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这张纸后,高老板的脸上阴晴不定,不放心地问道:“大人。真地可以?”
“当然。”张镇芳微微一笑,“有些话我不方便出面说,你只消告诉他,你赞同革命,先捐助10万作为革命经费,然后在不经泽等人的消息……”
“若是他不上钩呢?”
“会上钩的,革命党经费短缺,嗷嗷待哺,只消把事成之后再付万的口风透给他们,保管能上钩。”
“那我便去试试看。”
“事不宜迟。马上动手,越快越好。”张镇芳看着书房里那口西洋进口的自鸣钟,不无哀伤地说道,“没多少时间了,只要岑春煊往我这里一站,事情就不可预料。”
“那端大人那里……”
“端方是个缩头乌龟。顾不上他了。”张镇芳忽地抬起头来,“老高,咱们可是多年的交情了,我实话告诉你,你就是卖了我也不顶用,载泽铁了心要吞没引票,没你们什么好处。”
“这哪能呢……哪能呢……”
夜幕低沉,初夏的天津城笼罩在一层黑夜中。街头巷尾早已静寂一片,唯有更夫提醒他人注意的梆子声还在不断响起,在这种有节奏地敲打中,更加让人昏昏欲睡。
但就在这样的时刻。城东一处毫不起眼的民宅里,两个人在焦虑不安地互相对视着,彼此面上的神情都异常古怪,仿佛有什么微妙事情一般。
中间摆放着一张纸条,如果能凑上去仔细看,那分明是红利钱庄见票即付10万大洋的庄票。
“高老板,这事我们斟酌着办,保证不会让你失望。”
“这是自然,自然,大家都是为了革命么!”
“汪兆铭的案子后,清廷的鹰犬对暗杀之类盯着异常吃紧,能不能成事真不好说,我们只能奉命行事了。”
“我知道,知道,你们也要时间准备。”
……
来人走后,里屋闪出两人,盯着桌上那张银票,愤愤地说道:“哼,把我们当成什么了?我们是革命党,不是他人可以任意收买的杀手……”
“小徐,你还年轻,不懂得事态复杂、人心险恶。”
“我怎么会不知道?刚才来得那胖子一口一口‘革命’,我看啊分明就不是好人,真正的
同志哪有三句话不离革命的?”
“可是这钱我们真地很需要。”年长者态度沉稳,仿佛一点不利的影响都没有受到,只说,“现在经费不足,革命党的组织无法扩大,同志们无法活动,有了这20万解决燃眉之急,我们就可以长出且自武昌起义后,革命力量陷入低潮,迫切需要我们鼓动人心,聚集力量,向清廷显示我们的力量所在。”
“闻兄的意见我甚为赞同。”还有一个体性修长,一直留意倾听他人说话没有发言的人讲到,“为了这20万,我们要干,哪怕。:有,为了这样好地机会,我们也应该动手。”
几个人秘密协商,确定了好几套方案,最后决定趁盐政考察大臣去长芦各处盐场考察的途中动手,一来提前有了预备,二来也便于浑水摸鱼后逃掉。
载泽等人还丝毫没有意识到危机已经开始悄然降临。就在他们还在帮助这些盐商理解盐政改革意义的时候,阴谋已一步又一步地逼近。
载泽告诉岑春煊道:“岑大人,根据可靠的情报,张镇芳绝对有问题,只要能从他口中撬出一二,这……”
“皇上临行前一再交代,重点是改良盐政,张镇芳的案子虽然重要,但还不是重点。”岑春叹了一口气后继续说道,“当然也必须杀鸡给猴看,否则一点约束和制衡都没有,如何行事?”
虽然是初夏时光,但天气还不热,天津由于受海洋性质气候的影响,一直非常凉爽事宜,一年中热得无法度日的日子着实少的微乎其微。
载泽、岑春煊和一大批随员晃晃悠悠地朝盐场进发,令人倍感吊诡地是,张镇芳和几个头面盐商在关键时刻居然都表示不来。
“咄咄怪事!”载泽嘟囓着,用颇不以为然的口气说道,“关键时候提不起来,真是白撑了。”
轿队、马队逶迤朝长芦盐场行进……
由于在《辛丑条约》中明确宣布中国政府不得在天津卫30内驻兵,因此原本禁卫军一般都是跟随钦差使团行动的,到了天津这层护卫便被取消了。
“岑公,你知道我为何一力主张改良盐政么?除了要将这些分散的权力收回来外,我还有其他方面地考虑。”
“愿闻其详。”
“由于引岸制度的存在,食盐的产运便为盐商所垄断,他们凭措手中的引票,在场则压低收购价格,压榨盐民盐工,在岸则掺假抬价,使得老百姓只能吃质次价高之盐,而盐商则从中获取暴利。但是,发财归他们发财,老百姓的骂声都是朝廷替他们受的,这买卖……”
“嗯……”岑春煊点点头。
“其次,由于划定了远销范围,盐商因为挑肥拣瘦,人为造成私盐遍地的局面,亦聚拢了一大批野心之徒。百姓若为生计贩盐自卖,或购买非指定地点之盐,动辄被指为‘私贩’而严刑治罪,但着实气人的是,食盐归私盐,盐商和官吏们却能利用引票为掩护,或者洗票,或者大量走私偷税,致使朝廷税收逐年下降。”载泽问,“您想,老百姓如果吃不起正经纳税完的正品,他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淡食,要么吃私盐,否则决计不行。而淡食不可能,便只有吃私盐了。如果通过盐政改良能把这点私盐的税收也纳入税收收入,非但朝廷的日子可以好过,将来也有减税的空间……”
“就是这帮贪官污吏不肯放手。”岑春煊恨得牙痒痒。
“正是,每年流到他们手上的钱财多了海去了,不说杜绝,只说把常年孝敬、报效归公,这数目就是正税的两三倍……”
“端午桥到底是什么态度?”
“午桥舍不得手里那点油水,但又害怕朝廷对他不满,他也是两难。”载泽笑笑,“甜头总要给他一些,我答应过他,除了正经盐税外,所有盐斤加价豁免三成后全部留归地方。这样一来,朝廷、地方、百姓都有了实惠,这盐政……
刚说到这里,载泽的话音忽然为一阵惊恐的声音打断了。
不好了,有刺客啊……
第三卷
第三十九章 … 生死一线
本钦差大员的出巡,道路、街面照例是要清道的,升了那些块“肃静”、“回避”的牌子,早已避得远远的,何敢有什么举动,是故放眼望去格外空旷。
但从维新元年以来,种种新作风已吹拂了原本死水一潭的官场,禁卫军代表团从欧洲考察回国没有摆出官架子而逃过一劫,在汪精卫等人被捕后,个中的内情早已为大员们所知悉,是故自那以后,大员们出巡就不刻意摆出架势和排场,因为他们知道,这是和自己的性命过不去。架子越大、排场越惊人,就愈发提醒革命党这个队伍中有要人,也就愈发刺激革命党的“铤而走险”。所以,排场大虽然威风,但与性命和安全相比,终究是后者来得要紧些,一定要做出选择的话,所有人肯定会选择后者。
而且在天津这样一个特殊的城市里,帝国丧失了派驻军队的警卫权,朝廷要员所能仰仗的只是内政部所属的警察,但警察数量有限,护卫能力亦与禁卫军相去甚远——经过武昌举事的教训,重臣们已对禁卫军的能力深信不疑,对皇帝大力发展禁卫军的决策举双手赞同。
但载泽等人万万没有想到,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也,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可以用于仿效的策略。虽然禁卫军代表团因为低调而免祸,但他所在的钦差队伍却因为低调而掩盖住了可能发生地危机苗头。
在盐商和张镇芳的银弹攻势下。革命党不但获得了行动所需的各种装备与物资,而且还提前得知了钦差队列的消息——这已经足够要命了。更要命的是,载泽等人在摆出亲民姿态而没有刻意清场后,革命党便找到了接近目标、混迹人群的好办法,他们化装成普通老百姓而厮混在看热闹地人群堆里,准备伺机发难——战术是一天天发生变化的。没有提高与进步终究是死路一条,革命党经过对多次暗杀行动失败教训的总结,已经摸索出了不少成功经验,而且便用在了这一次上面。
……载泽听到外面护卫的那一声喊后,猛然瞥见原本恭恭敬敬的人群中忽地窜出两个年轻男子,一个手执短枪,一个捧着不知道从何处弄来的炸弹,不顾死活地朝队伍冲来。革命党原本打算在钦差队伍必经之路上埋设炸药的。但经过汪精卫刺杀摄政王不成的教训,革命党认为钦差使团必定会提前勘察道路,埋设炸药地举动非常容易暴露。他们就撇去了这种“彻底解决”的方式,打算通过传统的途径来完成目标
张镇芳等人的用心不可谓不险恶,革命党的布置与心思不可谓不周密,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虽然钦差使团的姿态足够亲民,但传统观念的束缚以及惯性思维的延续,使得民众依旧对要员队伍保持了足够的敬畏。革命党虽然成功地混迹其间,躲过了警察们的搜查。但在具体行动那一刻。他们地身影还是在人群中显得异常突兀,是故两人刚刚发动,担任钦差师团护卫的差官已经发现。
“保护大人啊……”
经过前后两声叫唤,以离弦之箭速度从人群中窜出来的革命党已经飞也似地冲到了轿子的跟前,载泽瞅得真切,这两张无比年轻的脸上完全是因为紧张和压抑带来的扭曲。那一刻地神情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望着手捧炸弹的革命党扔出了炸弹,载泽眼前一黑,万念俱灰——完了!……
几乎就在此时,在他耳畔想起了噼噼啪啪的枪声。护卫们开枪射击了,希望能用子弹挡住暗杀者的步伐,手执短枪的革命党也射击了,他没有理会护卫们的子弹,而是径直把枪口对准了队伍中央的轿子。
“啊……!”所有围观的人群和警察被这一幕震惊得呆立当场。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一般而无法动弹,只有脸上错愕地神情揭示了他们此刻的所思所想,所有人的想法都是一致的——怎么会?革命党难道是从地底下冒出来地?
当然不是!
革命党为了举事成功不知道商议了多少次,最后才决定这样的暗杀方式。他们已经无限接近于成功。不但两个执行任务的暗杀者已经冲到了钦差队伍仅仅不到10步远的地方,甚至于手中最厉害的了嗜血的本质。
杀呀!
两张因为紧张而扭曲变形的脸上忽地有了笑意,那是一种压抑得到释放后的快意,是一种因为极度紧张得到缓解之后的亢奋。
子弹嗖嗖地飞过,护卫们恨不得用尽全身的力气来阻挡暗杀者,啪啪啪子弹一串串地射向两个革命党,而且都击中了目标。
“扑哧”、“扑哧”朵朵血花从革命党的身体上绽放出来,那殷红的血迹,那猩红的创口,仿佛都在宣泄那种绝望时的挣扎与努力。
手执短枪的革命党的枪法显然异常可疑,他接连放了34,有1枪击中一个护卫外,其余的子弹都不知道飘荡到了何处,但他成功地吸引住了护卫们的视线,掩护了手执炸弹的革命党扔出手中的致命杀器。
“嗵!”那是炸弹落地的声音,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