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破家亡的悲惨处境啊。
为什么打仗、和谁打仗、怎么打仗,这和我们这些当兵的没有任何关系。对于我们来说,战争本身就是不幸的消息。我们提前结束了本应为期半年的新兵生活,进驻到靠近北部边界的第七军团防区,开始了紧张繁重的防御准备:加固城墙、设置哨卡、调动物资……这场莫名其妙的战争让每个人怨声载道,我们甚至不知道谁将会是我们的敌人,谁将挥动武器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将死在什么人的手里。
我开始忙着写家书,既是为了安慰父母也是为了安慰我自己。周围每个战友都强打精神,偶尔互相开开拙劣的玩笑,尽量抛弃关于战争的任何思想。不过,总有些神经粗大的人对战争没有任何感觉,比如说:我们的小队长卡尔森依然用睡眠来打发每天的大部分时光,这种人死了和没死的区别似乎仅仅在于会不会打呼噜;我的生意合伙人胖子拉玛就更受罪了:新的驻地附近既没有城镇,也没有村庄,这个贪吃的家伙每天都要与自己的食欲作艰苦卓绝的斗争。
这一段时间,各式各样的前方战报像潮水一样涌来:温斯顿军以德兰麦亚与克里特结盟,不愿放行为由,从北部边界兵分三路向我们先行发起攻击,目前离我们最近的西路两万大军已经攻到北部坚城提特洛城下,并与提特洛守备军展开了激战。在此之前,以铁甲重骑兵为主要军力的温斯顿军发挥出了强大的平地冲击力,一路上势如破竹,步步紧逼,将德兰麦亚军打得节节败退。但在地处龙脊山脉、依山而建、粮草充裕的提特洛城面前,铁甲重骑兵发挥不出太大的作用,几次攻击均告失败,这才止住了西路军推进的势头。另外,温斯顿中路军的推进也被阻止,而东部战场的温斯顿军在横穿坎森平原时中了埋伏,陷入了局部劣势。北方战线进入僵持阶段。
与之相比,南方的情况就稳定得多,克里特王国只是在边境地区陈下重兵,对外宣称只是为了作好抵御温斯顿入侵的武装准备,并没有进一步采取军事行动的意图,甚至征调粮食武器支援德兰麦亚。这让我们国家伟大的领袖们能够在焦头烂额之中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等待了半个月之后,前方传来消息:温斯顿西路军停止了对提特洛城的正面攻击,转而修造长期营寨进行围困,并同时试图分兵绕过提特洛进入龙脊峡谷,直接进入德兰麦亚北部腹地。
“差不多该轮到我们上战场了。”一天夜晚,弗莱德对我们说。
仿佛是为了验证这个才智过人的少年的准确估算,第二天,我们接到命令:第七军团全线开拔,急行军增援提特洛。我们出发了。
提特洛城倚着龙脊山脉主峰龙首峰北侧山坳而建,城外东侧即是龙脊峡谷的入口,穿过龙脊峡谷,即可进入一马平川的萨尔忒萨斯高地。可以说,龙脊峡谷就是进入德兰麦亚的北部广阔高原地带的一个大门,而提特洛城进可封堵峡谷,退则可稳守城池,可以说是打开这扇大门的钥匙。这座坚固的城池共分内外三层,均是由山中开采的巨大岩石砌造而成,坚不可摧,其中尤以外城最为坚固,连巨大的攻城器械也很难造成致命损伤。城墙沿山崖围成一个小半圆,高达数十步,城墙上每十步一个箭垛,宽可跑马。由于城墙并不长,因此只需一两千士兵就可以完成整个城防工作,而城中常驻守军近五千人,现在加上其他地区被击溃逃到城中的守军,城中士兵已经近八千人。外城只有一个吊桥城门,面向正北方,一遇战事便用铁链拉起,攻城士兵别无其他入口。但城中有直通龙脊峡谷的隐秘通道,被围时可以与后方保持联络。城内有源自龙首峰的暗泉涌出,日夜不停,足可供应城内居民驻军饮用。城中有天然形成的巨大山洞,其中储存了大量粮草,足可供应全城人一年的吃用。由于地处门户要地,城中大多是来往的货商,长住的居民反而较少,城中的士兵到是占了多数。由于提特洛地势险要,高城壁垒,得天独厚,进可直击千里,退可扼守要道,因此虽是小城,仍能名列大陆四大坚城之中,有着“龙峰之壁障”的美誉。
“如果完全放弃了对提特洛的控制,那么很容易在进入峡谷后被我们和提特洛的守军夹击,会面临极端不利的局面,而正面夺取又难以成功。这个时候他们必须以优势兵力控制提特洛,同时分兵尽可能切断提特洛与德兰麦亚腹地的联系,使他成为一座孤城,再想办法进攻,并等待后援部队的到来。”弗莱德一有时间就向我们这几个军事白痴讲解当前的战争局势,尤其是温斯顿的战略战术。虽然这一切与我们这些大头兵的思考水平的距离差得很远,但我们仍然听得津津有味。
“这种战略的问题在于,温斯顿人是否有足够的兵力进行分散作战。据情报了解,西路军总共不过两万人,并非是此次进攻的主力部队,加上前面战斗中的正常损伤,围困提特洛城后能够继续正常调动的军队不过万人。这个时候再分兵骚扰,通常会出现出现两头都空虚的情况,很容易被围剿。我们这一次增援提特洛,多半是与城中守军内外夹击,先歼灭城下扎寨的敌人,然后回头堵住进入腹地敌人的退路,完成一个大包围圈。”
“这么说,我们这场仗是赢定啦,哈哈哈……”达克拉笑着说。
“不一定,关键是要在温斯顿人后续增援的部队之前赶到提特洛城下。不过,从目前的战局来看,中路和东部的温斯顿人不太可能有足够的兵力进行增援,而温斯顿本土的后续部队又离得太远了。可以说这一仗的胜面比较大就是了。”弗莱德对着我们侃侃而谈,听得我们一愣一愣的。
“我才不管那么多呢,最好等我们赶到地方,温斯顿人已经知难而退,我们也就不用打什么仗了。我们还得回去开店呢,是不是,合伙人。”我满不在乎地说。
“是啊,合伙人,我已经快一个月没吃什么肉了。”拉玛咽着吐沫说。自从在酒馆里定下了“烧烤酒吧”的合作计划后,我和拉玛就相互以“合伙人”称呼了。这个称呼让我们这两个小掌柜颇有成就感,让我们感觉自己真的在经商方面脱离了家族产业的传统,有了自己的创造,同时,这个称呼也大大拉近了我们两个的距离。这个时候,连弗莱德他们都不怎么喊我们的名字了,他们直接称呼我们“老板”,我们坦然接受了。
“雷利,咱们换个位子。拉玛老板睡觉的时候老磨牙,我怕他饿急了把给吃了。”罗尔装模作样地开着玩笑,引得我们忍不住哈哈大笑。
“说起来,我今天问卡尔森,如果在人数相当的情况下,我们和温斯顿人正面交锋会怎么样?”雷利忽然想起了什么。
“他怎么说?”
“他说在温斯顿人的铁甲重骑兵面前,我们就像是一个裸体美女被扔到了色狼堆里,要多危险就有多危险了。”
“他就不能用个好点的比喻么?”
“我觉得这个比喻就挺好,裸体美女啊,啧啧……”雷利说着就忍不住流下了口水。
“这个败类!离我们远点!”
“打他……”
“算我一份!”
“嗷……救命啊……”虽然战争临近,但从没经历过战场的年轻人们丝毫也没有感到紧张。
或许必须踩着尸骨才会畏惧死亡吧,这是不久之后我才明白的道理。
第一卷:雏鹰 第九章 死去的合伙人
虽然连续保持了六天的高速行军,周围其他小队的不少士兵都已经疲惫不堪,甚至连一些老兵都没有了趾高气扬的劲头。但这对于经过了卡尔森地狱般长跑折磨的我们来说,却是轻而易举。当拉玛边吃着晚饭边跟我们说:“我刚活动开,就休息了。”的时候,瘫坐在一边的其他士兵愤恨不已地看着他,似乎都在琢磨着找个机会把这个挺能走的胖子拆开来研究研究,看看他体内有什么与众不同的构造。
弗莱德仍然在研究着不时传来的敌军情报:根据现有的情报显示,深入境内的温斯顿军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移动着,今天袭击了东侧的一座城堡,明天又出现在西部村庄征粮,虽然由于人数不多,无法给整个局势带来致命的影响,但却给人们的心中播下了恐慌的种子。一时间,似乎德兰麦亚整个北部高原四处都流窜着温斯顿人的铁甲骑兵,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来了多少人,也没有人知道他们下一步究竟想干什么。想必,这种混乱的局面也使德兰麦亚统帅部的高官们头疼无比,无法准确找到突入腹地的敌人主力,顺利实施铁壁合围的计划吧。
另外,提特洛城依旧每天三次与我们保持着联系:城下的敌人每天按时列队谩骂骚扰,努力想引守军出城应战,并也曾发起过小规模的偷袭,但并没有什么具有实质威胁的攻击举动,完全不知灭顶之灾即将临头。
因为无法顺利整理出这些零碎的消息背后的军事意图,我们的“国王”弗莱德先生无比苦恼。他总觉得整个战局背后隐藏着难以言说的危机,但所作的一切推论都缺乏可靠的依据,因此,他只能试图让自己相信,温斯顿西路军的统帅是个没什么经验的白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终于,我们结束了在一片旷野上的长途奔波,前方就是龙脊峡谷的入口。按照现在的速度,今天晚上就能穿过峡谷,在提特洛城下打温斯顿人一个措手不及。
正午的烈日直射在峡谷两旁高耸的巨大岩石上,说不出的狰狞可怖,与阴暗不见天日的峡谷内部形成强烈反差,隐约透出一丝诡异阴邪的味道来。进入谷口之后,只见左侧壁立千尺,高不可攀,遮挡住了原本应当射入谷内的阳光;而右侧却是一个陡坡,坡顶是一片树林,坡上却只有几从灌木杂草,想必是因为峭壁遮挡住了阳光,树木难以生得高大的缘故。
我们在谷内曲曲折折走了一半,距离谷口怕也是有了两、三千步的距离,初入谷时的好奇和警醒逐渐地放松下来。正是午后贪睡精神倦怠的时候,行军中的士兵们感到了身体和精神两方面的疲惫,精神渐渐恍惚起来。我也没有了东张西望的性质,希望能够早点走出这个地势险要的所在。
正在所有人都精神松懈松懈的时候,前方一阵轰隆隆的巨响,从两侧飞滚下来许多巨大的岩石和滚木,惊得走在前排的骑兵马匹一阵嘶鸣,四散乱冲开去,原本整齐的队伍顿时乱作一团。没有回过神来的士兵们呆立当场,还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一排排箭雨已经射了过来。
“敌袭!散开!隐……”一个骑马的军官挥舞着手中的马刀大声呼叫着,还没有喊完就被几支箭当胸穿过,坠落马下,在也发不出声音来了。不过,惊恐的士兵们已经不用他的提醒,四处寻找着能够隐藏身形的掩体。
“合伙人,快跑!”我身边的拉玛大叫着向后冲出去,我想跟上,但是没有。一支利箭从山坡上直穿进他的头部。我听见了头骨碎裂的细小声音,看见了这一生中对我来说最血腥最残酷的画面:
拉玛仰面倒在地上,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惧,面色灰白,两眼外凸,透着死气。箭头从拉玛头部另一侧穿了出来,两侧的创口处汩汩地淌着红白混杂的粘稠液体——不要告诉我那是什么。他一只手向前伸着,仿佛是要抓住点什么似的。
他已经什么都抓不住了。
他已经死了。
我的眼前一阵眩晕,头脑里一片空白,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想不出,看不见射来的弓箭,看不见从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