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天养接过藤环,道:“放心吧,我会重新帮你祭炼好。下次见面时,保证还你一个原模原样的!”
杜若抹掉眼泪,道:“这可是你说的,还不来我可会拿棍子抽你!”
关天养道:“尽管抽就是!”取出宋奕赠他的短剑,道:“这把剑是宋大叔送给我的,这些年一直随身带着。虽不算什么好东西,也留给你作个纪念吧!”
杜若接过,又哭又笑地道:“咱们这算不算交换定情信物呢?”
关天养脸皮微烫,道:“估计算吧。只没想到,我一个乞丐出身的市井小子,竟能得到东海小蓬莱的杜大小姐垂青,何等荣焉?”
杜若道:“只没想到,我一个东海野岛上出身的采药女子,竟能得到名震九夏城的小关少爷垂青,何等荣焉?”
说完这话,两人都哈哈地笑了起来,顿时离别的悲戚冲淡了不少。
出到院里,见关卿云和另几名小蓬莱弟子已经作好了出发的准备,关天养就问道:“关姐姐,你们现在就走么?”
关卿云道:“是呀,越早走麻烦越少!”
关天养点了点头,道:“那麻烦你替我向杜大先生告罪,就说我没能照顾好杜姑娘,以至于她身受重伤,连法宝也毁了。他要杀要剐,我在九夏城等着就是。”
关卿云笑道:“听你这话,好似我们三师叔成了魔王一样凶煞。阿若,还不快教训教训他……”
杜若情绪又低落了下去,用脚尖在青石地面上划着,不言不语。见她这般,关天养的心又痛了起来,道:“杜姑娘,你回去以后要好好养伤,争取早日康复……”
杜若点了点头,说:“我知道!”
关天养一咬牙,起手道:“既是如此,那诸位路上多保重,恕我不能远送了!”
关卿云道:“你也要小心些才是,免得阿若悬念!”
关天养点头道:“我知道!”
关卿云起手道:“告辞!”伸手牵起杜若,掐动印诀,驾起遁光消失在了夜空里。
【一百三十七、心伤】
关天养久久望着东方的天空,似乎不愿相信杜若已经离开了。
不知四丫什么时候走了过来,轻声道:“哥哥……”
关天养这才低下头来,看了神情郁郁的四丫一眼,道:“怎么了?”
四丫道:“杜姐姐已经走了……”她的眼瞳似也蒙上了一层水蒙,似有无尽的心事,欲说还休。
关天养道:“我知道!你怎么还没睡?”
四丫嗯了一声,道:“本来想送送杜姐姐的,可她走得太快了些!”
“这有什么?要不得多久,你也就是小蓬莱门下了,自可与她朝夕相处!”言罢,叹了口气。
四丫摇头道:“不,哥哥,我不想拜入小蓬莱……”
关天养吃了一惊,道:“为什么?”
四丫道:“不想就是不想。”
关天养道:“这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而是要不要的问题。你学了小蓬莱的心法,而不拜入其门下,后果有多严重你又不是不知道……”话还没说完,四丫抢着道:“我不怕。大不了把我废了就是。要不是你让我练,我才不会练呢!”
关天养气急败坏,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见四丫神情又是委屈,又是坚定,知道硬来是没有用的,不由叹了口气,放软了语气,道:“旁人想尽办法也得不到这样的机会,你反倒不珍惜,总得有个缘由吧!”
四丫道:“我,我,我怕……”
“怕?”关天养更奇了,道:“怕什么?”
“我怕以后再也见不着你了?”
关天养笑道:“这是什么道理?”
“都说山中无岁月,世上已百年。我若去了,你又不去,岂不是这辈子再难有机会见着了?”
听着这话,关天养心下骤然凉了。
山中无岁月,世上已百年。杜若这一趟回到小蓬莱,岁月倥偬,倏忽百年,即便记得自己能如何?自己不过凡夫俗子,寿命有限,数十载匆匆而过。再次重逢时,她依旧今日容颜,而自己却是白发皤然,垂垂老朽。更或者自己早已埋入荒冢,成了一坯黄土。
那样的重逢还有什么意思?
霎时间,关天养只觉得心如刀割般疼痛,眼泪潮涌般而下,蹲在地上,无声地呜咽。
四丫见他突然哭了,被吓得不轻,扶着他的臂膀,道:“哥哥,你,你这是怎么了?哪不舒服吗?”
关天养喃喃地念道:“山中无岁月,世上已百年。山中无岁月,世上已百年……既是如此,为何要许下十年、百年相守的承诺?”
四丫听着这话,如遭雷击,脸色瞬时惨白了下来,颤声道:“哥哥,你,你是为了杜姐姐么?”
关天养哀号了一声,道:“不,我只是怪我自己傻,真的真的很傻……”
四丫听不明白话里的意思,问道:“你不傻,你怎么会傻呢?”
关天养看着她,道:“我若不傻,又岂会与她相约百年再会?”
四丫顿时呆了。
关天养跪在地上,喉咙里发出霍霍的声音,似哭又笑,眼泪鼻涕一起流了下来,说不出的凄惶。“百年之后,我岂非早成了冢中枯骨?那样的等待还有什么意思?”
四丫道:“不,哥哥,怎么会呢?只要你勤加修炼,又岂有性命之忧?”
关天养像听着了一出笑话,哈哈地大笑了起来,道:“修炼?我拿什么来修炼?又去哪修炼?修行界规矩那么多,我纵得了所有的修行功法又能如何?稍有不慎就触犯了禁忌,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谈什么修炼?”
四丫道:“那我就拜入小蓬莱门,到时再求他们把你也收录了去,这不就成了么?”
关天养摇头,神情说不出的苦涩和绝望。四丫扶起他来,道:“事在人为,哥哥,只要你坚定意志,总能成功的。前几年那么苦,连饭都吃不上,眼看冬天来了,就担心会不会被冻死、饿死,那时候又怎么想得到几年后的今天会是这样的?”
听了这话,关天养的心里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暗道:“是呀,几年前何曾想到会有今天?我若不努力,一味的放任自流下去,别说等百年,不过四五十年就死了。到时杜姑娘见不到我去找她,那该有多伤心?不行,我一定得努力,就算是不能拜入小蓬莱门下,那也不能放弃修行!”
四丫见关天养的精神振发了起来,也很高兴,道:“再说,杜姐姐是回去养伤,又不是再也不能出来了。万一她哪天伤好了又来看你呢?所以你要振作起来,为了杜姐姐,不管多艰难,你都要在修行这条路上走下去!”
关天养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道:“那个,其实刚才我也是一时糊涂了。放心吧,我没事……”听着街的梆子已经敲过四更了,就道:“天也快亮了,赶紧去睡会,明天还有得事你忙的!”
四丫道:“那你也早点休息。”甜甜地一笑,这才回房去了。在她扭过身的那一刹那,一行清泪从眼里滚了出来,若不是及时捂住了嘴,已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关天养回房后,倒头就睡,根本不曾知道四丫抱着枕头哭到了天明。
天还不亮,关帝庙就热闹了起来。大人的吵闹声、呼喊声,小孩的哭闹声、尖叫声,咳嗽声、聊天声再加上偶尔爆发出来的欢笑声,乱成了一锅粥。
这么多年来,关天养还从来没有被吵醒过,今天却是第一回。
他极其恼怒地爬了起来,衣服也不及穿,拉开房门,见三个七八岁的孩子在蹲在门口弹珠子,输了的不认账,赢了的穷追不放,吵个不休。院中是几个小姑娘在跳绳,不时发出一阵拍手的欢呼。另有几个十来岁的孩子爬到梧桐树上,正准备把树梢上的喜鹊窝给掏了,树下有几个围观的孩子,都引颈而望,叫道:“还差一点,一点了……”
别的关天养尚可容忍,但这窝喜鹊却是他从外面捡回来的,已经养了好几年,无论如何也容不得被这帮土匪一样的野孩子给掏了,当即怒喝一声:“干什么,下来!”
最上面正准备摘下喜鹊窝的孩子被吓了一大跳,手脚一软,就滑了下来。树下树上的孩子都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关天养两步抢过去,稳稳地接住了,喝问道:“谁让你们上树的?”
那孩子已经吓得面色焦黄,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哪里顾得上回答关天养?
树下围观的孩子见他来了,都一窝蜂似的散了。树上的也一个接一个地溜了下来。
关天养怒道:“我告诉你们,以后不准爬树上去,更不准掏鸟窝,知道吗?”
孩子们都惊惧地望着他,纷纷点头。
见楚庸坐在石桌边修剪指甲,恍然什么也不知道的,气更不打一处来,喝问道:“楚大平庸,你为什么不制止他们?真要是摔出个好歹来,我看你于心何安?!”
楚庸抬头一笑,道:“有我在这,怎么能摔得了?你的担心是多余的!”
关天养拿他没办法,只得哼了一声,心说:“都是杜姑娘和四丫闹的,好好的一个家被折腾成这样,还教人怎么住?晚上我也不回来了,就住知真斋的后院……”正要将这帮孩子打发走了,就见一群男女从内院围了过来,跪在地上求饶。
关天养才知道他们都是这些孩子的父母亲友,没好气地道:“你们也该仔细点,这一大早的,爬那么高的树上掏鸟窝,万一摔着了怎么办?杜姑娘也走了,可没人再给你们治了!”说完,哼了一声,甩手走了。
四丫也是一大早就被吵醒了,好不容易逮个空做好了早饭,正赶来叫关天养吃,就见他衣服也不穿就往外走,叫道:“哥哥,你作什么?”
关天养道:“还能作什么?自然是去栖凤街!”
四丫道:“那也得吃过饭再去呀!”
关天养道:“不吃了……”
“那你衣服也不穿了么?”
关天养这才意识到自己只穿了中衣,又好气又好笑,道:“幸好你提醒了……”见那些孩子的父母还跪在地上,就道:“都跪着做什么?起来,都起来,忙自己的去!”
大家又都叩头谢恩,这才陆续地散了去。
【一百三十八、重伤的陈朔】
穿好衣服出来,见人都散光了,关天养就对四丫道:“能不能告诉他们一声,别来这里捣乱?真是讨厌得很!”
四丫倒觉得无所谓,道:“一群孩子嘛,咱们当初还不都这样的?”
关天养望了望喜鹊窝,道:“刚才要不是我起来得及时,他们就把花花的窝都给翻了。这些屁孩子,可真不如咱们懂事。这么大座庙我都让了出来,自家就留了这么一座小院落,结果都还不知足,还跟我抢……”越说越气,干脆打住了。
四丫道:“好了,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了,我会说的!”
关天养嗯了一声,迈步就走。快到门边时又停下来道:“也亏得是你才有耐心跟他们厮磨,换我早就撵人了!”这才和楚庸一前一后走了。
到了知真斋,店门才刚开。史玉柱正在对卢三交待今天的工作安排,见关天养来了,两人忙停下来见礼。关天养示意他们继续说,不必管他,就往内堂去了。片刻后,史玉柱就来请示有什么安排。关天养拿了些丹药出来,道:“这些丹药你都先收起来,平均分成五天来卖。当天的若卖完了也不必补货,第二天再补。”
史玉柱一想就明白其中的关窍,应了下来。正汇报着聘用伙计的事,就听卢三来说,有几位掌柜的来拜,问关天养见是不见。
关天养问是哪些人,卢三把字号报了,关天养纳闷地道:“要么是经营法器的,要么是经营丹药的,都一窝蜂的来拜访,难不成是有什么企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