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妖记- 第119节

人活了百年，一直坚持心中的想法，是不是真的分不清什么是好意，什么是恶意呢？还是善恶这种东西。凭着出生就可下定论？

譬如五师叔，譬如白狼王，他们都可摒弃人与妖之间的差距爱上不同种族的人，是不是那些将天地放在心中的人才可有如此胸襟？

若是规矩不合理，便要将规矩打破。若是思想不合理，便要将思想打破。世界且在变化，却又奈何人心！将心困于一物，又如何能寻得大道！

一瞬间，落霞觉得心胸开阔之极，眼前惊现风起云涌，世界万千便在脚下沉浮。体内灵气集聚变化，一层层突破，直上云霄。

短短数日，她接连顿悟两次，自己也相当吃惊。包括木锦生韶华等人，均被这灵气吸引，震惊的看着这名女弟子。木锦生将她带在身边，原只觉得她甚是机灵，做事进退有度。现下看了这强大的灵气才发觉，也许这孩子并不似她想像中的平庸。

这次顿悟时间很短，待得收回灵气，落霞才意识到大家都在看她，脸上一红，连忙坐正。

木锦生颇为赞许的点了点头，转而对韶华道：＂师兄请继续。＂

韶华续道：＂那祥和在今日午后宴请群雄，宣布执掌木灵派。时间紧迫，我们来不及等师弟回城，便在地道口埋伏，待祥和宣告掌教的一刻，便现身制止。谁又想到，从头至尾，这老贼根本没有出现。师弟，这一次，我全境内的修士皆落入个大陷阱之中啊！＂

木锦生大惊：＂此话怎生说。＂随即想到满城尸首，心下一颤，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是黄雀？这么一想，脖子后面又泛起一片冷汗。

韶华沉声道：＂师弟来北地这么久，可曾听过主上这个名号。＂

他一说，在场便有一半人都是一惊。主上，主上，他们便是被这主上手下的黑衣人给抓住的。

木锦生眉头紧锁，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韶华道：＂从十年前，国内便有些人打着主上的名头在四处抓拿小妖。这些人做事甚是隐密，处处小心，我手下的探子也是在很巧合的情况下才发现。至此以后，我便派人处处留心这主上的动向，可后来很长一段时间，这主上销声匿迹，我也寻不得他。直到最近几年，北地动荡，主上手下那群人也开始活跃起来。

这些人手底下的功夫甚强，却只抓些女妖。我派的人冒着危险，寻得一句女妖的尸首，那模样，分明是被采补了道行。＂

木锦生啊了一声，多年前木炎清便与他说过，院子里有妖怪擒住女修采补修为，最后却无法将修为完全化解。那时木炎清便生疑这采补之法从何处得来，莫非是来自于这个主上。

人与妖之间互度修为，本就不容于天理伦常，更何况无法调和修为中的戾气，就算一时提高修为，最终也会被反噬。

木锦生道：＂师兄怀疑那主上抓女妖是为了度其道行？＂他摇着头道，＂戾气无法化解，比死还难受。＂没有人会花这么大力气做损人不利己的事。

韶华道：＂我不是怀疑，而是肯定！我肯定那主上四处吸取女妖道行，也肯定那院子里妖怪的采补术是主上所传。＂

木锦生道：＂这与院子有什么关系？＂

韶华想，这位师弟性格刚毅，却缺少大局观，脑子着实木纳了些，也难得他这样的脾气能教出木炎清这般灵活的弟子。他道：＂我想，主上将采补之术传给院子里的妖怪，主要是为了试验。我虽不知主上从何处得来此法，以他这些年做事的风格，也知此人甚是小心谨慎。这么小心的一个人，怎会将无意中得到的功法在自己身上试验。不知道为何，他既然选中了那妖怪来练功，最后妖怪虽被白狼王处死，却也让主上得知，此法可行！他既然会练，必然有化解之法。＂

木锦生怒道：＂可耻妖孽！竟做出此等恶事！＂

韶华摇头：＂师弟，你可想错了。这主上定然是人。＂他的脸上有些苦涩，＂他是人，所以才抓女妖采补。＂

木锦生也是一愣，想起那些抓自己的黑衣人也都是人，沉默不语。

只听流苏紫清冷的声音哼了一声：＂看来不止是妖怪会杀人，你们人也会杀妖怪。半斤八两，以后莫要看不起人。＂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却满是不屑，木锦生大怒，便要起身，却被韶华拉住：＂阿紫说得对，有些人，还不如妖怪。师弟，有些思想，你我都需重新审视了。＂

流苏紫只是恨木锦生打了木炎清，忍不住讥讽他，却也不是真要惹怒他。她向韶华点了点头，感谢他帮忙，便重新坐好。

韶华道：＂这么多年，我手上的情报都是些零散碎片，只得那日祥和给我看了一样物件，我才将这一切联系起来。即便如此，也是无法阻止衡水城的这场灾祸！＂

＂何物？＂木锦生探身。

＂金丹。＂韶华道，＂他给我看了一枚金丹。＂

木锦生眉头紧锁，静静听着，众弟子也知听到关键处，也甚是认真，只听得流水声哗哗作响。

韶华道：＂我之所以能从那金丹上得到启发，全因不久前阿紫姑娘同我讲的一个故事。我等皆知人与妖之间不可互渡修为，却不懂不允许互渡修为之事从何处起，从何处终。传说上古之时，人妖混居，一狐妖为了提升其人类丈夫的修为，寻了刚进入炼丹期小妖的内丹，混合人类修士的精血，练出丹药给其夫服用。

后来此事败露，其夫将狐妖杀死，从此人与妖之间便不再混居，那炼丹之法也失传。祥和给我看的丹药，可见淡淡金光，混合着妖气与灵气，妖气的戾气被灵气所化，服下对人体绝无害处。师弟，我说到此处，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木锦生听得满身冷汗，想到这些日子死去的修真前辈，想到一封封广发各地的集结令！若是真实，岂非是他将木灵派的弟子带上死路！

韶华似看穿他心中所想，叹道：＂那些前辈，根本不是白狼王杀的，杀人者，乃是主上。＂

第一百八十四章　计谋

木锦生眉心一跳，想起之前那些修真前辈的死状，大都是被吸光了精气的摸样，尸首宛若僵尸。若是被取了精血，灵骨还在，怎会变作那般摸样。他有些迟疑。

落霞上前一步道：“师祖，落霞有事要禀报。”

木锦生道：“你说。”

落霞道：“数日前，我曾听人道，北地那些被屠杀的村民，实被军队所杀。”

木锦生一愣：“何人所言？可信否？”

落霞道：“亲眼所见，不得不信。我等都以为这些人是白狼王所杀，可认真想来，白狼王杀了这些人并无用处，而且这主上不只是杀人类的村子，他也袭击妖怪的村子。北地便有许多妖怪村落被袭，其惨状与人类村落相似。”

木锦生沉思不语，落霞也不再说，只默默看他。

木锦生想了会道：“师哥所说的大陷阱又是什么。”

韶华道：“那祥和将衡水城周边的修士都集中到一起，我等也埋伏在周围，便等祥和宣布接受掌教便出面拆穿这狗贼。岂料这狗贼设计害人。他将众修士安排在院中，自己便不懂去了何处。等到日上三竿还不见踪影。便在此时，天降黑云，那黑云远远压境，让人望而生畏。我等以为是妖物压境，众修士关紧城门，命城中百姓闭门躲藏。兵分四路守住四个城门。

衡水城的护城阵法已于百年前修复过，便是群妖围城也难以攻入。城中又集结众多修士，持牌除妖师便有数十人，我等定是不惧。岂料那黑云径直向城中飞来，护城阵法毫无用处。黑云在天空越变越大，便只在空中盘踞，便让人惊惧万分。”

韶华说到这里，面上泛起惧色：“师弟，我活了百年。大小战役不知凡几，也算是在刀剑上滚出来的，便是在妖王面前我也不怕。可那黑云一出，我便手脚发软。恨不能寻个地方躲起来。一些修士御剑向那黑云飞去，一个两个飞入云中便消失不见，隔了两柱香的功夫，黑云中同时坠下数十具尸首。

那些尸首从天坠下，便似一具具干尸。那个场面甚是恐怖，全城的修士皆望着那具具尸首，等到尸首落地，顿时一片喧哗。许多人向那黑云施法，法术沉入云中，便被黑雾笼罩。消失殆尽。

黑云不住扩大，天渐渐黑下来，分明是正午之时，却黑的不见五指。众修士方寸大乱，不知这黑云从何处而来。不似妖物，更非鬼魅。用力睁眼却看不穿眼前场景，就是点起了灯火，也依旧什么都看不见。就似被人夺去双眼，陷入真正的黑暗。

这世上，若说什么最可怕，那便是未知的恐惧。不知道眼前的是何物。如何攻击，如何防范。黑云所到之处，修士一个接着一个倒下，许多人漫无目的奔跑，法术胡乱发射，修士间死在自己人手中的不知凡几。还有些私自开了城门想要逃脱。却只听到阵阵惨叫声。师弟，便在今日，我才知道什么是阎罗地狱。

我等均觉身上的灵气一丝丝被抽干，双脚发软，却怕被乱飞的法术击中。紧紧贴着城墙不敢动。

便在此时，听得阿紫姑娘的声音，让我们一个牵着一个随她走。黑暗中本是什么都看不见，却只见阿紫姑娘的紫眼之光，阿紫姑娘领着我等退入地道，躲过一劫。

可便是如此，也折损了许多弟子，师弟，此次前来本地的百名弟子，便只剩下在场的这么几个了。我木灵派若非得阿紫相助，师哥来时怕只见到一堆干尸吧。”

说着便向流苏紫微微一鞠，流苏紫起声还礼，安静的坐回木炎清身边。

木锦生沉思许久，才道：“这衡水城数万生灵，便是被这黑云吸去精气的？”

韶华道：“是。”

“这黑云竟有如此大的力量，一瞬便能吞噬万条人命，若是如此，我辈如何存于世。”说到后面，声音竟有些颤抖。

众人皆未言语，想着正午时黑云降下的惨烈摸样，心中皆是骇然。

韶华低声道：“衡水城只是其一，往南还有数十城池。”

众人皆是一凛，那黑云一下子就吞了数万生命，剩下的数十座城池岂非手到擒来。到那时，整个晋国内可还有人烟？

木锦生手心发凉，双目与韶华相对，皆在对方眼中看到惊恐。这已经不是一个木灵派存亡的问题，这关系到天下人的存亡。

木锦生道：“师哥说了这么多，莫非这黑云便是那主上降下的？”

韶华头微点。

木锦生颤声道：“主上也是人，为何要如此？杀了天下人，与他又有何益？难道天下间，竟无人制的住他？”

众人又陷入沉默。

只听木炎清清朗的声音道：“师尊，此时还有回旋余地。”

木锦生向木炎清看去，见他清秀的脸上带着坚决，举止从容，表情坚定，举手投足间满是宗师之气，心下又是一叹。他这个徒儿，真乃人中之龙，只可惜与妖孽混在一起。他的目光转向流苏紫，眼中泛过一丝杀意。

妖孽！便是不安好心！

他强压下心中厌恶，冷声道：“你说。”

“是。”木炎清向前一步，将流苏紫挡在身后，“阿紫看得穿黑云，我想，也许妖怪能够看到黑云后的事物。此次衡水城大乱，有一部分原因便是黑暗突然降临，众人慌乱。可阿紫看得清晰，那黑云后有一黑色身影，掐死一男子的形态。那黑影移动的相当快速，众人的法术基本上打不到他。

可阿紫却发现了一件事。因在混乱之时，法术横飞，偶尔一两道打在黑影身上也能使黑影行动暂缓。这说明黑影乃是实体，若我们看得见，倒也不难击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