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在数日后的子夜时分戛然而止,风影靠着屋外木栏杆,墨色的目沉静似幽潭,待榻边帝王昏昏有些睡意的时候。
有风轻拂过修竹,一身白衣和一身银衣的人儿翩然而至。
白衣男子,栗色的发,异色瞳眸,一身白锦织云袍子,翩然卓然,依旧俊美无滔。
银衣男子,依旧是银色的面具,凉薄微扬的唇,一身清冷的气质。
风影错愕地望着突然驾临的二人,黑纱蒙面的脸看不出多余的情绪,他挡在他们身前。
寒子夜淡淡地开口:“风大人,本座是来救夜姑娘的。”
风影僵硬的身躯柔和下来,他不知道,公子澈是如何与他多年的仇人走到一起的,寒子夜不是他的仇人吗?他们并肩而行让人着实有些不习惯。
寒子夜悄然入室,闪身至榻前,依旧带着他鬼魅的笑容。
扶苏愕然回首目光触及那银色的面具,似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在他指间轻轻一动之后,沉沉的睡去。
“姬扶苏,你不要命了?这样简单的包扎就确定自己能撑到她醒来?”寒子夜轻笑着说道。
在月匈前摸出一个瓷瓶来,倒出一粒药丸放入他的唇中。
又轻点他的穴道,将他抱向一旁的美人榻上。
“你不想见见她吗?”他望向门外的公子澈说道,唇边溢出一抹浅淡的微笑。
公子迈着僵硬的步伐走进屋内。
门外风影神色大变,寒子夜轻声道:“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风影挣扎了片刻,深望一眼扶苏,叹了一口气,掩门站在了门外。
公子澈的手颤抖地握住榻上女子的惨白的小手。
“她怀了他的孩子,你也知道了。”寒子夜说道。
公子,你是否该选择退出?他只是不想看着他沦为下一个“寒子夜”。
阿澈握着未央的手未说一句话,只是千言万语都淹没在了心潮之中,再次握起她的手仿若隔世。
从放她离开染宫那时所有的一切他都应该做好应对的准备,如今才发现数年前那个桀骜不驯的公子已死在了与她重逢的那刻。
祝国寺竹林里的那一剑,确实结果了他十九岁的人生,彼时公子不再是公子,不再是苏澈,只是一个沉沦于凡世情苦的凡夫俗子。
夜未央你说你的公子不该为凡世情爱所污浊,只是你毕竟不懂你的公子,他爱你,甘之如饴。
有泪水趟过茶色的眼眸,他挣扎着说出两个字来:“救她。”
寒子夜望着公子澈的双眸猛地睁大,“公子,你确定?”他浅浅道,看不清他银面下的情绪。
“是的。”公子澈颔首坚定道。
“即使牺牲你的性命?”寒子夜银面下的目紧紧地盯着公子。
“我这一生本是悲凉,若能以我之亡换取她的生我愿意。”他说道,有清泪滑过脸庞。
他是公子,墨川唯有此公子,染宫公子澈,此刻却为一个女子落了泪。
昏黄的灯影,清绝的公子,孤寂的泪水。只是侠士勿轻结,美人勿轻盟。
十三年前的童言戏语,成了他永生的劫……
“或许,我该让你和她说说话。”寒子夜低垂着眼眸走至榻前,纤长的手指至榻上女子苍白的唇上抚过。
一粒药丸落入她的唇中他已内力将那粒药丸送入她的腹中。
“她一会就醒了。”子夜说道,往屋外走去,“半个时辰后我进来。”
公子心一颤,或许这是他流连尘世的最后半个时辰了,嘴角微扬,他走向c抽ang榻。
未央睁开惺忪睡眼,白衣的人儿坐在烛光之中,榻旁的案前还有一盆即将盛开的海棠。
她不置可否地唤了一声:“公子……”
心颤颤地,有泪水流淌过冰冷的面颊,想扑入他的怀中却止住了,她现在是姬扶苏的妻子,是他孩子的母亲,她没有理由再同他纠缠不清。
对了,孩子……
她欲伸出手抚上自己的小腹,却被公子澈捉住了手。
温润如玉的容颜,在烛光之中显得更加柔和,少了那许不易接近的孤高,他就是如海棠花一般的男子。
她想缩手,却被他握得更紧了。
“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她读出他目里的隐忍,还有话里的伤感。她想她应该伸手抱抱他,今夜的公子,梦中的公子这么忧伤。
她想这一定是梦,这分明是葵庄里姬扶苏的卧榻,公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梦,夜未央想着,正因为是梦所以,才可以肆无忌惮。
她伸手搂住他的腰部,冰凉的指尖触及他灼热的身躯,他的心有一瞬停滞。
所有的情绪宣告着罢工,憎与恨,恨与怨,皆因她这个浅浅的拥抱,抛到了九霄之外。他贪婪地想她是爱他的,她的心里有一个位置放置着他。
他将她带入怀中,望着贴在他月匈口的小脸,他想他应该好好吻吻她。
不是染宫那时的霸道无理,他应该告诉她,他是一个温柔的男子,一直都是……
温热的薄唇贴向她冰凉的唇,这个吻如绵绵春雨,似夏日柔风。
这雨拂过春日紫陌东堤的杨柳,这风掠过夏日西池堤岸的白荷。
这是公子,最真实的公子。
她沉沦于他的吻中,一吻天荒。
不知过了多久,他离开她的唇,将她平放至榻上,于她耳畔柔声道:“活着,幸福着给我看。”
然后他身上幽兰的香味远去,榻边烛光与棠花在她的视线里变得模糊。
她感受到他指尖轻点她的穴位,她沉沉的睡去,唇边依旧喃呢着——
“公子……”
公子觉得自己的眼眶再度湿润了,这个女人总能乱了自己的心境,他笑了笑,好了一切将结束了,不悲不喜……
半个时辰之约,寒子夜出现在他身后,他已褪去那银色的面具,公子澈读懂了他此刻悲伤的情绪。
他轻笑:“这是我自己愿意的,与你无关,你无需自责。”
寒子夜亦是笑:“我不会自责,这是唯一能救她的方式,是你选择的。”
公子,默了。
子夜望了一眼未央,望了一眼屏风那处躺在美人榻上的扶苏,“你牺牲自己成全他们你不后悔?”
公子再度笑了:“后悔,可是我知道她若死了我会更后悔。”
“你放得下你的父亲?”
寒子夜的话语让公子呼吸一窒,纤长的睫毛轻颤,茶色的瞳仁轻动,“我早已放下。”
子夜沉声道:“我答应你,她若活了我必将你的身体保存在水晶棺木里,让你的灵魂长留子川我栖息之地。”
“谢谢。”公子温柔道。
子夜能理解公子,他只是不想他堕入轮回后,轮回之路里再也遇不上那个叫夜未央的女孩。如是还不若让灵魂存于凡世,静静等候哪一树的花开。次日
清晨
阳光透过窗棂,棠花轻绽。
未央觉得自己做了一个美好的梦,梦里有公子,梦里满是公子。
她有些吃痛地起身,望见一个银色衣衫的男子负手而立在窗前。他回首,对她施施然笑。
他说:“醒了就好,我也要走了。”
他闪身至她身前,纤长的指轻点她的肩头,一封信落入她的手中。
“等我走远了你再看。”他说道,离去。
未央看着寒子夜将门打开,门外站着风影,他的肩头撑着一个人。
——是公子。
她心头一惊,原来不是梦——
公子来过。她的公子昨夜同她讲了话,还吻了她。
她起身下榻的那刻,看到屋外寒子夜妖媚的笑容,他抱着昏睡的公子澈离去。
心被猛击了一般,想要倒下,却被另一只大手紧紧地抱住。
“央央……”
她回首,望着身后玄衣男子担忧而又难掩惊喜的目,他怎么变成这般模样?这是姬扶苏吗?
“我怎么了?”未央喃喃自语道。
“没有,只是生病了。”扶苏说道目光有些躲闪,吃力地抱起她走向c抽ang榻。
生病了?为何感觉腹部已无了那个生命的跳动,为何感觉这颗心不是自己的,为何有想要流泪的冲动?
扶苏喉间有些哽咽,门外风影接过仆从的食案端了进来。
他颤颤地迈动着步子,将膳食摆放在榻前桌案上,然后欲仓皇离去,却被人猛地捉住了手腕。
“公子怎么了?”她问道,泪水趟过脸颊。
风影心一紧,挣脱开她的手臂仓皇而逃。
扶苏凝眉,显然扶苏亦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他的聪慧早已猜到未央醒来与公子澈有莫大的关联,他一会儿定是要问的。
“吃点东西吧。”他撑着身子对未央说道,给她盛粥。
未央想起方才寒子夜给她的信。
是公子的笔迹,笔态风流,字体飘逸——
阿央,活着,幸福着给我看。
这是昨夜萦绕在她耳畔的靡靡之音,只是这一刻跃然纸上,换来的是女子此刻的声泪俱下。
信中还有一张纸是陌生的字迹,他说:他用他的心脏换你活着,所以请你一定要幸福,夜未央。
未央十指压在自己的心口,这里跳动的不是她的心脏而是公子的心脏。
公子将他的心脏给了她,换她活在这个世界上。
只是公子……这不是我想要的,我从来不曾想过你要离我而去,你要我以何种姿态活下去……
我错了,错过了你的好意,你的深情;我用自己的骄傲将你践踏的体无完肤,你是公子,不应该为情爱所困的公子……
是我,一切都是我的错。
他在伤痛与绝望中选择住进她的心里,却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她一个巴掌拍打在自己的脸上,夜未央,你真他妈该死!
扶苏错愕地望着未央,他已经猜到了事情始末,夜未央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他心疼,公子澈对夜未央的爱让他觉得自愧不如,那是一个同样愿意拿生命来爱她的男子,只是他比他先履行了……
他伸手将她抱紧,“夜未央,你这般折磨自己是要我也死了你才安心吗?他爱你,你觉得愧对他,可是我呢,你有想过我?”
“可是我做不到,做不到,公子他住在了我的心里,他用性命换我活着,我做不到在他面前去深爱一个人了,我做不到了……”她呜咽着,开始语无伦次,她和姬扶苏之间是否将永远隔着一个公子?
“不!你这样做不公平,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会代替他为你去死……”扶苏的心沉至谷底,他不要,他不要她这样就将他判了死刑。
良久,时间凝固。
“他不是说过,要你活着幸福给他看,这是他的心愿,我能帮你做到,你要幸福给他看你一定要做到……”
“不,你走啊,你走!”未央猛地推开他,“姬扶苏,不可能了,再也不可能了,他住在我这里,这里永远隔着一个公子!”
她指着她的左月匈口,呜咽道,泪如决堤。
白鸠,小葵他们都闻声赶来,唯小葵进了屋内心疼地望着未央又将扶苏拉出去,“让她静一静,她很不好受。”
扶苏甩开小葵,“不,我要陪着她!”
“央央……”他愈是靠近,她愈是躲往c抽ang榻内。
她依旧呜咽着:“你走……不可能了……”
“我做不到。”
“威帝,让她静一静!她很不好受,不要再刺激她了。”小葵厉声说道。
扶苏岂是那种说放手就放手的性子,他依旧坐在你榻前不肯走。
白鸠、楚知云等人看着他摇摇欲坠的身子于心不忍。
白鸠箭步上前,点了扶苏的穴,扶苏就这般倒在了白鸠的怀里。
“公孙白鸠,这是我他妈遇到你来你做的最果断的事。”洛小葵说道,方才风影,楚知云都在犹豫唯公孙白鸠上前。
“知云,你来照顾皇上。”白鸠将扶苏递与楚知云。
洛小葵留下来照顾夜未央,小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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