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这样做的,一旦夏子孤跟纨素动手,那么就等于彻底重新挑起狼族与舞雩的旧恨。可是她没有办法,因为在已知的人里,也只有夏子孤有力量来对抗纨素。
为了小邪,她只能豁出去。
眼前却猛地响起一脚刹车,轮胎与地面发出尖利的摩擦。沫蝉闻声麻木地转过头去,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一身白西装的莫邪竟然从车子里跳下来,朝着她奔过来。
街灯光在她视野里晕染成大大的光圈,将那清美的男子包围在光影中间。他向她疾步本来,他朝她温柔地微笑,“傻瓜,怎么出来了?让你在里面等我,为什么不乖乖听话?”
沫蝉心跳漏掉一拍。
不知怎地,眼前的情景倏忽变幻。仿佛是层层山林,山壁如障。她倚在山洞前,遥望遥遥绿野。然后心跳忽地一乱,她猛然转头,却看见背后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个黑衣的少年。
黑袍白领,双瞳幽蓝。他双手和唇角都是淋漓的血,略有些惊惶地望着她,讷讷地尝试张开口说,“你怎么出来了?为什么不肯乖乖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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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只是,曾经爱过
沫蝉岔了一口气,脚步虚软地后退,脊背抵在路灯杆上,望着那走到眼前来的男子,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真的,是你么?”
“傻瓜。睍莼璩晓”
莫邪伸手扯住沫蝉手臂,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抱住。掌心按着她的后脑,让她听他的心,“是我,当然是我。”
“如果不是我,你又在等谁?如果不是我,你敢在等谁?!”
沫蝉勾紧他手臂,用力压住哽咽的声音,“霸道。攴”
“我是狼,你忘了?”
他抱紧她,“等急了吧?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沫蝉将泪水都洇入莫邪的衣袖里去,然后退后一步,推开他,“你为什么来晚了?一半小时不算长,可是等待的滋味却很难熬;不是我等不起,而是我会在这一个半小时里忍不住去担心你,怕你是路上出了什么交通意外,或者是什么难题绊住了你的脚。彘”
莫邪深深凝望沫蝉的眼睛,良久才说,“我出门的刹那,才看见纨素站在门口。下雨了,她淋着雨,一直在咳。”
还好,他没说谎。
沫蝉背过身去,悄然掩住自己的难过,“你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在淋雨,你心还是会疼。于是你把她带进你的门,照顾她睡了才出门。”
莫邪无法言语,也不敢呼吸,只盯紧沫蝉的后背。
沫蝉深吸口气转回身来,“我明白,就算对普通朋友也该这样做;换做我是你,也会这样做……”
沫蝉掩住心头的疼,高高仰头望莫邪,“我很想不发脾气,可是我却没办法说服我自己。对不起,我能理解你当时的为难,我只是——不能接受。”
沫蝉转身,“我刚刚做了错事,我打电。话给大伯。我以为纨素到你的别墅去,是做了伤害你的事,我让大伯赶紧赶过去救你……现在你来这里,大伯如果赶去了就会跟纨素单独会面,他们难免会大打出手。”
“你快回去帮纨素吧。我先走了。”
三角习题里,必定要有一个人伤心。既然他舍不得让纨素伤心,那么就让她来背负这份伤心吧。谁让,她是后来的那一个;谁让,纨素可以正大光明地对她炫耀,说她晚了整整千年。
沫蝉提着外套,脚步沉沉向前走。
胃里的酒都吐空了,脑袋却还是昏沉。路灯将她的影子孑然一身落在地面上,被拉长的线条越发显得伶仃。
不过没关系,她都挺得住。她只需回家闷头睡一觉,明早便又是一条女汉子。
胸臆内的氧气都被吐光了,肋骨箍着内脏,窒闷地疼。沫蝉停下脚步,仰头换一口气。却不意身后奔来身影,她将空气吸入肺叶的刹那,她也被背后的人抱回了怀中,身子被他铁臂紧紧地箍住。
“我知道我错了,随便你怎么惩罚我。不过我却绝不放开你——这一刻谁生谁死我都不管了,我只要抱住你,不让你一个人,流着泪走。”他贴着她的耳,一声一声敲入她的心。
沫蝉深深吸气,仰头看天上那朦胧的星月。
新月如眉,浅羞慢映。虽然没有圆月那般的光辉,却已是换了岁月——已是,新的一月。
沫蝉挣扎了下,还是缓缓抬手,回握住了他的手,“不向我解释么?其实你今晚已经做得很好,至少你终于来了,没让我全成一场白等。”
“不解释。”
他将面颊从后方贴住她的面颊,“就算我还是来了,可是中间毕竟隔了长长的一个半小时;就算我还是朝着你的方向,毕竟我也还是将纨素扯进了房门……所以我终究是错了。”
沫蝉的心登时便软了下来,“你尽管放心,我是难过了,可是我这一回不会再不理你。我只是怨我晚到了千年,我不怪你对纨素余情难了……所以你尽管走就是,现在的时间耽搁不起,若晚了一步,也许大伯和纨素之间便会有一个会受伤。”
“如果他们有谁受伤,那就是上天在惩罚我了,都怪我吃醋惹了祸。”
“好,我们现在就赶回去。”莫邪转而握住沫蝉手腕,“一起回去。”
“我?”沫蝉含泪望着莫邪,“我怕现在的我已经帮不上你什么忙。”
他灼热凝望她,“你能。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能无坚不摧!”
。
莫邪和沫蝉赶回山间别墅。
原本以为会有凛冽的打斗,可是呈现在眼前的却依旧是月光之下宁静的山谷。沫蝉和莫邪互望一眼,从对方眼中都看见了担心。
这样宁静,只有一个可能:战斗已经结束。也许他们走进别墅大门,便能看见地面上横陈的尸体:不是纨素的,就是夏子孤的。
莫邪在风中小心细嗅,却没能闻见血腥味道。
莫邪将沫蝉护在身后,两人走入别墅大门——
却还是错了,地面上没有什么尸体,甚至半丝打斗过的痕迹都没有。一切完美如初,空气中流淌着沉香奇妙的香气。
纨素从沙发上站起身来,目光寒凉凝着两人,冷冷地笑,“两个骗子!”
沫蝉闭了闭眼,心头流过难过。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莫邪。
没想到莫邪却只是淡淡地笑,“有时候谎言其实是一种善意。可惜你只记住了谎言,却没看见其中的善意。”
“善意?”纨素冷冷瞟着莫言,“你是说你千年前,欺骗了我的感情,然后再亲手杀死我,是善意?还是说你今晚将我带进你的房门,抱过我了,却又偷偷走掉去找另外一个女人,是善意?”
千年前舞雩的死,是莫邪永远无法痊愈的伤。纨素这样狠狠地朝着这个软肋刺来,沫蝉直觉跨前一步,挡在莫邪前面,“纨素,他杀死你不是善意;同样,你屠杀狼族的时候,亦不是善意!没有人会在战场上谈善意,更不该有人明明手执屠刀,却要求别人给她善意!”
纨素挑眉惊讶地望着沫蝉,转而莞尔,“夏沫蝉,你终于掀开伪装的面具,要正式跟我争夺莫邪了么?”
“不躲不让,也不再假装善意了?”沫蝉也没想到,这一刻自己的心里竟然如斯平静,没有半分忐忑。她于是便将心里的这份平静化作了面上同样宁静的微笑,“是。”
悄然伸手向后,握住了莫邪的手,“他是我的了。不管你是谁,今生的纨素,抑或千年前的舞雩,都请你让开,不要再妄图挡在我和他中间。”
莫邪一时心中暖潮拍岸,竟然张不开嘴。只能走上一步,与沫蝉并肩站了,用力回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
沫蝉悄然抬眼,隔着长睫,悄然凝望他一眼,含羞一笑。
那两人旁若无人的模样,像是一枚钢针,狠狠扎在纨素心上。她用力呼吸,“夏沫蝉,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对我说话!该闪开的人是你,不该挡在他人中间的人是你!”
“你说了不算。”沫蝉面上羞红未褪,娇俏转眸望她,“两个人的事,总该两个人自己说了才算。”
沫蝉仰头望莫邪,“告诉她。”
莫邪便也笑了,伸手捏了捏沫蝉面颊,“夏沫蝉,我记得我早就告诉过你:我喜欢的是夏沫蝉,与舞雩的魂魄无关。”
莫邪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望向纨素,“如果说当年是舞雩的魂魄牵引我找到了沫蝉,这我承认;但是在后来的时光里,让我慢慢爱上的,却早已不是舞雩的魂。纨素,你也该看得见,她与舞雩是不同的。她有她自己的性子,她遵从她自己的内心,她从不肯当另一个舞雩……所以我从没有一刻的错认,我爱上的是夏沫蝉,而不是舞雩一缕魂魄的转世。”
“纨素,放下执念吧。我曾爱过舞雩,可是我现在已经不爱了。我千年忘不了她,不是忘不了对她的爱,而是因为对她的愧疚;我对你也是如此,我能尽我所能保护你,我不忍看你淋在雨中,只是因为曾经对舞雩的愧疚而已——纨素我对你没有爱,况且你根本不是从前的舞雩。”
“你说什么?”纨素恨恨瞪向莫邪,“你在说什么,啊?我复生而来,我不顾一切回到你面前,难道只是为了听你这样一句话!”
“我怎么不是舞雩?你怎么可以不爱我了?!”
莫邪轻轻闭上眼睛,“纨素,我非常怀念当年第一次与舞雩的相逢。那时候我不知道她原来就是驱魔巫女,而她也不知道我是狼族王子。我只是受伤瘫倒在林间的小白狼,而她是途径于那里的行路人……”
眼前仿佛又是千年之前,绿林摇坠,风声如歌,瘫倒在地的他绝望地以为就将这样死去——他看见他自己的血流了满地,染红绿叶。然后忽然听见簌簌的脚步声,他抬眼,望见有红裙的女子朝他莲步而来。
她救了他,她亲口嚼碎采来的草药敷在他的伤口上。夜半他发烧,冷得直打摆子,她便将他抱在怀中,用她的体温来温暖他,拍着他的头温柔地望着他笑,仿佛是在告诉他: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莫邪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对舞雩心生情意。如今想来,也许就在那时吧。她救了他的命,他就已经将自己的所有,都心甘情愿地奉献给了她。
于是不论父亲和族人如何控诉舞雩的罪恶,如何说她屠杀狼族罪不容赦,他却始终都不愿相信。因为他遇见的舞雩,不是父亲和族人口中那凶戾的驱魔巫女,而是这世上最美丽、最温暖、最善良的姑娘。
他愿意守护她,愿意为她而死,愿意为她——背叛族人。
莫邪想着过往,轻轻地吸气,握紧沫蝉的手,“纨素,我想你早已忘了那时的你自己了;我想,那我也应该忘记了。时间隔得太久,仇恨又积累得太深,让我们都早已忘了那一切。”
莫邪抬起沫蝉的手,轻轻吻在沫蝉手背,“幸好,我又遇见一个这样的姑娘。所以我在明白自己已经爱上她的那一天,就已经决定在心里抹去对舞雩的记忆。”
“纨素,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是不是完整的舞雩,对于我来说,都已经是前尘过往,或者说是今生路人。我不会再爱舞雩,我也根本不会爱上纨素你,我的心唯一朝向的人——只是一个夏沫蝉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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