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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钱掌柜一愣,“我还没收到钱呢?怎么走?”“你还要什么钱?”小丫头一脸奇怪。“这批货的货款啊!”钱掌柜忙将那半张银票掏出来,“这银票还差半张,快让林夫人给我送来啊。”
小丫头一脸疑惑:“林夫人?哪个林夫人?”“就是、就是方才随虞婆婆进去那个女人!”钱掌柜急道。“你是说林家娘子啊!”小丫头恍然大悟,“她已经收了货款从边门走了。她让我转告你,上个月初三,你借了她一笔账,今儿总算连本带利还清了,从此两不相欠。”
“上个月初三?”钱掌柜又是一怔,在心里急速回忆,立刻就想起那天自己正好将一个羊羔卖给“西湖瑶池”,赚了三十两银子。他心里“咯噔”一跳,陡然意识到不妙,急忙道,“那是我的货,你们怎么能将钱付给旁人?那林家娘子呢?她不是你们家的么,快让她出来对质!”
“林家娘子什么时候成咱们家的人了?”小丫头更是惊讶,“她是绸缎商林老板的娘子。”钱掌柜闻言心中一凉,立刻就意识到自己中了圈套,他不禁抓住小丫头吼道:“快将姓林的交出来!不然我要告你们诈骗!”
吵闹声惊动了不少人,虞婆婆最先从内院闻声出来。钱掌柜连忙丢下丫环抓住她,将手中那半张银票递到她面前:“快将另外半张银票交出来,你堂堂南宫世家,可不能赖我那三百两银子的货款!”
“三百两!”虞婆婆吓了一跳,“那些绸缎顶多就值六十两,账房已经将钱付给林家娘子了。先不说谁是正主儿,就凭那些便宜货要卖三百两,老身就能告你欺诈,送你进大牢。”
钱掌柜意识到自己彻底陷入了被动。如果告官,货物罚没不说,还要吃一顿板子。如果官府细查下去,说不定会查出自己贩卖人口的罪行。再说跟南宫世家打官司,想想都令人胆寒。他跪倒在地,痛哭流涕道:“求婆婆还我那车绸缎吧,那可是我全部家当啊,求您老慈悲!”
“住嘴!”虞婆婆一声断喝,“那批绸缎咱们已付过钱了,你还敢在此啰唆?想讹诈怎么着?来人,给老身赶了出去!”几个如狼似虎的家丁不由分说,架起钱掌柜就扔了出去。他心有不甘,还想冲进去要钱,却被一阵乱棍给打了出来。想到这批货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丢了,他一下子瘫在地上,欲哭无泪,一旁的徒弟忙扶起他道:“师父,咱们不还有半张银票么?”这话提醒了钱掌柜,他慌忙翻身而起:“快!快赶去通宝钱庄!”
通宝钱庄是皇家钱庄,在各大城市都有分号,都坐落在繁华街道,十分好找。钱掌柜进门后直奔柜台,将手中半张银票递进去:“伙计,麻烦帮忙兑换这张银票。”柜台内的管事接过一看,不禁哑然失笑:“你拿半张银票来兑换什么?”“多少总能兑一点吧?”钱掌柜急道,“就算兑换不了三百两的一半,但兑换一百两总可以吧?要不八十两也行。”
管事笑着将半张银票递了回来:“你难道不知,所有钱庄只认印鉴?你这半张上面没有印鉴,如何能兑换?”钱掌柜忙仔细一看,果然上面没有一丁点印鉴的影子,显然那女人在撕开的时候,特意避开了印鉴。他心有不甘地问那管事:“如此说来,这张银票就这么报废了不成?”
管事耐心解释道:“银票是客人在钱庄存钱的凭证,咱们不能因为它有所损坏,就侵吞客人的银子。虽然银票损坏的情况极其罕见,但咱们对此也有所规定,只要能保持银票上印鉴和数目完整,咱们就会按票支付,哪怕像这样被撕去了一半,咱们也不会少付一个子儿。”
钱掌柜再次拿起银票一看,才发现上面既没有印鉴,也没有数目,那女人撕给自己的这一半,根本就是无用的废纸……
牛刀小试!当舒亚男在临时落脚的客栈中,照着《千门百变》一书上的法子,仔细洗去脸上的伪装时,在心中这样评价着自己。“林夫人”已经完成了她的使命,从此将在这个世界彻底消失,她相信下一次自己就算站到钱掌柜面前,他也认不出来。
轻轻抚摸着到手的六十两银子,她心中有种莫名的成就感。第一次活学活用《千门三十六计》中的“借花献佛”,果然奇妙无比。自从看了南宫放那些专门骗人的书之后,她渐渐感觉,用头脑而不是用拳头复仇,会给人一种更大的成就感,她对此甚至有种隐隐的嗜好。望着手中加倍讨回来的卖身钱,她心中复仇的快感无以言表。
回想整个过程,并没有特别精妙的设局,唯一多下了些工夫的是与虞婆婆结识,并通过她在南宫府混熟,靠着些小恩小惠,她在南宫世家出入自由,这让她有种火中取栗的冒险刺激。她要小心地接近和了解这个庞然大物。她清楚地知道,要对付南宫世家,自己现在无论是实力、经验还是头脑,都还远远不够,现在最好是躲得远远的,远离南宫世家眼线无处不在的江南,让他们暂时忘掉自己这个小人物。
不过在离开江南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
退房离开客栈后,舒亚男完全变了副模样。垂下的鬓发遮住了伤疤,使她看起来就像一个单纯无知的少女,姿色虽不出众,却充满了青春的朝气。登上客栈外预约的马车,她对车夫简单地说了一个地址:“金陵!”
金陵为六朝古都,繁华极于江南。即便到了初更时分,秦淮河上也依旧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不绝于耳,莺歌燕舞荡漾河上,演绎着世间最廉价的悲欢离合和爱恨情仇。
就在秦淮河最灯火辉煌的时候,金陵提刑按察司的闻师爷,打着酒嗝儿离开了花船。劝回了几个相送的同僚后,他独自醉醺醺地往回走。想起明日的会审,他不得不匆匆往回赶,为明日的判决书做最后的润色。作为刀笔吏,他一向对自己的差事兢兢业业,况且明日的会审,是有人状告南宫世家侵占农田扩建马场,已经闹出人命。受害者在扬州状告无门,这才将官司打到了金陵提刑按察司。这事牵涉到南宫世家,按察司上下都不敢掉以轻心,而他收了南宫瑞的钱,更是不得不打点起十二分精神。
自从上次由同窗殷师爷牵线搭桥与南宫瑞结识后,他就成了南宫瑞在按察司最信赖的伙伴,钱包也急速鼓了起来。不过他依旧穿着破旧的皂衣,住着最普通的民房,决不让同僚和上司因银子问题对自己有所猜忌。他只将收到的每一笔存入钱庄,并将数目仔细记录下来。看到那越来越庞大的数字,他就像看到自己告老还乡后那幸福奢侈的晚年。
闻师爷心中想着心事,没留意到街口拐角处窜出的一道黑影,被那黑影一撞,不由摔倒在地。闻师爷正要发火,待看清那黑影是个年方双十的妙龄少女,骂人的话连忙咽回肚中,掸掸衣衫站起身来,关切地问道:“姑娘你没事吧?”那姑娘无暇理会闻师爷,不住回头张望,隐约能听到远处有呼喝和脚步声,正向这边奔来。那姑娘情急之下,转身藏到街边一堆垃圾后,连连对闻师爷作揖哀求。闻师爷正在奇怪,就见几个面相凶恶的汉子奔了过来,领头的汉子对他吼道:“老头!方才那个姑娘往哪边跑了?”
闻师爷犹豫了一下,往身后随手一指,几个汉子立刻向那边追了过去。待那帮汉子走远,那姑娘才从藏身处出来,对闻师爷盈盈一拜:“多谢先生相救!”“这是怎么回事?”闻师爷忙问。那姑娘眼中泛起点点泪花:“他们要将我卖到青楼,我不从,好不容易才跑出来。”
闻师爷叹了口气:“姑娘是哪里人氏?深更半夜,可有落脚之地?”那姑娘摇头道:“我家在扬州,在金陵举目无亲。今晚我就在街头流浪一宿,明日一早我就逃回扬州。”
闻师爷仔细打量那姑娘,见她虽然算不上绝色,却有一种烟花女子所没有的清纯,尤其那凸凹有致的身材,更涌动着青春的气息。他连忙道:“我的住处离这里不远,姑娘若不嫌弃,就到我那里将就一宿吧。”见那姑娘有些犹豫,闻师爷笑道,“莫非我长得像坏人,让姑娘不放心?”那姑娘脸上一红:“先生是好人,那、那就太麻烦先生了。”
长街尽头,方才追人那几个汉子又慢慢折了回来。一个汉子小声在问:“老大,咱们这么跑一下子,就赚了整整五两银子,那姑娘这是要干啥?”领头的汉子伸手搧了他一巴掌:“问那么多干什么?”说完,他却又若有所思地自语道,“我想,她要干的事,肯定不止值五十、甚至五百两。”
……当闻师爷从睡梦中霍然惊醒,才发现外面已是天色大亮。依稀还记得昨晚在那个姑娘秀秀所喝茶水中下蒙汗|药的情形,他连忙高喊秀秀,却无人应答。猛然想起今日的会审,他无暇理会秀秀的去向,晃晃晕沉沉的头,匆匆拿起桌上封好的判决书,立刻赶往按察司衙门。
会审本已经开始,因为闻师爷的迟到不得不推迟,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惹来按察使张大人不满的白眼。闻师爷战战兢兢地将文书交上去,自忖凭着自己花了莫大心血琢磨润色的判决书,可以稍稍减轻张大人的不满。
张大人简单交代了案情后,拿起判决书正要宣读,却愣在那里半晌不得开口。闻师爷偷眼打量他的脸色,发觉上司满脸阴霾,忙小声问:“大人,这判决书可有不妥?”
“你自己看!”张大人说着将判决书扔了过来。闻师爷捡起来一看,顿时面如土色。这哪是什么判决书,而是自己收到各种好处的详细账目,这些账目不仅有时间、地点、数目,还有行贿者的名字。他慌忙道:“小人、小人一时拿错,这就回去拿来。”“不用了。”张大人不阴不阳地道,“交到本官这儿来,这账簿以后说不定会有用。”
在张大人逼视之下,闻师爷不得不将账目交了上去。虽然衙门里并不禁止相关的人收受好处,但上司最忌讳下属背着自己捞大钱。闻师爷的账目竟然让张大人都有些忌妒。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自己在衙门的差事恐怕是到头了。只见张大人仔细将账目收入怀中,然后从封存文书的信封中又拿出一张状纸,对闻师爷冷冷道:“判决书在这里,不过你看看自己写的是些什么?”
闻师爷胆颤心惊地接过来一看,浑身不禁冰凉。那果然是判决书,不过判决结果却与计划中的大相径庭,它居然判南宫世家败诉,不仅要赔偿原告的田地,还要为他们强买强卖的行为坐牢。这判决书他是万万不敢宣读了,今日这会审已彻底毁掉,对南宫瑞的保证也已落空,他知道得罪南宫世家的后果,那恐怕不只是丢掉差事那么简单了。
闻师爷突然意识到,昨夜中了蒙汗|药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那个少女也不是什么上天赐给自己的礼物,而是放倒自己、窜改改文书,并将自己最隐秘的账目暴露于天下的骗子……
听到闻师爷惹上官司,被按察使革去差事下狱的消息后,舒亚男换了副面容准备离开金陵。金陵乃至整个江南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留念,这两次行动都跟南宫世家有关,相信很快就会惊动他们。为策安全,应该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直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