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不是他得了去,但这么大的变故之下,他也是无法置身事外了!”林纬文轻咳了一声,说道:“你浑说什么?师父和各位前辈自有明断,断不至于委屈了谁的!”张国豪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干笑了两声,说道:“师父素来英明公正,咱们玄武宫领袖正道几千年,又曾委屈了谁?”林纬文嗯了一声,只是死死地盯着关天养,不说话。
关天养先是洗掉手脚上的泥,这才捧水洗脸,从倒影中见关卿云神情凝重地看着他,就笑道:“姐姐,你这是担的哪门子的心?”关卿云唉了一声,欲语又止。关天养转过身来,抹掉身上的水珠,呵呵地笑道:“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我是福大命大,什么样的坡坎跨不过去?”跳上岸来,从乾坤袋里取了干净的衣服换上,见关卿云还是愁眉深重,摇了摇头,以传音之法说道:“我这条命现在值钱着呢,谁都不敢拿我怎样。再说,就算他们真想对我做什么,就凭你我又能怎样?”
永和宫是崂山地面上除了毁去的东天宫外最大的庙宇,由小蓬莱外门弟子执掌。魔道来攻之后,小蓬莱已将一众人等尽行遣散,如今已成了玄武宫的暂居之地,也是正道各派的指挥中心。
关天养在林纬文的引领之下,直趋宫内永和宫前广场。
永和宫坐南朝北,沿着一条中轴线建在,共有大小建筑百余处。永和宫便是主殿,殿前有演法讲经的广场,占地将近两百余亩,最是宽大。如今已成了正道各派议事之所,守卫森严,闲杂人等无故不得进入。
广场上席地坐着百多号人,服饰各异,单从气势上来看,个个不凡。见关天养来了,嗡嗡的议论之声戛然而止,俱都将目光投了过去。
关天养倒是坦然得很,视百多号各派掌门有如无物,只是朝着识得的故意作揖致意。直走到居中而坐的梁师曾面前三丈处,这才停下,躬身道:“晚辈关天养,奉召而来,见过梁真人!”
梁师曾满脸和霭的微笑,伸手虚扶,“关兄弟不必多礼……”指着设于他左侧上首的蒲团道,“先请就坐!”将拂尘一扫,就对林纬文道:“开始吧!”
林纬文应了声是,昂首走到场中,作了个团揖,便朗声介绍起了崂山大战的战果和各家的损失情况来。说了约小半个时辰才算完结。
关天养倒是一点也不怀疑正道在这场大战中占尽了优势,毕竟如他对小蓬莱弟子所说的那样,正道在与魔道大规模的会战中从来不曾输过。各派听了,莫不振奋,都嚷着要趁势将魔道斩草除根,永久地杜绝祸乱云云。
梁师曾轻咳了一声,神情严肃地道:“虽说魔道吃了大亏,但根本未损,再者杀人三千,自伤八百,真要将他们斩草除根,我等的伤亡必然也会极大,又拿什么去降镇鬼魔?正魔二道相持数千年不下,其根本原因还是我等不够齐心协力,不然哪能容魔道妖孽猖獗至今?不过魔道为患虽烈,却也是疥癣之疾,鬼魔方才是腹心之患。自打龙山鬼魔破印而出的这几年来,我等是深受其害,更是有上千弟子死于非命。惜也,痛也!”当真是满脸的痛惜之色,连素来自认很会演戏的关天养也是大起佩服之心,暗道:“难怪这牛鼻子能代表玄武宫统率正道,撇开实力和智谋不论,单就这表演的功夫,那也是无人能及的……”
梁师曾娓娓地说了茶盏功夫,竭尽其能要让各派掌门意识到鬼魔的可怕。说来他也是没有白费力气,只从神色来看,在场的掌门们有一大半都被吓住了,一个个脸色发青,不由自主地张皇四顾。见火候已到,梁师曾便转头向关天养,笑问道:“关兄弟,你可有什么话说?”
关天养答道:“晚辈后生小子,哪有资格置喙?不过是服从安排调度,为早日封镇鬼魔,竭尽其能罢了!”
梁师曾点头赞许了两句,便又将目光转向众人,说去年在封印灵泉山极阳之眼里的鬼魔时,化城寺一位前辈大师——他没有直接说是了然,但化城寺的名头已足以教在场众人噤若寒蝉——亲口说要将鬼魔封镇,非得借用通天鉴之力不可,“……三百多年前,通天鉴显世,曾为敝派逆徒楼子方所得,怎奈他死活不愿交出,因此也掀起了一场又一场的腥风血雨,无数同道好友死于纷乱。尔后楼子方逃遁,至今不知所踪,通天鉴残纹也是下落不明。十多年前,有传言说通天鉴残纹现于九夏城商人宋奕之手,红莲宗是闻讯而动,置【自律公约】和泰山践盟于不顾,全然不惧乾坤庭的惩戒,将宋家满门尽灭,夺取了宋家的祖传之宝,也就是传言中的通天鉴残纹。这些虽是陈年旧事,在场各位莫不清楚,特别是关兄弟,更是亲身经历了那一场变故。不过,红莲宗却一直不承认得到了通天鉴残纹,反倒一口咬定是关兄弟得去了。时至于今,不单红莲宗,魔道各宗各派更是尽起精锐,前来抢夺。纵然是捕风捉影,毫无实据,我等也绝不容通天鉴残纹落入魔道之手,更何况如今通天鉴残纹已不单单是一件神器残纹而已,它还关乎着天下的存亡,无数人的生死。是以我等绝不容许它落入魔道之手。”
话至于此,已是煽动得群情激愤,好多人都振臂高呼,绝不容许魔道践踏神器,更不容天下命脉掌于妖邪之人手中。纵是如此,也没有公然质问关天养,通天鉴残纹到底是不是被他得了去。
关天养像看戏一样,全然不为所动。不单是脸色,就连眼神都不曾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仿佛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是幻像……
直待众人的情绪都得到了一番发泄之后,梁师曾又才说道:“神器有灵,福缘深厚者得之。我等乃修行之辈,深谙天意不可抗逆之理,纵然通天鉴残纹摆在面前,那也没有争夺的必要。”
【四百八十四、智斗(中)】
没想到这番十足虚伪的话竟然得到了绝大多数人的叫好,都说不该自己得的就绝不能伸手,俨然全忘了几百年来争得你死我活的旧事。关天养也不知是气愤,还是实在无法忍受,竟嘿嘿地冷笑了起来。梁师曾虽近在咫尺,却是视而不见,继续说道:“但为了苍生之存亡,各派道统之延嗣,我等又岂能固守陈规,依旧不为所动呢?该当奋起之时,自然该当挺身而出,为天下安危尽一份力。所以这通天鉴无能如何也不能让魔道夺了去,哪怕是拼至最后一人,也一定要争取通天鉴残纹归于我等之掌握。不然我正道亡在旦夕,天下苍生也是亡在旦夕。”
好堂皇的理由。关天养真想击掌而赞,但他深知这样做了,必然得罪在场的绝大多数人,接下来的事情也就不好办了。梁师曾编出这一套说辞,不外乎是为自己,为所有人争夺通天鉴残纹而争取道义上的制高点。在他的鼓动下,所有人都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去抢,去夺,且还都是正义之举,谁若是反抗,那就是与整个正道为敌,是邪魔外道。
这就是正义么?若这真的就是正义,那什么又是邪恶?
在数十位掌门表态无论如何也绝不能容许魔道夺去了通天鉴残纹后,梁师曾意识到该是向关天养摊牌的时候,便扭头问道:“关兄弟,若是你,又会怎么做?”
关天养咧嘴一笑,说道:“这个么……晚辈也不好意思装清高,神器的诱惑力那是没得话说,真要是有机会,我也会不遗余力地去抢,真要是抢到了手,更会千方百计地避免被人抢了去。人心都是自私的嘛,我这样做应该不算过分吧?”
梁师曾笑道:“当然不算过分。若是我得到了,也一样会这么做的。可若是天下公义与个人私心相冲突时,关兄弟又会怎样抉择呢?”
“哎呀……”关天养长吁而叹,佯装难以取舍地说道:“一味顾全自己,那必然牺牲天下人,到头来怕是连自己也不保……这个道理晚辈还是懂得的。”
梁师曾点头赞许,这道理也是他原本准备好了用来挤兑关天养的,暂时是用不上了,便道:“若能如此,那便是我等之幸,天下苍生之幸了!”也就没有再继续追问盘诘,而是说若是此番取得了通天鉴,必然善加使用,为天下苍生,为正道各派造福,绝不能再使其成为祸乱之源。
道行宣了声佛号,大赞善哉,问道:“梁真人的本意是极好的,只不过神器的诱惑实在太大,要怎样做才能避免私心觊觎,不再成为祸乱之源呢?”
李延极叹道:“若能如此,那当真是千古头等幸事呀!”
有了他们俩打头,所有人都不吝溢美之辞,大加赞誉起来。
梁师曾倒也稳得住,丝毫不为所动,始终保持着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有人就问如何做才能避免成为祸乱之源。他这才不徐不急地道:“其实很简单,那就是以我正道的名义来掌管通天鉴残纹。但凡正道门下,皆为其主,既不是我玄武宫的,也不是大慈悲寺的,更不是重极门的,它就是我们大家的,是所有坚守正义同道的。若能如此,试问大家还有争夺的必要吗?”
霎时间,全场静寂若死。
好半晌,有人才嗫嚅着问:“那,这个,又该怎么管理呢?”又有人问,“既归于正道名下,那是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接触到?”还有人问:“又怎么保证不被某些人或是某些门派据为己有呢?”
面对顷息而至的数十种问题,梁师曾淡然自若,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直待没人再提出新的问题后,他才说道:“要做好说难不难,说不难其实也难。我的初步构想是将通天鉴残纹存放于某处,各派据实力派遣弟子拱卫,以防魔道抢夺。凡我正道各派,不论规模大小,皆有轮流掌管之权。一年自然太久了些,轮流一圈,那就是将近两百年了,万万不行的。一个月或许可行,轮流下来,也就是十多年。当然,这也是我个人的初步构想,至于具体的操作细节,那还要大家商量着定!”在他的抛砖引玉之下,所有人都热烈地讨论了起来,俨然是通天鉴残纹已经在手了似的。
这一番讨论直耗了将近一个时辰,直到有人高声道:“说这些有什么用?通天鉴残纹在哪都不知道呢,还是得到手再说吧!”高涨的情绪顿时黯淡了下来,好些人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了关天养,只是有所顾忌,不敢当面质问。
关天养也知道与梁师曾、与玄武宫正面较量的时刻来临了,心情不免有些激荡。迎着梁师曾投来的目光,他还故意装出了几分慌乱来。见梁师曾一副万事皆在其掌握中的样子,心下却是冷笑连连。
“关兄弟……”梁师曾故意提高了音量,将所有的讨论声都压了下去,但面带微笑,显得异常和气,“我能请教你个问题么?”
“不敢当!”关天养客气地道:“前辈请赐教便是!”
梁师曾略顿了一下,满脸布起从容和善的笑意,这才说道:“我等从来都不曾怀疑过你,只是传言如此,且魔道尽起精锐,来势汹汹,我等也不得不就此弄个明白。请你理解!”他还是没有直接询问,反而是继续绕弯子,分明是要完完全全占据道义的高点,将关天养逼到退无右退的死角。
关天养想笑,想讥刺,想一拳将梁师曾的那张脸打得稀烂,但他也知道,一旦情绪失控,有半点不智之举,那就会落入梁师曾的控制,再也找不到半点翻盘的机会。好在他的意志强得超乎想像,任凭梁师曾怎么刺激都不会失去对情绪的控制,当下故作轻松地坦然一笑,说道:“前辈是想问通天鉴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