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掌踩过积雪,发出诡异的吱吱声,就像踩着人的血肉一样。
“岑默…怎么来这儿啦?”
斯琴抑制不住害怕,眼睛警惕的看着,问道。
“我发现这里有一条密道,沿着密道出去,我们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府。”
岑默答道。
斯琴紧紧的抓着岑默的衣袖,靠着他的臂膀,好不让自己因为腿软而跌倒。
这里是兰荷苑。
赵府的密地,这里满葬白骨,尸魂遍野。
多年以前,府里的正室古兰荷还在,她是斯琴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
她温柔的仿若一汪水,在那水里绽着花,惊艳了所有的人。
赵老爷突然招了现在的大夫人进府,一开始倒还相安无事,可到了后来,进了年关,古兰荷突然发了颠,弄花了大夫人的脸,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一消息引得赵府大乱,赵老爷大怒,虽未严惩兰荷,却将兰荷苑所有人禁足。
后来,本以为事情慢慢就淡下去了,可是突然某一天,一夜之间,兰荷苑所有人均气绝而亡,死因一直是个谜。
众人都传是妖孽作祟,从此兰荷苑便成了赵府的禁忌。
如今,岑默带着斯琴来到这里,摆明了早就来过此地,一想到这里曾摆满了尸体,斯琴就不寒而栗。
自古兰荷离奇死亡之后,斯琴便再没来过这里,如今再见,真是恍若隔世。又想着自己那未曾见过几面的兰姨,斯琴的心里顿时觉得不是滋味。
她是府中的嫡女,生母却不是府中主母。她是赵老爷同丫鬟所生,地位极低,爹不亲娘不爱的,受尽了苦楚。后来古兰荷为她向赵老爷开口,再加上她自己的聪颖便得了赵老爷些欢心。
她突然看到那女子温温和和的笑脸,那女子执着药汁艰难的喂到她嘴里的样子。
这么些年,她被外人的言语蒙蔽了双眼,忘记在这里长眠的那位女子曾给与她的关爱,只顾上害怕、胆怯。到如今,现实教会她用心看人,古兰荷却早已不在。
“如果有朝一日,能安然归来,兰姨…斯琴定会前来祭拜。”
斯琴挣开岑默的手,突然跪倒在地。
三个响头,一叩曾经关爱,二叩以往纪念,三叩涅槃重生。
斯琴站了起来,听着风声,感受着心中的湿度。
“我们走…”
拉着岑默大步往前跑着,这一次心中再无顾虑。
夜空依旧静谧,却不知何时染上了人的生机。
…
“你们不会就那样离开的吧?”苏霁瑶问。
“哪里那么容易?!”
一早,赵府便发现斯琴的失踪,小幻受不住毒打,将葬人之事完完整整的交代了一遍。
安智淑本来还带来了管教嬷嬷,本想趁着她在,将礼数周记一遍,出了这档子事,已是气恼不已。
不容易,的确不容易。
安智淑亲自寻了巡抚,遣了自己的亲信寻找斯琴。
赵府以及安智淑布下的天罗地网,将这个城市紧紧包围着。
…
“这里怎么会有地道?”
岑默带着斯琴秘密前往兰荷苑主室,也就是古兰荷曾经居住过的地方。
一进屋,斯琴就被屋内的灰尘呛的咳嗽不断,反观岑默,因为来过,反倒没什么异样。
屋内极黑,得亏着岑默带了烛台进来,点亮蜡烛,微弱的光亮引导着他们。
“我一直怀疑兰荷苑凶案另有隐情,前些时日无意闯入,倒看了些不该看的…”
斯琴跟着岑默,听他这么一说,脚步微微一顿。
兰荷苑出事这么多年,一直以来都是赵府的禁忌,而她当年年龄尚幼,也不懂得怀疑,如今想来,当真是疑点重重。
古兰荷此人向来宽厚,对于赵老爷带人进府,向来不管不顾,所以因为嫉恨伤人是不可能的。而赵老爷此人虽说妻妾众多,可对古兰荷那也是疼爱有加的,大夫人伤势并不严重,赵老爷也绝对不可能因此大发雷霆而休妻。
那么,当真是妖孽作祟?
“岑默…当年之事你如何看待?”
斯琴不断回想着当年的事情,心里的不安逐渐放大,逐渐的要啃食掉她的信念。
岑默拖着烛台,小心翼翼的不让蜡烛灼伤自己,他探着身子,在前走着。听见斯琴问话,想了想,答道:“我向来不信妖孽之说…如若撇开这观点,那大夫人…想来却不是个清白的主…当年,她可是受益最大的人了。”
“大夫人入府以来,一直极为低调。否则也不会被二夫人将权夺了去。这么个人,伤了兰姨又有何意义?”
斯琴却是不愿相信的,想那大夫人慈眉善目,样貌不比古兰荷,可这性子啊温雅的很,虽说因她古兰荷才去世,可说来,她也承受了毁容的风险,这对女子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东西,若毁了,那便全盘皆输了。
“斯琴…现在不便多谈,我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快走…”
岑默将蜡烛放在地上,使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覆盖在榻上的被子完全掀开了去。这些被子因为多年没人使用,气味很大,而且有些糟了,也很重。
因为弄开它们,岑默的身上都是汗。
斯琴,向空空的塌看去,却并未看出什么门道来。
岑默使劲按了下榻上的图腾,那图腾看着像交织的人脸,纷繁复杂看不清所以。岑默触碰的地方是最大的一张脸上的眼睛。
在按下去的那一刻,斯琴听到什么在响,却不是塌。
岑默又将掀开的被子盖了回去,将之复原为原来的样子。
拾起烛台,岑默拉着斯琴,折了头,往回走去。
刚才那番动静的源头原来是那儿——木桌之下的地板上。
斯琴倒吸一口气。
本以为设计在榻之上的密道,原来还有这么一出反转。
岑默关照着斯琴先下去,自己殿后。
密道狭窄,却刚好可以站立两人,斯琴靠在墙边,等岑默下来。
岑默下来,拍了拍壁砖。
那大开的石门,缓缓合拢,最终将二人包围,完全密封在此。
悠悠的烛火忽明忽灭,斯琴的脸庞看不真切。
岑默拉着斯琴,小心的探着路。
这密道气味很大,斯琴说不上来的气味,却感觉像是死亡的味道。
她有些紧张,身上出了不少的汗。
“别怕…”
岑默的声音带着暖意,像是冬日里的暖阳,将斯琴的心捂热了。
斯琴笑笑,抓着他的胳膊更紧了些。
“岑默…谢谢你。”
岑默也笑,没有答话。
这个时刻,地点不够美好,环境不够完美,可对于他二人而言是难得的宁静,没了世界的折磨,没了命运的算计,心灵的交融让二人更近一步。
“岑默,我们…要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天涯海角?”
…
这个故事如果能够在这里落幕也不失为一种完美。倾心的人携手天涯,相爱的人相伴人间。多么完美…
可是,现实就是:你想的,永远不可能那么轻易的就能够得到。它永远在拿捏着你,在你最为放松的时刻,给你当头一棒。
岑默带着斯琴穿过密道,这个密道长长的、幽深的,待二人出去,早已累极、饿极。
岑默攒的银钱不多,斯琴身上值钱物什不少,可现银却拿不出什么。
这个时候,又不敢去典当,所以花钱就得算计着来。
斯琴也不是娇滴滴的小姐,她佷能吃苦,这么忍着,没有半分怨言。
可岑默心里却不是滋味了,自己吃糠咽菜没什么,可却舍不得苦了斯琴。
一时间愁云顿起…
二人靠着仅有的银钱艰难度日,在这些地方岑默不敢耽搁,只是不停的赶着路,打算走远一些,再去找个小工做做,免得断了口粮。
第十九章破爱琴—岑默、斯琴(五)
不过几天,二人就都瘦了不少,岑默看着消瘦的斯琴,更是心疼不已。
斯琴却觉得无所谓,就当甩甩肥油…
过了一段时间浑浑噩噩的日夜不分,这次岑默带着斯琴停了下来。
这里是个小村子,北边是莱阳河上游,西面是隔着圣世的巨山。
想着这里离永嘉极远,应该无甚事情。便就此安顿下来。
从此,斯琴化身小渔娘,岑默化身渔民,在这个渔村里过的也算是风声水起。
渔村的村民极为热情好客,虽说刚来的时候也有一些猜忌,可时日一久,二人绵善的性格倒是很快便与村民达成了一片,这时也便收了警惕之心,与二人来往起来。
渔民们教着岑默打渔,妇人们教着斯琴补网,二人在这里的时光宁静闲适,一时间时空的错乱之感让二人总觉得恍若隔世。
可这幸福来得太过简单、太过容易,斯琴的心中总有一块大石头压着,这块石头折磨的她几乎每日都会做噩梦。
每次一醒来,都是一身的冷汗。而岑默也会适时的牵起她的手,给予些温暖。
这日,岑默早早便跟着张大哥却不远的镇子里卖鱼,斯琴一个人在家收拾着,准备些吃食。
这些日子,她的手艺越来越好,就连张嫂的赞叹不已。
张大哥和张嫂是他们二人的邻居,他二人刚来的时候,就是张嫂第一个送来温暖。对此,斯琴和岑默都十分的感激。
张嫂家有一个儿子,岁数和岑默无二,却不怎么见到。
问及他,张嫂总是一脸无奈,斯琴想着,总也是个顽劣的主。
…
时光匆匆流逝,这天一早,岑默又出去干活了,只留下斯琴在家中忙前忙后。
她卷起宽大的袖子,手中拿着针和线,一针针穿过岑默钩破的衣衫上。
粗布麻衣加身,她没了大小姐华美的衣裳,却难得的娴静、美好。
“娘…咦…你是谁?怎么在我家?”
门口站着的矮小男人,贼眉鼠眼的向屋内张望,他声音难得的好听,故而没有吓到斯琴。
斯琴抬眼一看,见是个不认识的人,故而将衣衫放下,站起了身。
“你是张嫂的儿子?”她问道。
那人点头。
斯琴却温温和和的笑了起来,说道:“那便没有错了…张嫂和张大哥心善,见我和我家相公孤苦,特地将这屋子借予我二人…”
那人眼色深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顿了一下,他才说道:“那是我打扰了…抱歉抱歉…。”
斯琴怎会多想,看着那人离开,又坐下来开始缝缝补补。
…
这个人的出现并没有对他二人的生活造成影响,甚至连一丝涟漪也没有出现。
日子照常得过,后来听张嫂说,她的儿子张云开这次回来打算帮父亲干几年。张嫂眉眼中的喜色刺痛了斯琴的心,张云开顽劣的性子还有自家的母亲在期盼着,那她呢?谁在自己迷惘孤独的时候能给予一丝温暖?
斯琴后来才知道,岑默每日都和张云开一起破冰打渔,日子久了,也混了个熟。
到后来,岑默干脆带张云开回来吃饭了,斯琴像是在家等着丈夫归来的小娘子,每日望眼欲穿。
…
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那些人的到来打破了渔村的宁静。
又一日,天气尚早。
岑默不知为何,总也睡不踏实。翻了无数次身,实在是心烦,只得披衣起身。
斯琴睡的正熟,他蹑手蹑脚的下了地,将昨天带回来还未及处理的小鱼拎在手中就出了门。
天色晦暗,他看不太清,在窗台上摸了摸,才拿到了他放在上面的刀。
躲在窗下,他挥刀划着鱼鳞…
远远的,看不真切,有些人头在攒动,他有些警觉。
盯着看了一会儿,他连忙撇下手中的鱼,带着刀具,他快速窜进了屋内。
斯琴还在熟睡,他管不了那么多,鱼的血迹还粘在手上,他就用这双手将斯琴摇醒。
斯琴睁开迷蒙的双眼,见岑默血迹斑斑的样子,眉心狠狠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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