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莫言怔住。那样一个明白无误的问题,他竟然似乎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是啊,虫当年,究竟是怎么死的?
听见莫言迟疑,沫蝉便笑了,“好了,那我不问了。莫言谢谢你,等我回来给你打电。话。”
电。话挂断,莫言还被囚在之前的困顿里,拼命想着虫前世是怎么死的。
他想起后来爆发的人与狼之间的决战,想起舞雩一袭红裙如火也如血,召唤千军万马冲入狼族老巢青岩!
舞雩手中的“干将”化作狂龙,疯狂吞噬狼族性命。曾经以冷箭偷射舞雩的老王夏子孤,被狂怒的舞雩险些生生劈成两段!
狼族从未想到舞雩竟然能突然间这样厉害,冬家老太太经过占卜得知,原来舞雩已经唤醒风家祖先女娲娘娘的灵力,于是狼族根本无法匹敌!
大难之下,夏子孤只能将王位传给了莫邪。
而莫邪,却又如何能真的面对舞雩?
就在狼族以为天诛终至,是狼族毁灭的大劫到来,那个血色弥漫山谷的清晨,却在幽绿的山林间,走来一个青衣的尼姑。
那姑子眉眼如画,嗓音清冽。她身上有莲花的清香,她的眼神更如莲花一般宁静。莫言见了只觉眼熟,却奇怪地却怎么都想不起她是谁来。
她便望着他笑,说,“既然不知从何说起,不如缄口莫言。以后我就叫你‘莫言’,你说好不好?”
他混沌,仿佛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这个天地之间的种种,只呆呆点头。
她便又笑了,“带我去见新王,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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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因果
那时候的青岩,死亡的悲伤笼罩山谷。睍莼璩晓没有人还敢奢望未来,没有人敢说自己能活过这一劫去。
夏子孤重伤,莫邪全无准备之下,骤然登上王位。他要面对的不光是天诛大难,更有内心的煎熬和考验。
每日每时每刻,都有族人跪伏前来哭诉,痛陈巫女舞雩的罪状,诉说亲人惨烈的死状,乞求新王一定要替族人报仇。
另一方面,族中四大家族的长老,则是用怀疑的目光,近乎监视地看着他。生怕他为了一时情障而忘了族人大仇,而不忍杀死舞雩。
他只有身畔一个小小侍从於。
那是夏子孤亲自为他挑选的,找的是族中同辈里最羸弱的一头公狼。
莫邪在同辈公狼中根基最弱,变身成人的时间也最晚,在巫女身边呆的时间又最长……更何况他此时心中还爱着一个人类。
按着狼群的规矩,除了莫言之外,理论上任何同辈公狼都有挑战王位的资格。只要狼王稍弱,狼群里的王位就会更迭;于是这个能陪在莫邪身边的人,必须是要比莫邪更为羸弱,方是安全的拄。
于是夏子孤千挑万选,选中了这一只天生羸弱的狈。
所谓“狈”者,乃是狼族中特殊的一种。天生前后腿不一般长,身子骨最弱。这样的公狼绝不可能威胁到莫邪的王位,反倒还会因为天生聪明而能帮得到莫邪。于是打小那小狼就是莫邪的书童、玩伴,到后来的狼王近侍。
莫邪内外交困之时,只能与他言说。
青衣尼姑随着莫言来到青岩的时候,大宅里只有那个小公狼在。文弱的小书生,粉面桃花,看着尼姑,有种怯怯的羞涩。只是尼姑没有错过,他那双琉璃珠子般叽里咕噜滚动的眼睛里,小心藏着的锋芒。
尼姑耐心呆在大宅里等着新王,闲来无事似的逗着小近侍说话,“诶,你叫什么名儿呀?”
小近侍自是避之不及,敬而远之,推说,“小的没有名字。名字都是人类的玩意儿。”
小尼姑却扑哧儿一笑,“你骗我!你有能耐,说谎之前,左边眼皮别哆嗦。”
小内侍整张脸都抖了,急忙遮掩,“才没有!或者就算有,也是尘土迷了眼睛。”
小尼姑反倒笑得更开心,坐在回廊栏杆上直拍腿,“我说你有,你就有!看你现在,左眼皮还跳呢!”
那小内侍原本也是聪明人,平素最会虚与委蛇、自保其身,可是今儿却怎么都逃不过了,尴尬地扎撒着手瞅着小尼姑,心说,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小尼姑啊,说笑就笑,还欺负人!
小尼姑看他为难了,这才叹了口气,“别以为左眼皮跳就是坏事儿。我们人间可有个说法:左眼皮跳财呢。”
她说着竟然还摆着袖子唱起来,“左眼皮跳跳,好运要来到……”
也不知是什么曲调,甚至不合宫商角徵羽五调,她唱起来更是荒腔走板。
看他还不笑,小尼姑停了歌唱,走过来拍他肩膀,“你年纪也不大,怎么能总这么愁眉苦脸地跟小老头似的?你是新王身边唯一的人呢,你说你若日日这么愁眉苦脸地对着他,他心里的郁结又怎么能解开?”
小内侍顿时大怔。原本聪慧的他,心悦诚服地兜头向小尼姑行下大礼,“多谢大师指点,是小的愚钝了!”
小尼姑拍着他肩膀笑,“莫愁啊莫愁,劝君莫忧愁……你就叫莫愁吧,好不好?让新王日日见着你,心中便想到‘莫忧愁’。”
。
“你,是谁?”
小尼姑跟莫愁在廊檐下相对而笑,冷不防从院门处传来冷郁的嗓音。
莫愁一震,急忙收回傻兮兮被迷住的笑容去,匆匆垂下头,将肩膀从小尼姑手底下避出来,垂着两袖走向门口去,“小爷,您回来了。这位大师,等您许久了。”
莫愁说完,扭头去看廊檐下头。孰料那青衣小尼竟然像傻了似的,依旧以原来的姿势,背对着门口的方向,甚至刚刚搁在他肩头的那只手臂也依旧还悬在半空。整个人木雕泥塑了一般。
莫愁担心得直皱眉,心说那位方才那么大智慧的样子,这会儿这是怎么了啊!
而小爷,则也一双眼睛盯住那人的背影,仿佛若有所思的模样。
莫愁急得不行,趁着小爷没看他,忙弯腰拾起块石子,朝尼姑扔了过去。
这才像平静无波的水面被弹起了水花,那小尼姑瞬间复苏,转头来望向小爷就乐了,“我,就是我啊!”说着指了指周身上下,“王上可以叫我师太!”
还师太?果然够失态……
莫邪看见了那张脸,却仿佛失望地移开了目光,皱了皱眉,“找我什么事?”
尼姑就乐了,一路小跑奔下台阶来,“王上,投资给我建座庙吧!这可是大功德,神佛会因此而保佑的!”
投资建庙?莫邪瞪着小尼姑,都气乐了,“你来得倒真是时候!你可知道,我青岩现在正是什么时候?”
“知道啊!”小尼姑认真点头,“我从山外来,扒着山壁都瞧见了,山外头是旌旗招展,战马嘶鸣……有特别厉害的巫女大人来攻打你们了!”
“那你还让我投资建庙?!”莫邪这个气,“我现在哪里有心情管那些事!”
“王上错了,大错特错!”小尼姑面颊绷得紧紧的,“王上难道没听过一句话么?——临时抱佛脚!就算事出紧急,但是抱了佛教还是管用的!”
莫邪瞅着她冷笑出声,“师太,是发痴了吧?”
小尼姑失望地垂下头去,瞅着自己的手指头,轻声慢语地说,“王上,我来一趟也不容易,翻山越岭的,手上的皮都磨掉了几层。王上就发发慈悲,答应了建庙吧。”
“凭什么?”他怒而望她,“只凭你说的那句话:临时抱佛脚?”
“不是!”小尼姑急慌慌地伸手,仿佛要扯住他的衣袖,却控制住了自己,只低低垂下眼睛,“……是为了,要归于教化。”
“什么意思?”
小尼姑张了张嘴,半晌才说,“王上,我们庙里养过一些野鸟。有的归附教化,天天听晨钟暮鼓,随着师父们一同诵经,到后来平常的鸟不过十几岁的寿命,归附教化的鸟却活得跟人一样长。”
“可是同时还有些野性不驯的,就觉着自己的对,怎么也不肯听别人的,结果连喂食都不吃,来了没几天都硬生生地饿死了。别说没活到人的寿命,连自己鸟的寿命都没活到。”
莫邪又给气乐了,莫名想起某只八哥,“你想说什么?”
小尼姑面孔严肃起来,“狼也一样!你们不归附教化,既然化身为人,却还想要保持一颗狼的心,这样的你们如何可能真的成为人类,如何能够真正融入人的世界!”
“就算你们真的能打下人类世界,成为这个天地的主宰,又怎么样?你们一样无法收拢人心,一样得不到人类的信服!因为你们自己的xiong膛里,就藏着一颗非要跟人类隔开的心!”
莫邪听得微微眯眼。
小尼姑那双眼睛,宛如两池清水,宁静得让人不由得心折。
“王上,听我一言。我保证,让青岩狼族逃过此劫数。”小尼姑仿佛又想伸手去扯他衣袖,却又忍住,“我知道你的心,你看似根基最弱的狼,那是因为你的心最接近人类,最为仁厚。”
“上天让你生为白狼,不是没有定数的。上天就是要你下世来,平息了人和狼之间的大战。至少,让你的族人先都安静地活下来,好不好?”
莫邪凝望尼姑那对宁静的眼睛,不知怎地,想起从前那些他本该暴躁不安的月圆或者月晦的夜晚。初一十五,总会有个姑娘,随便拈起草叶便能吹奏出动听的乐音,让他的心归于宁静。
宁静得,就像山间那一池曾经掉落过星星,却捧起了月光的静水……
他便不由得,点了头。
。
沫蝉踏入山门,走进莲花寺。
茅屋早已变成砖瓦大殿,只是山门的形状和位置从未曾改。
她抬眼望向佛前,那素袍的小僧依旧宁静抬眸,淡淡望来,“回来啦?回来就好。”
沫蝉只听见心头轰然一声,“大师,这一次,弟子是真的回来了!”
空了含笑点头,“穿过红尘迷障,重归灵台清明。檀越,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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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三更完毕,距离结尾不远啦!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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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洞里烛(上)
“真是好极了。睍莼璩晓”
听说沫蝉离开本城的消息,纨素十分满意。
叶树森便补充,“沫蝉给公司打来电。话,说要请一段时间的长假。公司的外派记者的手机号码,公司为了确保人身安全都有统一的定位——我给沫蝉定了一下位置,知道她现在是在莲花山上。”
“莲花山?”纨素闻言又是欢喜,“好极了。看来她终于再度看破红尘,要放手了。”
千年前如是,今日亦如是,妹妹总是不敢跟自己争,最后自己遁入空门了事。纨素面上的笑便更添欢喜於。
“一切都准备好了吧?”纨素望叶树森,“这些时日,多亏有你明里暗里一直在帮我。待得成婚,我就是《探秘》的老板娘,到时候自然少不得你的好处。”
“主编的年纪不小了,做事又是个老顽固,早该换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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