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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公笑道:“一向闻知圣僧有道,等待多时,今幸一遇。如果不吝珠玉,宽坐叙怀,足见禅机真派。”
三藏也是笑了起来,心道悟能说的果然没错,这妖怪嘛,越是道行浅薄的,越是喜欢别人奉承。只要赞几句仙长,天人之类的话语,这些妖怪定然会开心得紧。这妖怪开心了,自己的小命也多了几分活下去的机会。
想到这里,三藏躬身道:“敢问仙翁尊号?”
十八公道:“霜姿者号孤直公,绿鬓者号凌空子,虚心者号拂云叟,老拙号曰劲节。”三藏也甚好心情,一一和这四个老头儿话起家常,谈论年龄,宾主甚欢。
四老又称道:“圣僧自出娘胎,即从佛教,果然是从小修行,真中正有道之上僧也。我等幸接台颜,敢求大教,望以禅法指教一二,足慰生平。”
三藏闻言,慨然不惧,哪怕自己面对的是几只千年老妖,即言曰:“禅者静也,法者度也。静中之度,非悟不成。悟者,洗心涤虑,脱俗离尘是也。夫人身难得,中土难生,正法难遇:全此三者,幸莫大焉。至德妙道,渺漠希夷,六根六识,遂可扫除。菩提者,不死不生,无余无欠,空色包罗,圣凡俱遣。访真了元始钳锤,悟实了牟尼手段。发挥象罔,踏碎涅槃。必须觉中觉了悟中悟,一点灵光全保护。放开烈焰照婆娑,法界纵横独显露。至幽微,更守固,玄关口说谁人度?我本元修大觉禅,有缘有志方记悟。”
四个老头儿听到如此佛家妙论只觉得宛若醍醐灌顶,恍然大悟,一个个稽首皈依,躬身拜谢道:“圣僧乃禅机之悟本也!”
拂云叟却不满自家兄弟如此推崇佛家,不爱道教,于是辩解道:“禅虽静,法虽度,须要性定心诚,纵为大觉真仙,终坐无生之道。我等之玄,又大不同也。”
三藏云:“道乃非常,体用合一,如何不同?”
“我等生来坚实,体用比尔不同。感天地以生身,蒙雨露而滋色。笑傲风霜,消磨日月。一叶不凋,千枝节操。似这话不叩冲虚,你执持梵语。道也者,本安中国,反来求证西方。空费了草鞋,不知寻个甚么?石狮子剜了心肝,野狐涎灌彻骨髓。忘本参禅,妄求佛果,都似我荆棘岭葛藤谜语,萝蓏浑言。此般君子,怎生接引?这等规模,如何印授?必须要检点见前面目,静中自有生涯。没底竹篮汲水,无根铁树生花。灵宝峰头牢着脚,归来雅会上龙华。”拂云叟的声音力已经带上了几分隐隐诱惑之意。
三藏闻言叩头拜谢,十八公用手搀扶,孤直公将身扯起,凌空子打个哈哈道:“拂云之言,分明漏泄。圣僧请起,不可尽信。我等趁此月明,原不为讲论修持,且自吟哦逍遥,放荡襟怀也。”
拂云叟笑指石屋道:“若要吟哦,且入小庵一茶,何如?”
三藏向石屋前观看,门上有三个大字,乃“木仙庵”。也不惧怕,一同进入,吃了一些茯苓膏,喝了香汤。只见那里玲珑光彩,如月下一般,十分可人,便又是和那四翁谈论了一番诗词,各有所得,而三藏文采,也让几妖大为叹服,也没了再留三藏的心思。
三藏看到火候已到,于是沉吟道:“众仙老之诗,真个是吐凤喷珠,游夏莫赞。厚爱高情,感之极矣。但夜已深沉,三个小徒,不知在何处等我。意者弟子不能久留,敢此告回寻访,尤天穷之至爱也,望老仙指示归路。”
四老笑道:“圣僧勿虑,我等也是千载奇逢,况天光晴爽,虽夜深却月明如昼,再宽坐坐,待天晓自当远送过岭,高徒一定可相会也。”
这一留,却是起了波折,让四个妖精日后后悔不已,却已经是后话了。
正话间,只见石屋之外,有两个青衣女童,挑一对绛纱灯笼,后引着一个仙女。那仙女拈着一枝杏花,笑吟吟进门相见。
四老见那女子进来,立刻欠身问道:“杏仙何来?”
那女子对众道了万福道:“知有佳客在此赓酬,特来相访,敢求一见。”看见了三藏,那女子又叫道:“快献茶来。”
立刻有两个黄衣女童,捧一个红漆丹盘,盘内有六个细磁茶盂,盂内设几品异果,横担着匙儿,提一把白铁嵌黄铜的茶壶,壶内香茶喷鼻。斟了茶,那女子微露春葱,捧磁盂先奉三藏,次奉四老,然后一盏,自取而陪。
那女子见到三藏俊俏模样,又听得四老说了三藏文采,心中渐有见爱之意,于是身体瞧瞧靠近了三藏,低声巧语道:“佳客莫者,趁此良宵,不耍子待要怎的?人生光景,能有几何?不若趁此良辰,我们成了好事,从此比翼双飞,岂不快哉?”
十八公道:“杏仙尽有仰高之情,圣僧岂可无俯就之意?如不见怜,是不知趣了也。”
孤直公却道:“圣僧乃有道有名之士,决不苟且行事。如此样举措,是我等取罪过了。污人名,坏人德,非远达也。果是杏仙有意,可教拂云叟与十八公做媒,我与凌空子保亲,成此姻眷,何不美哉!”
三藏听言,却不生气,只是苦恼的摸了摸自己那年过四十,每日风吹雨打,却依旧嫩滑白净如新的面庞,心道:“悟能果然有先见之明,常说什么我们师徒四人,一帅一丑,一肥一瘦。这妖精喜欢的,自然是白白净净,漂漂亮亮的人儿了,怪不得我常常被妖精抓了来,不是要吃了我就是要和我成亲,果然是男色误人啊!日后可要不常洗澡才是,想来身体脏一些,那些个妖精也没有了胃口罢?”
正当三藏在胡思乱想间,那赤身鬼以为三藏不从,暴跳如雷道:“这和尚好不识抬举!我这姐姐,那些儿不好?他人材俊雅,玉质娇姿,不必说那女工针指,只这一段诗才,也配得过你。你怎么这等推辞!休错过了!孤直公之言甚当,可先苟合,待我再与你主婚。”
三藏不屑道:“贫僧自然不肯,你姐姐是妖,贫僧是人。这人与妖结合,可有好结果的么?”
“怎,怎会没有?”赤身鬼只觉得男婚女爱,正常至极,更何况天地间有良好的例子在啊,于是他理直气壮的道:“这董永和七仙女,那也是仙人和凡人相爱啊!哪怕是王母,也为他们的感情所感动,让他们一年见一次的。”
“我且问你,仙人和凡人相爱,成了好事,会不会有小孩?”
“会有,而且仙人与凡人的小孩天赋奇佳,迟早也是仙人一流,所以他们的孩子一出世,便会有人称之为谪仙人。像那大名鼎鼎的清源妙道真君杨戬就是如此。”
“那么你说,妖和人结合之后,那生出来的孩子该怎么称呼好呢?”
“自然是妖人了!。。。不对,你是人,姐姐是妖,你们的孩子应该称为人妖。”
四老、杏花娘同时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这大名鼎鼎的圣僧,怎的说话如此地痞无赖。偏生这赤身鬼也单纯得可爱,一一对答。
“师傅,你也未免无聊了些。我虽然让你平时多说笑话,有助于身心健康。可你也不能说那么冷,并且伤人心的笑话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俺高老庄的老婆,也是人哩。你这笑话,听得我心里瓦凉瓦凉的。wωw奇書网”朱悟能满面春风,提着钉耙从虚空中出现。
四老、杏花娘、赤身鬼一件道朱悟能,仿佛见鬼一般,很快化作一团清风,就要离去。
朱悟能怀念了这几只妖怪很久,怎会让他们轻易逃走,一只绿油油的大手从他的天灵直冲出来,一抓一捞,六妖已经被抓在手里,现出了原型,,却原来是一株大桧树,一株老柏,一株老松,一株老竹,竹后有一株丹枫。再看崖那边,还有一株老杏,二株腊梅,二株丹桂。
孙悟空跟着走出来,笑道:“十八公乃松树,孤直公乃柏树,凌空子乃桧树,拂云叟乃竹竿,赤身鬼乃枫树,杏仙即杏树,女童即丹桂、腊梅也。”
朱悟能满面欢喜的手一抖,袖里乾坤使出,将那几个妖怪收了进去,笑道:“日后开了山门,种些花草,还得这几只妖怪料理哩。师兄莫要浪费了啊。”
心情大好的朱悟能笑个不停,对三藏道:“师傅,说起冷笑话来,我脑袋里还记得一个,你可要听?”
三藏点点头:“长夜漫漫,说说笑话解闷,也是不错。”在朱悟能的积年影响下,三藏虽然古板,却已经不那么迂腐了。
朱悟能道:“当年曾有个老和尚,喜欢说冷笑话,有一天,他终于想出了一个法子,让自己说的不再是冷笑话,你说是什么法子?”
“为师不晓!”
“那老和尚对着一口热锅,说了一个冷笑话,所以那个笑话就不再冷了。。。哎哟,师傅,你那禅杖可是佛门至宝,打人会很痛的。。。哎呀,猴哥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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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了那树妖等类,师徒们也自寻芳踏翠,缓随马步,正行之间,忽见一座高山,远望着与天相接。三藏扬鞭指道:“悟空,那座山也不知有多少高,可便似接着青天,透冲碧汉。”
“师傅试试便知!”朱悟能走到三藏马前一声低吼,井龙王所化的白马吓得一声惊叫,放开蹄子飞奔,只若风驰电掣,三藏只觉得坐了云霄飞车一般刺激,惨叫连连。孙悟空心疼老和尚,才赶上前去,拉住了白马,慢慢行走。
不一会,大众已经到了山前,只见那山千崖万壑,亿曲百湾。尘埃滚滚无人到,怪石森森不厌看。有处有云如水滉,是方是树鸟声繁。鹿衔芝去,猿摘桃还。狐貉往来崖上跳,麖獐出入岭头顽。行过岭头,下西平处,忽见祥光蔼蔼,彩雾纷纷,有一所楼台殿阁,隐隐的钟磬悠扬。三藏道:“徒弟们,看是个甚么去处。”
孙悟空抬头,用手搭凉篷,仔细观看,那壁厢好个所在!真个是:珍楼宝座,上刹名方。谷虚繁地籁,境寂散天香。青松带雨遮高阁,翠竹留云护讲堂。霞光缥缈龙宫显,彩色飘飖沙界长。朱栏玉户,画栋雕梁。谈经香满座,语箓月当窗。鸟啼丹树内,鹤饮石泉旁。四围花发琪园秀,三面门开舍卫光。楼台突兀门迎嶂,钟磬虚徐声韵长。窗开风细,帘卷烟茫。有僧情散淡,无俗意和昌。红尘不到真仙境,静土招提好道场。
“师父,那去处是便是座寺院,却不知禅光瑞蔼之中,又有些凶气何也。观此景象,也似雷音,却又路道差池。我们到那厢,决不可擅入,恐遭毒手。”
三藏道:“既有雷音之景,莫不就是灵山?你休误了我诚心,担搁了我来意。”
沙和尚却道:“不必多疑,此条路未免从那门首过,是不是一见可知”也。
那长老策马加鞭至山门前,见雷音寺三个大字,慌得滚下马来,倒在地下,口里骂道:“泼猢狲!害杀我也!现是雷音寺,还哄我哩!”
孙悟空陪笑道:“师父莫恼,你再看看。山门上乃四个字,你怎么只念出三个来,倒还怪我?”长老战兢兢的爬起来再看,真个是四个字,乃小雷音寺。三藏道:“就是小雷音寺,必定也有个佛祖在内。经上言三千诸佛,想是不在一方:似观音在南海,普贤在峨眉,文殊在五台。这不知是那一位佛祖的道场。”
“哼哼,那几个人有什么好拜的,还不是一群木雕泥塑,成了什么气候。”朱悟能不屑的撇撇嘴,文殊都被他杀了,其他人哪里还能被他放在眼里。
三藏取袈裟,换僧帽,结束了衣冠,举步前进。只听得山门里有人叫道:“唐僧,你自东土来拜见我佛,怎么还这等怠慢?”三藏闻言即便下拜,但三个徒弟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