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同了英琼买完东西,回转客栈,叫店家备了几色可口酒倄,父女二人一面进食,一面商议回山如何安排过冬之计。
李宁闯荡半生,如今落得两手空空,一无是处,直要英雄末路,早有了出尘遗世之想。只因爱女尚未成长,不忍割舍,英琼又爱学武,并且立誓不嫁,口口声声说要陪伴父亲一世。
他里看这粉妆玉琢,冰雪聪明的一个爱女,又怎忍将她匹陪凡夫俗子?
长在深山隐居,目前固好,然而将来女儿长大,又将如何替她选配如意郎君?
他几杯浊酒下肚,登时勾边心事,拿眼望着英琼,只是沉默不示。
英琼见父亲饮酒之间,情绪忽然转愁,正待婉言宽慰,忽听店门内一阵喧哗,她天生好动,便走向窗前,往外瞧去。
这时店小二端了一碗粉蒸肉来,李宁正要喊英琼就坐,趁热快吃,忽听英琼道:“爹爹快来看,这不是那和尚么?”
李宁闻言动心,立即移位窗口,往外院去,只见外面一堆人挤这一个和尚,正是适才镇中遇见那个白眉红脸和尚。不禁心中一动,瞧着小二想问。
小二这人生来口快,不待李宁问话,便抢口道:“客官快来用饭,等会凉了,不好受用。”
似有意打断李宁询问。
李宁仍不死心,问道:“那和尚争什么?”
小二抿抿嘴,还是说了:“按说我们开店做买卖的,只要不欠帐,谁都好说,也是今天生竟太好,又赶十月香汛,全店只剩这一间房,终被客官给租了,这个白眉和尚,附近多少庙宇,不去挂单,还可省钱,他偏偏要跑到我们这里,强要住店,主顾上门,哪敢得罪?
“我们东家愿把帐房里间给他住,他不但不要,反而出言不逊,定要住客官这一间,问他是什么道理,他说这房间风水太好,谁住谁就要成仙,如若不让,他就放火烧房。
“不瞒客官说,这里庙宇大多,每年前山的人盈千累万。靠佛爷吃饭的大有人在,又怎敢任意得罪佛门弟子?如果在别州府县,像他这样无理取闹,怕不让官府捉去,送到街门,打他一顿板子,然后驱逐出境哩!”
店小二连珠似的,说了这一大套。
李宁只顾沉思不语,不由恼了英琼,说道:“爹爹,这个和尚太不讲理了!”
话言未了,忽听外面和尚大声说道:“我来了,你就不知道吗?你说我不讲理,就不讲理,再不让房,我可要走了!”
李宁听到此声,竟然焦切起来,再也忍不住,顾不得再吃饭,急忙起身出房,走到和尚面前,深深施扎,然后说道:“此店实在客位已满,老禅师挡不嫌弃,先请到我房中小坐,一面再命店家,与老禅师设法,匀出下榻之所,至于我那间房,老禅师倘要中意时,我就搬到柜房,将我那间奉让与老禅师居住如何?”
那白眉和尚道:“你倒是个知趣的!不过你肯让房子虽然很好,恐怕你不安好心,要连累贫借口后受许多麻烦,我岂不上了你的当?我还是不要,来得聪明。”
这时旁观之人,见李宁出来与店家解困,那和尚还是一味不通情理,都说李宁是个好人,那和尚不是东西,出家人哪有这样不讲道理!
李宁闻言,执礼愈恭,同意更为恳切;“在下只想为禅师尽点法缘而已。”
那和尚哈哈笑道:“你不要以为我那样不通情理,我出家人出门,哪有许多丰富银两带在身边?你住那间房,连吃带往,恐怕要四五钱银子一天你把房让与我,岂不连果我多花许多钱?
“我往是想住,不过打算同你商量,你住柜房,可得花上房的钱,我住上房,仍是花柜房的钱,适才店家说,只要花八分,不管吃,我们大家交代明白,这是公平交易,愿意就这么办,否则你住你的,我仍要店家替我找房,与你无干,你看如何?”
李宁道:“老禅师说哪里话,你我萍踪遇会,仅是有缘,些许店钱,算得了什么?弟子情愿请老禅师上房居住,房、饭钱由弟子来付,略表寸心,尊意如何?”
那和尚闻言大喜:“如此甚好!”
他一面前店家说道:“你们大家俱都听见,房、饭钱可是由他来给,是他心甘情愿,不算我讹他吧,我早就说过,我如要哪间房,谁敢不让!你瞧这句话,没白说吧!”
这时把店家同旁观之人,气得几乎要炸破肚皮,却拿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老秃驴没办法。
他们实在搞不清,想不通,为何李宁备受奚落,还恭恭敬敬地认吃亏?那和尚却是拿了白吃白喝当应该,还要说便宜话。
店家本想嘱咐李宁几句,不住的使眼色,李宁只装着不怪,反而一个劲催店家快搬。
第十七章 神雕佛奴
第十七章 神雕佛奴
店家因是双方情愿,不使管他人闲事,只得问明李宁,讲好房饭钱,由他会帐。这才由李宁将英琼唤出,迁往柜房。
那和尚也不再理人,径自昂然直入。
到了房中落坐后,便连酒带菜,要个不停。
那间柜房原是帐房的一个小套间,店家拿来淮置杂物之用,里头肮脏黑暗,光线、空气无不恶劣异常。
起初店家原是存心向和尚搪塞,谁想上房客人居然肯让。搬进去以后,店家好生过意不去,不住的进房陪话。
李宁竟安之若素,一点不放在心上,见店家进房致歉,只道出门在外,哪里都是一样,没有什么。
那伺候上房的店小二,见那和尚虽然吃素都是捡好的吃,要了一大桌,好似倚仗有人会付帐,一点都不心疼,不禁暗骂他穷吃俄吃,好生替李宁不服气。
他怕和尚吃用多了,李宁不愿意,便抽空过来报告说道:“这个和尚简直不知好歹,客官何苦管他闲帐?就是喜欢斋僧布道,吃亏行善,也要落在明处,不要让人把自己当作大老倌!”
李宁暗笑店小二心眼太小,见他也是一番好心,不忍驳他,只说是自己发愿朝山,立誓不与佛门弟子计较,无论他吃多少钱都无关系。反嘱咐店小二:“好好侍候,我会多把酒钱给你!”
店小二虽然心中不服,见李守执意如此,也就无可奈何,自往上房服侍去了。
英琼见他父亲如此,知道必有所为。遂问道:“爹对那和尚……”
她虽年幼,到底不是平常女子,并未把银钱损失放在心上,但父亲如此行径,颇让她觉得好奇。
李宁却不愿多说,淡然一笑:“佛缘吧!随缘吧!”
英琼还想再问和尚来历,俱被李宁支吾打发,只好止住,心想有机会再说了。
闹了这一阵,天已昏黑。
李宁适才被这和尚一搅,只吃了个半炮,当下又叫了些饭肴,同英琼共同进食这后半顿。
吃喝完毕,业已初更过五店家也拆去市招,上好店门,住店客人自安睡的安睡,各自归房休息。
李宁对着桌上一盏油灯,发呆了一阵。
英琼又要问时。李宁已将身形站起,说道:“我想出去走走,你如困时,不妨先自安睡,外面深黑,你且不要任意出去。”
英琼问道:“爹要到上房去,看望那位大和尚?”
李宁嗯了一声道:“有话,咱们回山再说。”
说完,轻轻掩门而出。
换来英琼对着油灯发呆。
李宁出门后,见各屋灯光固派知道这些朝山客人业已早睡,准备明日早起火山烧香,便放轻脚步,走到上房窗下,就着窗缝往里头瞧去。
只见室中油灯剔得很旺,灯台下压着一张纸条,再寻和尚,踪迹不见。
李宁大为惊讶,一看房门倒扣,轻轻推开窗户隔扇,飞身过去,拿起灯台下纸条,只见上面写着“凝碧崖”三字。
笔墨未干,知道室中人刚走不久。
李宁赶忙放好字条,即纵身出来,跳上屋顶一看,大街人静,星月在天,四面务消冷沉,深巷犬吠声,零零落落随风送到。
神龙见首,鸿飞已冥,哪里还有一丝征兆可寻。
李宁知道和尚走远,寻人已失之交臂,好生后悔先前自己太大意,没有先问他的名字住址。
无可奈何,只得翻身下地,仔细寻思那“凝碧崖”,莫非就是他隐居之所?
他特地留下,欲引自己前去,也未可知。
猜想起纸条仍在室中,急忙转头进房再寻去。室中景物并本移动,唯独桌上纸条竟不知去向。
李宁惊诧,找遍整室,也未找着。可是方才又没起风,怎可能会被吹出窗口?
莫非和尚未走,只躲在暗处监视自己行踪?
若真如此,和尚果真为自己而来,特地留下地名,好让自己跟踪寻访。
回房时,只见英琼眼巴巴的伏在桌上,灯影下,她正望着一张纸条出神。
忽见父亲回来,英琼醒神即问:“爹爹,看见白眉毛和尚么?”
李宁不及还言,要过纸条看时,正是适才和尚所留,写着‘凝碧崖”三个大字的纸条,登时惊问;“你从何处得来?”
英琼道:“刚才爹爹走出门,不多一会儿,我正在这里想那和尚怪异行动,忽然灯影一晃,我面前已留下这张纸条,我跑到窗下着时。正看见爹爹跳上屋顶,大概去追而去了,也就没追出去。这凝碧崖三字,是什么意思?怎会凭空飞入房内,爹爹可曾晓得?”
李宁道:“大概是我近来一心皈依三宝,感动高人前来指点,这盘等崖想是那得道高人叫我前去的地方,为父从今以后,或者能遇着一些奇缘,摆脱世俗。只是你……”
说到这里,目润心酸,好生难过。
英琼道:“爹爹好,女儿自然也好,您顾虑什么呢?”
李宁只顾轻叹。
英琼道:“爹若有心事,且说出来,让女地替您分担如何?”
李宁道:“回山再说吧!我也拿不定主意,何况那高僧虽在眼前,仍自不肯赐我一见。”
语气更为感叹。
英琼急于替父亲分忧,逼着非要问个详细。
李宁挣扎一阵,终于把自己过来看破世缘,只为平日心愿未了,不能披发入山的心事说了。
他又说道:“适才在街上遇见那位和尚,我听他念怫声音,直震我耳膜,这是由家罡气一种,无故对我施为,决非无因。他不是仙怫,也是剑侠,便有心上前相见,后来又想到你身上,恐怕无法善后。只得罢休,谁想他竟跟踪前来。起初以为事用偶然,及至听他指明要我住的那间房,又说许多不近情理的活,使知事更有因。”
“只是为父昔年闯荡江湖,仇人甚多,又恐是特意找上来的晦气,审慎结果,于决定先把他让入上房,再去察看动静,去时看见桌上留了这张字条,人已去远。才知道这位高僧,真是为我前来。
“只是四海茫茫,名山甚多,叫我邻里寻得这凝碧崖?即便寻着之后,你势必不能同行则我怎生安排?如果不去,万一竟是旷世仙缘,岂不是失之交臂?所以我打算回山,考虑些时日再说。”
英琼闻言,说道:“爹爹此言差矣!女儿虽较年幼。近来学习内外功,已知门径,我们住处,前临峭壁,后阻万丈深渊,飞鸟不到,人踪沓然。
“爹爹只要留下几许费用,女儿只每年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