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刚说完,楼上突然发出了断裂的声音。我还没有想清楚那是什么,头顶就有沉重的东西落了地,发出一声震动整个大厦的闷响。紧接着,隆隆巨响就连续不断从楼上清晰地传下来。而天花板以刚才被子弹穿破的地方为中心,裂出了一个巨大的十字,向下微微凸出,形成锅底一般的形状。
一时之间,我们以为房子要塌了。
当一切都过去了之后,我们惊魂未定地抬起头,却发现那不知名的少年仍然气定神闲的坐在那里,正在给自己的伤口上绷带,动作麻利,包得非常漂亮。
“你……你到底是谁?”玫瑰缩在我怀里,带着哭腔问。她的睫毛上挂着泪水。
“你们以为我会是红蛇骨的红蛇吗?”他的嗓音柔和而悦耳,但却给人一种彻骨冰冷的感觉。
红蛇骨……
从他口中听到这个词,我突然感到有什么模糊不清的东西从大脑根部涌了上来,海潮一般将我的思维包拢起来。
“你们没必要知道我是谁。现在我要休息了,你们两个到里面屋去……对了,呆在里面,不准擅自出来,否则我会杀死你们。”他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了一包小东西,撕开包装纸,吞了下去。“你呆在那把椅子上,别大声吵闹,别让人知道我在这里。否则我也一样会杀死你们。”
他鞋也不脱就在床上躺下,毫不客气地关上了床上方的隔音罩,手里却仍然握着那把沉甸甸的枪。
窗外的雨仍然在下,雨声哗哗,像一场流血的梦。
一道闪电近距离划过,隆隆雷声也随之而来。电灯在雷声中自动关掉了,房间陷入漆黑。
我如同刚从狼爪下逃生的羔羊一般,瘫软在椅子里,长长呼了一口气。
7
凌晨三点整。刚才的闪电恐怕击坏了这栋大楼本来就不甚稳靠的发电系统,房间的灯一直亮不起来。
他躺床头上,有气无力地伸展着肢体。他的头发是地地道道的黑色,多么飘洒。他肩头的绷带渐渐被鲜血染红,他的生命似乎也随之毁于无形。
窗外的雨开始变小了,雷也不再降下。阿吉和玫瑰在里面睡觉,周围越来越静。
我想把他叫醒,告诉他该换绷带了。但他的眼睛闭得很紧,呼吸也很均匀。我想他是睡沉了。
连名字都不愿意告诉我们,真是个有趣的家伙。
老实说我不十分害怕他。虽然我不知道他是真的红蛇还是假冒的,但我觉得他是跟我们不一样的人。他身上有一种奇怪的东西,一种令人渴求的特殊的东西……不过其实我也说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
我在床头趴了下来,决定睡一觉。
黑暗中,他的声音突然传出:“你刚才一直盯着我看,为什么?我的伤口有趣吗?”
“不是。”我吓了一跳,立刻坐直,“我……我想问你,你真的是红蛇吗?还是崇拜红蛇的人?”
他沉默了一秒钟,反问:“为什么问这个?”
“你说‘红蛇骨’这三个字的时候,给人一种非常真实的感觉。老实说我很钦佩红蛇,如果你真的是,能帮你一点儿忙我觉得很荣幸。”
黑暗之中,他拧了一下脑袋,凝望着我。“荣幸……你觉得你的存在价值比我小吗?”
我的肩膀震了一下。虽然知道周围光线这么暗,他看不清楚我的表情,但我还是转开了脸。“像我们这样的人,大多数都弄不清楚自己因什么而活着。随时随地都可能人间蒸发,不会有人发现,也不会有人掉眼泪。干不了什么伟大的事情,只能靠着一些下贱的谋生手段苟延残喘。”
说这些话的时候我感觉很不自在。在他面前我有一种说不出的自卑感。本能告诉我,他跟我们是绝对不一样的。能跟这种人对话,已经是我的福气了。
“存在无价值啊,”他的黑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辉。“绿以前也说过类似的话……因为感觉自己的存在无价值,所以很多人会选择死亡。但其实死也不过是对自己罪孽的逃避而已。我经常感觉四年前杀死绿,穿过她的笑容的子弹会在某一天从某个地方射出来,射穿我的脑袋。有的时候还会被这种感觉吓到……”
我听不大懂他在说什么,不过他好像不是说给我听的,他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窗外极其突兀地降下一道闪电,那么近,似乎就在窗前。雷声也震耳欲聋,宛若世界末日。
我吓了一跳,他却毫无反应。
雨顷刻间又下大了。微光中,我从侧面看到他的嘴唇上下碰撞,发出耳语一般细微的声音:“我不愿意像那些尸体一样被送入辐射槽,也不想变成浑身绿泡的腐烂物。死真可怕……活着也真可怕。怎么办才好……”
他把手放在脸上,遮住自己的面孔。光线很暗,我无法从他指缝中看清楚他是不是在流泪。
过了一会儿,我发现他的呼吸又慢又微弱。我怀疑他到底是睡着了还是晕过去了。我不敢去碰他,只好轻手轻脚地帮他把隔音盖关好。
但愿你能活到明天早上,我会在心里为你祈祷的。
我打算到里面的浴缸里睡一觉。
当我要离开床旁的时候,我的脚踩到了某样东西。
是刚才他吃掉的药丸的包装。我从未见过这种药品,没有厂家,没有药名,只有长串长串的外文说明。
我唯一看得懂的就是红色的“专用限量药物”标志。
8
黑发的女子身穿黑色长裙,在黑暗的房间中沉思。
“小默,我们在这个世界上相依为命。”她说。那张美丽的脸庞写满了哀伤。“我从来都没为你做什么。尽管我是你的姐姐,可是我几乎没有照顾过你。你会不会恨我?”
她站起来,走过来,伸出手。修长的手指上香气淡淡。
“我爱你的,小默。”她说,“我希望你能找到属于你自己的幸福。”
9
我从梦中醒来的时候是清晨五点钟。由于服用了“压缩睡眠剂”,虽然只睡了两个小时,但质量却相当于睡了六个小时,一点儿都不觉得疲倦。只是被迫睡在浴室里,未免让人有些不开心。
窗外仍在下大雨。景色昏暗一片,令人一时分不清楚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刚才好像又做了那个奇怪的梦,梦中女人的脸庞始终模模糊糊地,无法看清楚。我凭直觉知道,那个女人肯定是我的姐姐……但我若真有那样一个姐姐,她现在又到哪里去了呢?
我困扰地抬起手,敲了敲额头。自从五年前失去记忆的那天开始,我就常常被这个梦迷惑。我不知道我从哪里来,也不知道我将往何处去。
玫瑰和阿吉一个左边一个右边地扑上来,遮住我的视线,把我从半朦胧状态拉到现实中。
“你醒了,老大!”阿吉低声说,“那个来历不明的小子现在还在睡觉,隔音罩虽然是关着的,我们还是说话小声点儿,别惊动了他。”
“你们在搞什么?”我问。透过门缝向外面张望,果然看到那不知名的黑发少年安然躺在睡眠舱里静静沉睡。
“你看。”玫瑰托着老旧的纸型电脑放到我面前,悄悄地说,“这是我们找到的资料。那个小子来历不简单!”
“黑文斯·编号71,内存十二种子弹,净重1。25kg。地球历2471年由佛洛尔·黑文斯开发。间谍专用,非流通型枪支。”
阿吉搓了搓鼻子,带着鼻音说:“我就说过这小子不一般。搞不好是个倒卖军火的……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早上起来就感冒了。我们现在怎么办?报警?”
“最初可是你对他那把手枪发出怀疑,害得他轰掉了天花板。”玫瑰狠狠扭了他一下。
“先别忙。”我阻止了阿吉,从口袋里掏出我在地上捡到的药丸包装纸,递给他们两个。“这是我睡觉之前在地上捡到的。文字我看不懂。”我把包装上的说明一个字不漏地输进了电脑,要求查询此药品的详细说明。
查询在几秒钟之内完成。
“没有结果?会不会是莫尼罗族或者郝古拉族的药物?”玫瑰说。
“笨哦,莫尼罗的药干吗印上地球字?”
“好好,你们两个别吵了。换个方法看看。”我的手指在键盘上滑动,要求查询所谓的“专用限量药物”是提供给怎样的人和组织。
又是几秒钟过去,这次屏幕上出现了几行文字:“‘专用限量药物’根据特定需要制造,大多有一定副作用。大体分为三类,一类为罕见病症的特殊病人量身定做,只适用于目标病人。一类为特别工作需要,比如外星生物研究队必须配备的‘万能疫苗’。一类为军事用药。除第一类之外,其它不用于民间。私藏此种药物超过一定数目者,在法律上应视为犯罪。”
阿吉,我,玫瑰,三人面面相觑。
“这药……这么罕见啊?价钱肯定不非。”玫瑰捏着包装纸,仔仔细细地看着,似乎想从上面看出一百万地球币来。
“这个药肯定不是第一种。我以性命打赌。”我说,“他很健康。他昨晚在走廊上打我的动作不是一个有病的人能做得出来的。”
“我说老大,有些病是不影响体能的!”阿吉的肩膀靠在我身上,“靠,这小子不光倒卖军火,还倒卖违禁药品!这么麻辣!报警吧!”
什么东西敲击着门板。一个少年男子的嗓音从我们背后传过来:“你们不也在倒卖违禁药品么?”
我们三个人吓了一大跳,慌忙转身,发现——那个不知名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他戴着便服帽子,穿着很普通的黑色衣裤,遮住了他身上所有受伤的地方。
“我刚才在外边找到了这个。”他冲我们笑着。右手拿着枪,左手抛着一个白色的小盒子。“这种毒品上市没多久,叫做……‘百媚’,对吧?”
他一边说一边向我们走来。他的眉毛挑得很高,黑眼睛中毫无笑意,充满了冷冰冰的杀气。昨天晚上他一声叠一声地威胁我们时,表情亦未像此时这样可怕,就象是换了一个人。
我们三个从地上站起来,随着他的逼近而步步后退,直退到墙根。
他把枪口对准了距离他最近的阿吉。
“你……你想干什么?”阿吉恐惧地向后缩着,贴在我身上。我能感觉到他背后渗出的冷汗。
“不干什么,玩玩问答题游戏。”他眨眨眼睛。“第一个问题,如果你们真的报警,你想警察会逮捕谁呢?你们这些未成年贩毒者,还是我这个倒卖军火和违禁药品的人呢?”
“当……当然是你了!”阿吉痉挛地看着那把枪,“啊……不,应该是把我们全部都逮捕……”
“错了。正确答案是:会被逮捕的只有你们。作为惩罚,答错的人要……”他眯起眼睛,“接受死亡。”
他的食指轻轻扣向掌心,拉动了扳机。
一条淡淡的褐色光线射入阿吉的身体,不见了。我看到阿吉颤抖的身体突然静止,像石膏像一般,姿势奇怪的凝住了。
瞬间过后,阿吉的背部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红点。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个红点是什么,他的身体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