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面具- 第140节

雪梨不是绝顶聪明的女子，但毕竟也不是泛泛之辈，她在奥德利离开后便已经清醒地认识到——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自己的丈夫改变主意了。

但是与其说雪莉的智慧，倒不如说她拥有面对残酷现实的坚强心志。拥有预言者能力的她，若没有面对现实的勇气，又怎么可能去承受去分析那即将出现的预知梦？即使心中再是悲苦，她依旧能清醒地明白那个自己迷恋的男人在此刻已经屏弃了所有在他眼中可以成为障碍的情感。

甚至，她甚至能感觉到，那个男子依旧有着悲伤，有这绝望。但是与她不同，她即使能正视自己的情感，但却无法不收其影响。

只有这个男子，能享受着心中那份悲伤和绝望所带来的滋味。仿佛在成为另一个自己去观看自己主演的悲剧，就算心中如何酸涩，依旧能混杂着些须的快感继续观赏下去的残酷。

所有的情感，不论正面的还是负面的，如果细细品位，任何一种都是会让人着魔的。

这个男子，说他疯也罢，痴也罢，至少他已经做到了从古至今绝对没有人可以做到的事。那便是不收任何影响地去观看，去调节自己的思想和情感。

他对自己妻子的感情依旧没有变过，伤害自己的妻子，依旧能让他感觉到自己的痛苦，但是他却已经不会去回避这种痛苦。如果有需要，让这个男人杀死自己的妻子，也是可以的——即使要流着眼泪挥下屠刀，手腕亦不会颤抖半分。

“老大说你有办法。”弦愕然半晌，苦笑一声，随手把手中的阳之源抛给了一旁的涞叛，他已经完全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个玩意了，“看来，一个盲目崇拜者的话是不能信的，哪怕他是人界第一强者。”

“他依旧如此信赖我吗？”雪莉轻轻叹了一口气，“可惜，让你们失望了。”

话音刚落，弦和涞叛脸色微微一变，身形微微一动，便出现在了屋外，两人仰望着天空，眼中弥漫着一片颓然。

夜尘，这个人界第一强者，已经遍体鳞伤，鲜血混合着汗水侵湿了雪白的衣服，无力，但却十分倔强地挡在奥德利的面前，手中的银色光剑忽闪不定，仿佛随时就要丧失形体崩溃一般。

这样的他，别说是奥德利，就是弦自问也可以一合拿下夜尘。

和修，似乎也已经失去了抵抗能力，被奥德利轻松地提在手中，并且隐约可见一滴滴鲜血从他低垂的头部的阴影中落下。

“如何？雪莉应该把结果告诉你们了吧？”奥德利似乎对面前的夜尘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欠奉了，他笑吟吟地看着下面的人，“把阳之源交出来吧，既然已经知道了结果，再反抗就不是明智的选择了。”

“说梦话的话，麻烦说个有点创意的。”冷冷地放出一句，涞叛把手中的阳之源一抛一抛的，好似在挑衅。

“不必企图激怒我，你没有成功的可能，更何况，即使成功了，也只会让你下地狱。”奥德利仿佛在看一个小丑在演一个独角戏，摇了摇头，“怎么过了那么久，你还是这么轻佻，嗯……看来你的轻佻即将让你付出了代价。”

“小心！”身后的石屋中突然出现一声惊叫，随即一道模糊的身影突然从门口窜出。

这道突然出现的人影从涞叛上空掠过，在涞叛轻轻抛起阳之源的刹那，一把抓住便冲了出去——赫然是之前昏迷着的爱德华！

“找死！”涞叛脸色一变，就想追上去，却被弦按住了肩膀，她回头一瞪，凶巴巴地问道：“干吗？”

一道明亮的剑光横切在了爱德华的身前，让他不得不停下了脚步，他抬头望向攻击自己的人，沉默以对。

“把东西还回去。”夜尘发丝凌乱，苍白的脸上，神情冰冷，“别逼我杀你。”

“把凯瑟琳还来。”爱德华发出沙哑的声音，不知道在对谁说，似乎在对奥德利提要求，又似乎在对夜尘当初放弃凯瑟琳而救了自己的行为表示强烈的愤怒，“否则，就别想碰一下这东西。”

“没有问题。”奥德利轻轻打了一个响指，一道漆黑的裂缝从他的身旁出现，从中飘出一位女子——赫然便是凯瑟琳，“这次，她可是拥有了实体，只要我不改变主意，她便可以永远存在下去。”

“这……造物主？”若说之前的幻象仅仅是让弦去赞叹奥德利对灵魂的掌控，那么现在他已经在震惊与眼前奥德利那已经和神没有任何分别的能力。

制造灵魂仅仅是一个奇特的能力，但是如果把灵魂和肉体都创造出来并融合，这便是创造生命，这是不该存在与世界上的能力。科学无法凌驾与神之上，因为最大的区别就是，科学可以创造一切，却永远无法创造一个新的生命。

这是神身为造物主的能力，这是一个神圣并不容任何人染指的能力。

生命之所以宝贵，便是因为没有人可以创造，但是人人都必将失去。

繁衍仅仅是神赐予众生的能力，却不是科学本身所能涉及的领域。

“把东西给我吧。”这次开口的却不是奥德利，而是刚刚出现的凯瑟琳，她眼角含泪，哀求地看着爱德华，缓缓飘落在爱德华的面前。“我还想再抱一抱孩子……”

爱德华心中猛地一颤，就要上前把手中的阳之源交出来，但是他刚刚踏出了一步，便顿住了，他感觉到一股熟悉的寒气，在某处四散开来，这寒气只是普通的寒气，没有任何至少在客观上的杀伤力，但是却让爱德华停下了脚步。

他停下了向前的脚步，缓缓转过头来，便看到弦的身边已经多了一个巨大的冰块，那冰块中，有一个女子，面容模糊不堪的女子。

关闭了空间的通道，弦指着冰块，神情带着怜悯，“这才是你的凯瑟琳，她已经死了。”

爱德华呆滞地看着这个冰块，干裂到出血的嘴唇微微颤抖。

“我创造了一个凯瑟琳，一模一样的凯瑟琳。”奥德利飒然一笑，但是眼中充满了对面前这场闹剧的鄙夷，“既然对她如此执着，又何必去在乎一具躯体？”

“真的一模一样吗？”弦突然嘿嘿一笑，他接下去的话让奥德利的眉头微微一皱，“我曾经研究很久，试图找出或者制造出这世界上完全一样的东西，但是，无论我怎么努力，就是无法做到这一点，同一家店的椅子无论尺寸如何的精确，都存在着误差，甚至其材料本身的密度和年份也有着差别，我施展了无数次的魔法，无论怎么专心也无法让两次魔法中元素排列完全一样……如果曾经真的有神，他为什么没有创造一个一模一样的东西？答案很简单——神也做不到。”

奥德利的脸上的表情，第一次闪过一丝阴霾，但是他很快便恢复正常，轻轻摇了摇头，“好吧，我收回刚才的话，但是，又有什么分别呢？这细微的差别，就连身为制造者的我也无法清晰的捕捉，爱德华……你以前能感受到的，现在也可以，并且分毫不差。”

但是爱德华没有理他，只是喃喃地说着一句：“死了？真的死了？”

声音低沉，他随即用空洞一般的眼神望着那个被制造出来的凯瑟琳，突然惨笑起来，“别说不一样，即使一样又如何？死了就死了……哈哈……”

第二百零四章　夜尘的笑容（4）

即便是一样的东西，那又如何？

就算是一样的东西，也是不同的个体，得到也仅仅是个替代品，当作一个心灵的幻觉而已。

爱德华的笑声从低到高，直至歇斯底里，那疯狂而沙哑的笑声中，眼泪自眼角落下，但他却仿若不觉，任由脸颊流下两道痕迹。他想明白了，凯瑟琳死了，就算出现了一个一样的人，哪怕记忆，动作甚至思维也和死去的凯瑟琳一样，却依旧不是那个让自己甘愿舍弃一切的凯瑟琳。

心既然已经被一个死去的人留下烙印，便不可能像当初一张白纸一般去接纳，去迷恋另一个人。

笑声嘎然而止，爱德华仰面向天，脸上最后的一滴眼泪终于承受不住重量自下巴落下……

“啪。”

泪珠落在地上，便被撞得散了开去，只留下了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心碎般的声响，便不见痕迹。

“真让我失望。”奥德利惋惜地摇摇头，一拂手，凯瑟琳，或者是另一个凯瑟琳便带着黯然之色消散，如那滴泪珠一般消失无踪。

爱德华无动于衷，依旧漂浮在上空，一动不动，仿佛对眼前的一幕视若无睹。

“不过……”淡淡地吐出了两个字，便已穿过夜尘的封锁来到了爱德华面前，“死了也好，面对不了现实的人，死是必然结局。”

从手指开始蔓延，爱德华此刻仿佛是一座勉强建立起的沙雕被风开始吹散，渐渐化为了虚无，眼角积累的泪水，失去了眼眶的承重，悄然落下。而他手中的那个阳之源，被奥德利的手轻轻握在手中。

“你也是一样，夜尘。”在阳之源入左手的刹那，奥德利的右脚蓦然向后一伸，轻柔地点在了出现在自己身后准备给自己雷霆一击的夜尘的胸口之上！

时间仿佛在此刻蓦然顿了一下，夜尘额前的银白发丝仿佛被风吹拂时固定住了，怔怔地盯着离奥德利身边刺空的音色光剑，“我终究还是不如你……”

“喀嚓！”光剑仿佛玻璃坠地般碎裂。

夜尘艰涩地说出这句话后，一道鲜血从嘴角渗出，时间在此刻仿佛才恢复了正常，他整个人被那手掌上的大力击落，透明的波纹在他周身散开，宛若流星坠地，若是这样砸在地上，以他此刻的状态，恐怕将尸骨无存……

七阶职业者的细胞的确可以无限再生，但是这需要时间。况且，奥德利的阴之源力量在渗入之后，这种再生能力将大大降低，让细胞失去原本所拥有的活力。

“夜尘！”石屋之中走出的雪莉见到此情景不由惊呼一声。

不断坠落的夜尘在听到这个声音的刹那，快要闭上的眼睑突然睁开，银白色的瞳孔罕见地出现了波澜。

一道娇小的身影在夜尘即将落在地上的刹那，一把抗住夜尘的身体，并不断前冲卸力——赫然便是涞叛。

“咳！”被之前巨力差点压得喘不过气来，涞叛咳嗽了一声，把夜尘的身体放到了地上，却发觉夜尘此刻的状态有些不对。夜尘身体中的生机，正不断消逝，这让夜尘的呼吸也显得急促起来。

“怎么回事？为什么再生能力停止了？”涞叛额头的冷汗一下字冒出来了，一种恐慌自心中浮起，“麻烦了！”

“是殿下……是殿下吗？”虚弱地咳出一口鲜血，夜尘根本没有在意自己的状态，甚至无视了眼前的涞叛，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他听到了，他听到了在这万年来不断在梦中纠缠着自己的声音。

“亲爱的，真抱歉让你看到这些。”奥德利似乎真的充满了对妻子的歉意，仿佛是一个普通的丈夫把衣服弄脏了，增加了妻子家务活的负担那般自然，“不过，相信你明白，这是必要的牺牲。”

雪莉看了奥德利一眼，也不说什么，刚刚出现在她身边的弦手一划，便把自己和雪莉跨过百米的距离瞬间来到夜尘的面前。

当看到夜尘那虚弱的样子，一瞬间让她的神情微微有些恍惚，她看到了夜尘那银白瞳孔中唯一的一个倒影——便是自己。

如果说当年因为自己的丈夫被毁灭，让雪莉忍不住对夜尘起了一丝隔阂，那么此刻看到夜尘的样子，这丝隔阂却终究敌不过当年为自己敢与劈开面前所有荆棘的身影所带来的冲击。

但是饶是如此，雪莉依旧说不出一句适合在此刻说出的话。

看着雪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