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名留念的情况一去不复返了,并且他们从没有对保养装备有如此浓厚的兴趣,毕竟,保养装备就是节省自己的津贴嘛。
又是一个月过去了,坎普纳维亚城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活力,商人们重新活跃在河道商线上,给小城带来繁忙的贸易,我们的工作也步入了正轨。不久前城下那场埋葬了几千人的战斗似乎已经消失在人们的记忆中,而在河的对岸,温斯顿人好像也暂时满足了自己在战争中所得的成果,没有再像南岸发动攻势。一切是那么平静而自然,仿佛战争已经离我们远去。
战争当然还在,但人们不能在无休止的惊惧和恐慌中生存。在这毁灭与毁灭的间隙中,就请让平凡无助的人们感受一下这短暂的宁静安详吧。
也让那些注定要死在战场上的英勇战士们感受到生命的宝贵……
第五卷:破茧 第四十章 善行,恶行
这是我们自从当兵以来第一次穿上便装行走在城市的街道上,嬉戏的孩子和踉跄的酒鬼从与我们擦身而过,没有人向我们多看一眼。街道两旁破旧的房屋中不时传来被粗暴的丈夫殴打的老婆的哭喊声,让整条街道都热闹起来。哦,大家不用为挨打的女人担心,很早以前我就知道,真正被痛打的女人是不敢发出什么声响的。在这种时候,男人的粗鲁和女人的哭喊只是表达夫妻感情稳定深厚的一种有效的办法而已。
我和弗莱德完全溶入了这条街道之中,在我们身边工作或是闲聊的人们把我们当成了两个年轻的游人,不知道自己的主人正用友善和好奇的眼光打量着他们。
“打死她,带来厄运的不祥生物。”一个野蛮的声音传来。随之而来的,是一群人的附和。
“对,打死他。”
“就是这个邪恶的生物引来的战乱。”
“吊死这个让我们不幸的根源……”
……
一次私下的审判?这是不被允许的。我的朋友皱了皱眉头,虽然仍然在用一种高雅的步态行走,但明显加快了速度。
我跟着他转过街角,眼前的景象让我吃了一惊。
这远不是一次普通的矛盾冲突引发的骚乱那么简单,足有两百人聚集在一个小型的广场周围,指着广场中央的一具躯体唾液横飞地高声咒骂。这个令他们激愤的目标口角正流着血液,奄奄一息地趴在台阶上,双手不住地摸索,在她身边不远处,几个好事的男子拿着一根木棍,不时在地上敲打,发出声响,引得她伸手过来,却又把木棍扔给同伴,引得围观的人一阵大笑。
这个受到捉弄和辱骂的可怜女性身材窈窕,面目也十分俊秀,她之所以在这里引起那么多人疯狂的骚动,完全是因为她的种族造成的。尖长的耳朵和漆黑的皮肤充分向我们说明她的来历:这是个黑暗精灵,地底深处阴暗和罪恶城市的支配者,炮制暗杀、毒害和颠覆阴谋,无视生命、追逐杀戮的危险种族。正因为如此,她才在日光下失去了视力,以至于面对叫嚣的人群丝毫没有反抗的能力。
不止一份材料说明,一个地上种族的生命落入一群黑暗精灵的手中时,最好的下场就是死亡。但是,这份不可避免的馈赠总是被拖延到最后才会到来,在那之前,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和方法让你知道什么叫恐怖。黑暗精灵最喜欢的杀戮对象是一百岁左右的精灵族孩子,虐杀这些远亲的后代总能让他们感到满足。同样的,当地表的人群抓住一个黑暗精灵时,最常采取的措施就是直接处死,无需审判。
尽管我知道这一切,我知道即便交给我们的司法系统审判,眼前这个年轻的女精灵也很难逃脱死亡的刑罚。但眼前这一切仍然让我觉得难受:一群无所事事的人对一个在阳光下失去视力和任何自保能力的女性所表现出来的残忍、歧视、刻薄和冷漠让我非常的难受。我很想制止这一切,可我无法抹杀这种种族对于种族的仇恨,即便我再怎么反感,仍然不能否认我对于这个种族的敌意。
我看向弗莱德,他的表情也很复杂,想必,他此刻也陷入这种无奈的矛盾之中了吧。
“妈妈,让他们不要打这个姐姐……呜呜呜,是她把丽莎从那个很黑很黑的洞里带出来的。那群叔叔很讨厌,可这个姐姐是个好人,不要打她……”在我们身边,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但随即就被淹没在嘈杂的人群中了。
“杀了她!”在我们身边,一个中年妇女惊惧地捂住身边孩子的嘴,带头高喊起来,边喊边把一个鸡蛋砸向那年轻的女精灵。
鸡蛋在她的头上绽开,一团清浆迸裂,染污了她淡紫色的秀发。
有了这个妇女的带头,鸡蛋、西红柿雨点一般落在这个精灵的身上。她无法抵抗,唯有蜷缩起身体,任凭市民的愤怒倾泄在她的身上。
我听得见,在哄闹的人群中,一声声孩子的啜泣悄然传来。
“不要这样,妈妈,不要……”孩子尖声叫喊着,可她的母亲仍嫌不够,冲出人群,对着那个女精灵的面孔狠狠淬了一口唾沫。她的举动再次掀起了人群的狂热,人们雀跃着用更令人震惊的方式向这个女精灵发泄。这已经和种族仇恨没什么关系了,这是一种发泄,一种在战火中挣扎许久的懦弱生命对着更弱小的生命的变态的发泄。这是一种疯狂。
猛然间,我感受到了来自弗莱德的愤怒。
那不是一个贵族的优雅的愤怒,而是一个单纯的青年的愤怒。如果说种族对于种族的仇恨可以理解的话,那么当一个异族挽救了自己孩子的生命时,为什么居然还有人不抱丝毫感激之情,反而更张狂地背弃她、侮辱她、伤害她呢?
我能理解,那个母亲之所以这样做,是害怕成为邻人眼中的异类,在今后漫长的岁月中受人轻蔑。她必须用更猛烈的方式证明自己的清白,成为那安全的大多数。这些感觉我都能理解,但我的朋友不能。在他坚定而单纯的思想中,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即便要面对整个世界,也要坚持自己的真理。
这个问题,弗莱德绝对不能理解。
“杀了她!”这个时候,人们的狂热已经无法遏制,人群簇拥着向那个没有还手能力的精灵冲去。我和弗莱德奋力挣扎着,试图阻止这道狂乱的人流,却被淹没在这一片涌动的人潮之中。眼看着这个美丽而善良的异族少女就要因为肤色的差异而失去生命……
“住手!”一个温和优美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这声音并不大,却奇妙地传遍了每个人的耳朵,带这一种无法反抗的友善和庄重的力量,让在场的每个人都不得不遵从。
一个蒙着大号灰色斗篷的流浪汉随着这声低喝走出人群。他将自己的手杖交给那倒地的精灵,搀她走到一旁的树影中,减少阳光对她双眼的伤害,然后掏出手帕擦去她面上的污垢。直到他觉得自己的工作已经完成,满意地点点头转过身来时,都没有一个人上前打断他对抗众人的举动。
“为什么要杀她?”年轻的旅人发问。
“她杀了许多人,她该死。”最先回过神来的人开始将愤怒转移到这个陌生人的身上。
“是吗?”旅行者向人群走来。不知为什么,他接近的人都主动让出道路来,对这个勇敢的青年保持着某种特殊的敬畏。
他走到刚才那个为精灵哭叫的女孩面前。
“你叫丽莎,对吗?”他的声音温暖和善,消除了这孩子面对陌生人时的所有恐慌。孩子点点头,表示正确。
“你能不能告诉我们,这个姐姐干了些什么?”
“丽莎昨天晚上去城外的树林采果果,后来就来了一群黑色的怪叔叔,他们把带到了一个很黑的山洞里。我冷,姐姐给我衣服;我饿,姐姐给我果果。后来……后来姐姐带我回家,后来……后来……”孩子小嘴一噘,忍不住又要哭了起来。
“后来被妈妈发现了,然后大家都发现了,他们欺负姐姐,对吗?”
孩子用力点点头:“妈妈说姐姐是坏人,还不许我说是姐姐把我送回来的。可我知道,姐姐是好人。”
那流浪汉摸着女孩的头,认真地说:“叔叔知道姐姐是好人,丽莎也是个好孩子。”
他抱起孩子,转向那母亲说。
“她救了你的孩子,而你却这样对她!”这时候他的声音变得冰冷无情,仿佛带着从死界透出的阵阵寒气。
“我……我……”那母亲惊惶无助,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们应该感到惭愧!”年轻的旅人并没有追究母亲的责任,而是大声向每个人说到,“你们明知道这精灵的无辜,却依然要杀死她,要杀死这个比你善良得多和勇敢得多的生命。你们还不如一个孩子有勇气,起码她敢说实话,敢在你们犯罪的时候阻止你们。”
“可她是个黑暗精灵。”人们的气焰明显降低了不少,可依然有人出声反驳。
“哦?因为她是个黑暗精灵,所以就得死,是吗?那么对于她来说,因为你是个人类,所以也该死也是正确的吗?非常好,很正确的逻辑……”旅人的左手从腰间抽出两把晶亮的匕首,引起人群的一阵骚乱。
“你也该死,她也该死。你是个四肢健全的男人,她是个受伤看不见的女人。来,拿过匕首,一对一光荣地杀死你的敌人。来啊!证明你的勇气和正义!”他怒喝道。
那说话的男人退却了。每一个黑暗精灵都是天生的战士和魔法师,尽管伤痕累累,并且目不能视物,但仍然没有一个普通人有勇气面对这样的对手做生死搏斗。
旅人轻蔑地收起的匕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懦夫,如果不是有那么多的人在这里,如果不是她根本无法抵抗,你还会那么大声地说这句话吗?没有一个种族生来就是被仇恨的,也没有一个种族生来就有仇恨别人的权利。而且,尤其是在死亡面前,每个种族都是平等的。你们应当珍惜他人的生命,就如同珍惜你们自己的生命一般。”
“他们带来厄运,瘟疫、战争、死亡,那么多的混乱都是他们带来的,他们是不祥的生物。”又一个声音传来。
旅人的嘴角诡异地向上翘了翘:“他们是不祥的生物?那你们呢?你们是吉祥的生物吗?”他把孩子放到地上,忽然闪到那个叫嚷着的人的身边,从怀中掏出一只人骨制成的手掌,塞入那人的手中。
“啊……”那人尖叫着把这这堆骨头扔在地上,远远地躲开去,周围的人群也扩散开来,离开那白骨手掌很远。
“恶心吗?恐惧吗?害怕瘟疫吗?这是人类的骨头,你们自己的骨头。你们连自己的身体都厌恶,还有资格去说别人吗?不要这么愚蠢的自以为是了!带来战争的是人们自己的野心和贪婪,这和别的种族有什么关系?”那旅人重新俭起地上的碎骨。
听到这最后一句愤怒的话语,我的心里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惊惧,动摇不已。一种奇异的魄力压迫着我的思想,让我只像尽快离开这个地方,可我连迈开脚步就感到十分困难。弗莱德用力握住我的手,轻声告诉我:“放轻松,一个简单的恐惧诅咒。”
只一小会,这个法术的效果就消失了。但从众人的表情上来看,它显然受到了良好的效果。不懂魔法的平凡百姓认为自己受到了这个旅行者高尚人格的感召,受到了震动,于是他们羞怯地承认了自己的过失,纷纷离开了。旅行者将那个孩子领到黑暗精灵身边,让她对她的救命恩人说声:“谢谢”。
“丽莎乖,要听妈妈的话,不要再乱跑了。”黑暗精灵用双手摸着丽莎的小脸蛋,小声叮嘱着。她的双眼肿胀,不停地流着眼泪,口角还挂着血迹,可脸上却带着微笑。
丽莎的母亲听到她的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