一下它不同寻常的回味。如果仔细感受,你会发现这种酒不仅会给你的口腔带来普通酒水无法替代的爽利口感,更主要的是,当你喝酒时,你会觉得酒液滚过的口腔嫩肉一阵麻痹。那种前所未有的清冽感觉事实上是麻痹的口腔受到清凉的液体冲击后带来的触觉。我猜,这就是这种酒最与众不同的地方。
你看,在那帮贪杯的家伙们正试图用速度压倒对手的时候,我还可以细细品尝酒的特性,并且我喝酒的速度一点也不比他们慢。这就是一个在酒缸里泡大的品酒大师和普通酒鬼的区别,我觉得胜负已经非常明显了。
在我喝到第十二碗的时候,第一个失败者已经倒下了。他的面色只是略显红润,一点也不像我们通常见到的醉酒者满面通红、口喷酒气的恶劣模样。除了满口胡话和身体瘫软之外,他看上去一切如常,就像是个正在说梦话的睡着了的人一样。当然,我并不知道如何把他从睡梦中叫醒。
一旦出现了第一个失败者,第二个、第三个也就相继出现了。我觉得十八碗大概是一个普通壮汉喝这种酒的极限,喝到这时候,第一碗酒的酒性完全发挥了出来,刚才还觉得软绵绵芳醇甘冽的液体从这个时候变得凶残起来,他们把一个又一个强壮的男人按倒在地上,没有丝毫反抗的力气。
那个和我打赌的士兵确实很不错,他还在坚持,而且看起来还能够坚持一会。他的目光刚开始变得迷离起来,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如果我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