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形—长,疾如飞鸟,向来路泻去,恍了两恍,人已消失在寒风中。
这时,寒风更厉害了。
中午的天色,已如薄暮那般灰黯,尤其“赛飞燕”狄美筝,那瘦弱的纤躯,正如昔年汉宫中的“赵飞燕”,那般弱不禁风地靠着车篷畔,神情有点痴呆。
因为房英走了,虽只仅仅相聚了两日,却已带走她全部感情。但她却不知道他带回来的,将是什么?
彤云更加低沉,天似乎又要下雪的样子,而那辆牛皮蓬马车却调转车头,轳轳而动了。
口 口 口漆黑的夜色,笼罩着云梦大泽。
阴黯的沼泽森林中,不时闪起点点绿幽幽的磷火,加上虎啸狼嗥,增加了几份阴森恐怖的感觉。
时正上更不久,一条人影迅若飘风在大泽边缘晃动,似在察看路径。
天上繁星点点,星光下,可以看清他是个灰衣少年,面目英俊,星眸光漆,他正是房英。
他与各派掌门已失去了连络。此刻正为九华弟子,预备重入魔窟寻求解药。为了维持对人的信义,也为了挽救九华一派给武林中留下一份应劫的力量,他只能抛开许多要办的事,冒一冒险!
十天,时间只短短的十天,而现在星夜赶来云梦大泽,只剩下八天了。他不敢预料结果会如何?但是他只有尽自己的力量。
此刻他在黑黝黝的大泽边缘飘然飞掠,察看一下进入的路径,蓦地身形急闪入林,在犹如鬼城一般的漆黑森林中盘旋急驰。
凭着往昔进出一次的记忆,加上终南二老移注的近百年的功力,使他毫不费力地循途飞奔。
半个时辰过去了,急掠中的房英依据判断,知道还有半个时辰行程,必可到达“天香院”
总坛。
正行之间,蓦地听到身后响起轻微的拨枝之声。要知道此刻房英功力之深纯,已到了十丈之内落叶可闻地步。这声音虽极轻微,但一人房英耳中,立刻知道有人在身后钻行,而且那人功力似乎不弱。
他急忙斜身错开密径,隐身于一棵千年榕树之后,身形刚停,果见一条灰影如飞经过,转身消失于三步一折的密径中。
只因那人身法太快,房英除依稀辨出那头顶上的发髻灰白,像是一个老者外,其余的毫无办法分辨!
这是谁?他心头怔思着,闪出大树,循着密径,继续谨慎地飞奔。
刚转过三个弯,阴暗中立刻响起一声低叱:“朋友,站住!”
房英一惊,知道已遇上了天香院的伏椿了。这本是他意料之中的事,他目光如电一闪,眼见一处略较开扩的浅沿旁,于是立刻停身,冷冷道:“是什么人发话?”
阴暗中,冷冷道:“若是坛中兄弟,请出验身份号牌。”
房英想起离开天香院时那块铁牌,伸手取出虚空一扬,道:“请查验”。刷地一声,幽黑的林中倏然窜出一条身形,停立房英三尺远面前,赫然是个手持长刀大汉,只见他道:“报上姓名。”
房英冷笑一声道:“区区就是房英。”
话落人已电掣而起,左臂幻影而伸,一招“天外来鸿”,就向大汉拍去。
大汉惊呼一声,长刀一振,抖起片片寒星,身形暴退三尺,喝道:“原来是正点子……”
语声未落,房英已冷笑一声应道:“不错,正点子来了,给你送终。”
语声中,如烟闪进,又是一招“长龙吐水”。
双臂抖动间,抖起千百双手影,向大汉抓去。
他诱出伏椿,正因为不愿使魔窟中有人被惊动。此刻唯恐对方出声告警,已用出奇奥的“天龙斩穴”手法。
但那大汉身手虽不错,怎敌挡得了这等少林绝学,手掌罩处,一声惨嚎,胸前已被房英五指硬生生插入,当地一声,长刀落地,目露惊骇余光,人已软瘫委顿地上。
房英抽出满是鲜血的右手,在尸体衣服上擦了—擦,抓起尸体及长刀,摔入泥沼之中。
只见那沼中咕嘟嘟冒出阵水泡,尸体渐渐沉下去,毫无影迹可寻。
他处理了一个伏椿,心中浮起—丝奇怪的感觉,感到“天香院”这批防卫弟子,怎地如此不堪一击?
诧然中,他也未作多想,身形电掣而起,沿着泥沼边缘,向魔窟奔去。
初更刚过,房英一路无阻,果已隐约望见木寨。
这时,他面对龙潭虎穴?立刻谨慎地停身林边,细心地向那一片黑越越的屋脊木寨观察起来。
他知道,自己这一进去,除非取到解药。否则终是一死。
而此刻,当他目光向那魔窟远远扫视—次后,不由愕然奇怪起来。他记得上次来时,这座魔窟内处人影幢幢,灯火通明。现在,却那么黑暗,死气沉沉,就连上次木寨前屹立的岗位,也已不见,仿佛这—大片宽宏栅寨中,似乎没有一个人。
“这是怎么一同事?”
房英惊疑地思忖着:“莫非那魔头已知道我的行踪,布下了什么罗网,故意引诱我进去?”
他越想越对,觉得就以刚才伏椿来说,除去了—道后,再也没有碰到阻拦,在以往是不可能的事。
房英心头开始微微忐忑不安,但是处在目前环境,他能退缩吗?他不能,不说君子唯信为主,就以九华—派百余奄奄—息,皆等着他取解救这—点,使他不能空手退缩。这刹那,他毅然咬咬牙,暗暗道:“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可考虑的?反正我就是送死。也要把这座魔窟搅个天翻地覆!”
心中一横,胸头豪气复生。他身形一掠,不向大门,却转向左边,沿着木寨飞扑而去。
他觉得眼前魔窟前院中,既然这么出奇静寂,必有极厉害的埋伏。从前院进去,无异自投罗网,何况那“穿肠散”解毒之药,必在后面深院,那魔女“天香院主”身旁,故无论从哪一方面设想,若能沿着木寨,从后院窜进去,—定比从前院闯入稳当而有把握得多。
房英的想法,确是没有错。但当他沿着木寨左边,轻重巧蹬,走出十丈左右,倏然停住身形,剑眉皱成—线。
眼前是一片极大的泥沼,那泥浆般的沼水,在星光之下,不时冒出—个个水泡。估计面积,不下三十余丈,这时,他愕然了,暗暗忖道:“看来这魔窟建造时,分明经过设计及看好地势。这么大嚼人的泥沼,羽尾不浮,谁能能得过去?”
他暗暗称绝,目光一瞥木寨中,若从这边进去。不过就在天香院前厅左右,与从大门闯入的危险程度差不多少!
这刹那,他脑中灵机一动,倏然想起—条绝妙主意。身形轻若狸猫,离开木寨,扑到莽林边缘,纵上一棵大树,接连拆下二三根小指般的树枝。
他把树枝折成寸长十余段,又复扑向寨边。运气贯入树枝,举手向木寨上插去。
要知道一般树枝经人贯入真气后,无异是一枚铁钉。木寨都是粗大的松树编排竖成,这一插入,无异是那松林中未削去的枝槎,不但不易被人发觉而且异常坚牢。
第一根树枝插入后,房英猛提真元,左手五指一勾,就像人猿一般,双足离地悬空,吊在那段小小的树枝上。
接着脚下一荡,右手中的树枝前伸臂长距离,又运气插入木寨中,左手一松,身形立刻荡进,下面正是一片泥沼。
此刻,他凭着一口真元,全身轻如鸿羽,交错着插枝恍身,犹如施展壁虎游墙功力一般,却比那种笨功力有力一倍,而且快速异常。
恍眼看,一半高的木寨上现出一排枝叉,而房英已远出二十余丈。他目光仰量着木寨中层层屋脊,觉得差不多已到了后院,立刻提气曲肘,借着一纵之力,悄无声息地翻入木寨之内,紧伏地上。抬头一看,眼前是一座四方天井,一座月牙门向里通去,四周果然没有丝毫人影。
房英扫视了眼前两面房屋,不见一丝灯火,心想:“那魔女必是在最后面,我得先闯进去再说。”心中想着,脚下轻垫,人已窜进月牙门,一座精巧幽雅的院落,立刻呈现眼前。
这院落假山亭台,布置得极为清雅:两边厢房,中间是堂屋,也迥异前面房屋的粗俗之气。
但是除了堂屋中露出一丝灯火外,其余皆一片漆黑,仿佛已经入睡。
房英窜到假山背后,四周一打量,见后面还有房屋,心中不由忖道:“依环境,这深院必是天香院中职司极高的人居住之处,但是不是天香院主的居住院落呢?”
他犹豫中无法确定。昔日他虽在这魔窟中居住多日,但足迹未进过后院,对眼前环境,极为陌生。此刻猜测着,头已伸出假山畔,向有灯火的堂屋中望去。
这一窥探,却使他不禁一怔。
只见那中间堂屋窗户洞开,居中情形一览无遗。屋中檀床绵帐,摆饰着桌椅妆台的一名淡红罗衣女子,正背对着窗户,面对妆台铜镜缓缓卸装。
她手挽如乌云一般的青发,拔下根根风钗玉簪,在用梳子挽发。从她背影上来看,年龄绝不会超过二十四五岁。
“她是谁?”
房英心中立刻猜测起来。昔日,他在那场“龙虎大会”中,见过天香院中二宫宫主及六名长老面目。此刻仔细端详,虽因背面,无法看清她容貌,可从背后任何一个角度看,都不像是见过的人。
她不像中宫宫主,因为中宫宫主体态似乎比她丰满。她也不像后宫宫主,因为后宫宫主,比她臃肿。至于五名长老,除了“邛崃双色魔”已死外,其余不是已老,就是男的,根本不可能是。
但是这女子却居住在这幽深清雅的院落中,显然,在天香院中地位极高。那未,她是谁呢?
房英想到这里,心头陡然一震,暗呼道:“莫非她就是那女魔头天香院主?”
他内心突然震荡了一下,贴地斜窜向那房角旁,探首谨慎地再望一眼。他要仔细地辨认一下那女子的容貌,以免打草惊蛇。
刚才在假山后,因正对她背面无法看清,此刻自房角往窗边望去,虽仍无法看清全貌,却已能看清楚她侧面轮廓!
“噫!”房英心头轻呀,微微一荡。
那是—副极艳丽的面容,瓜子脸,那长得犹如仙女一般的脸颊,显示出是—个美人儿。
尤其房英从那面铜镜的反照下,可以看清屋中女子形于外的年龄,似乎比他刚才估计得还轻。
他心中愈思愈对,方自转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