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外面的麻石台阶上,一只四处叫春的野猫,受到陶美娟发出的声音的惊扰,突然蹿上枝叶还很稀疏的葡萄架,再翻过那道古老的雕刻着瑞兽的屋脊,然后迅速消失在灯火阑珊的武汉夜色中。 杜宇回到家时已经是午夜十二点多钟。刚进门蹑手蹑脚地换下鞋子,杜宇就听见陶美娟的声音从卧室里飘出来:“老公,你回来了?”自从同居起,陶美娟就人前人后地叫杜宇为老公。
“回来了。”杜宇答应了一声,就往卧室里走。刚要推门,陶美娟就主动从卧室里开门迎了出来,她头发蓬松,看来刚洗过,身上香气氤氲,只穿着一套琥珀色的半透明睡衣,里
面一丝不挂。
陶美娟有些娇羞地说:“我这不是在等你回家吗?好几天都没见到你了,老公你想我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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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不是刚谈恋爱,哪那么多想法。”杜宇将西服挂到衣橱里,头也没回地说。
“恋爱久了,就没有思念了?你这是什么逻辑嘛?”陶美娟噘起嘴唇,有点不高兴。
陶美娟其实也不想一开始就破坏她今天晚上的精心安排,她明知道杜宇在回避问题,但并没跟他较真。她将两条光溜溜的胳膊绕在了杜宇的脖子上,并且迅速在他腮帮子上“叭”地吻了一下,然后她娇声娇气地说:“老公你先去洗澡吧,等下我跟你商量件事。”
杜宇拿了睡衣进了浴室。他三下五除二地把自己扒拉个精光,然后站在莲蓬头下一边洗浴,一边琢磨今晚唱歌时接到的一个电话,是姜默菡打来的,语气有些低沉,她问他这两天有没有空,想单独见见他,商量一件重要的事情。杜宇问默菡是什么事情,她犹豫了一下,说电话里讲不清楚,见面后再谈。杜宇想不明白默菡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跟他谈,而且一定要单独面谈,他的胃口被吊起来了,整个晚上都有些神思恍惚,开车回家的路上心不在焉还差点闯了红灯。无独有偶,刚才陶美娟也说要跟他商量件事,现在的女人怎么都这样啊?搞得神秘兮兮的。
匆忙洗了几把后,杜宇擦干身子,穿上睡衣走出了浴室,他一钻进热乎乎的被窝,陶美娟就蛇一样攀附上来。陶美娟在杜宇的耳边吹气如兰,手指不停地摩挲着他身上的敏感地带。这天晚上,陶美娟史无前例的狂野终于刺激了冷淡的杜宇,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冲动了,麻木的神经活跃起来,冰冷的血液开始升温,并且渐渐沸腾。偃旗息鼓后,杜宇筋疲力尽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出神。陶美娟却好像意犹未尽,她用脸颊摩挲着杜宇的胸膛,声音软软地说:“老公,我为你生个孩子好不好?”
杜宇笑了笑,说:“我们还没结婚呢,哪能就要孩子,美娟你想违反计划生育政策啊,未婚生育可是要被单位开除公职的。”
“那我们就早点结婚嘛,你看我今年都27了,再不生孩子都快成高龄产妇啦。”
“再等等吧,等我事业……”
看到自己的种种努力又付诸流水,陶美娟终于失去了耐心,她打断杜宇的话,生气地说:“是不是要等你当上中宣部部长,等我人老珠黄了你才肯跟我结婚?杜宇我告诉你,你今天非得给我一个交代,我们到底什么时候结婚?你一直敷衍我,是不是在外面有了相好?”
“你这是怎么了,从上海回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变得这么不通情理了。”杜宇皱了皱眉头。
陶美娟盯着一脸不满表情的杜宇,恨恨地说:“是你不通情理还是我不通情理?杜宇我跟你同居四年了,连张承诺的纸片都没有!我是个女人,女人你知道吗?女人跟男人同居过就好像嫁了一次人,以后要再嫁就是不值钱的二手货了。杜宇你有没有为我想过,我们一天不结婚我就一天睡不踏实,你随时都可以找个借口把我给甩了,甚至连借口都不需要,你根本不需要负任何法律责任,到时我找谁诉苦去?”
“我又没说不跟你结婚,是现在工作太忙了,没有心思考虑这个问题。”
“你说你忙,那我们先拿结婚证,以后再举行婚礼总行了吧?办个结婚证最多半个小时,我就不相信耽误了你这个大记者半个小时,你们的报纸就要开天窗了,杜宇,你在报社还没这么举足轻重吧?!”
“美娟你怎么变得这么俗气,结婚证不过是一张纸,你那么注重形式干嘛?”
“女人要的就是形式,名分就是形式,没名没分的日子我过得不踏实。谁知道你以后会不会看上更年轻漂亮的。”
“我们认识又不是一天两天,都好几年了,你应该了解我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男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动物,靠不住的,你现在不花心,谁知道你以后碰到更好的会不会花心。”
“你真是不可理喻!”杜宇倏地揭开被子,翻身起床,他打开门,阴沉着脸冲了出去。 2004年春天,杜宇明显感觉到了一种无所适从和举棋不定的焦躁,郁闷的时候,他喜欢去武昌胭脂路的印第安酋长酒吧里喝点小酒。杜宇习惯坐在这个酒吧的二楼,靠着舒适的布艺沙发,一边喝那种有点苦味的杜松子酒,一边悠闲自得地品尝着自己的心事。杜宇喜欢来这里,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跟一个女孩有关。从印第安酋长酒吧的窗户望出去,透过街两旁矗立的高大的法国梧桐树,杜宇有时会看见一个短头发的女孩开着一辆白色雅阁缓缓从酒吧对面的绿洲小区驶进驶出。那个短发的女孩叫姜默菡,和杜宇青梅竹马,一起在紫藤街长
大,而且还是他当年的大学同学。
生活中有些美丽的缘分注定是会交臂错过的。
杜宇和姜默菡的关系要从童年时代他们住在起义门下的紫藤街说起。
姜默菡的父母都是武汉一所高校的老师,她外婆住在紫藤街,就在杜宇爷爷家院子的斜对面。姜默菡是6岁的时候被她外婆接过来住的,外婆年纪大了,一个人住有些寂寞,姜默菡的父母工作又忙,所以姜默菡就被送到紫藤街来读小学,每个星期天她才回到父母身边。对门对户的,姜默菡常常跑到杜宇家的院子里来玩,亲亲热热地叫他“小杜哥”,比默菡大一岁的杜宇也很照顾她。到了少男少女的年龄,两人之间渐渐地都有了些朦胧的情愫,常常一个眼神就能读懂对方,但谁都没有挑明,反而会当着同学的面刻意疏远。姜默菡直到初中毕业才从紫藤中学转学到父母所在高校的附中就读。姜默菡后来考上了武汉大学新闻系,而杜宇跟她考的是同一所大学的同一个专业,惟一有点美中不足的就是,他们没有分在同一个班。
大学时候的姜默菡美丽端庄、气质优雅,追她的男生特别多,但有些高傲的她一直暗锁芳扉,对那些大献殷勤的男生不冷不热的,她一直在等着一个人向她表白,而这个人就是杜宇。但杜宇迟迟不敢开口表白,他不是不喜欢姜默菡,只是他那个时候还很自卑,不幸的身世在他幼小的心灵上投下了浓重的阴影。而姜默菡的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在杜宇的眼里,姜默菡就是高贵的公主,他不过是个卑微的马车夫。考上大学后,杜宇看见有那么多优秀的男生整天围着默菡转,他感受到了巨大的心理压力,更不敢向她表白了。偏偏出身书香门第的姜默菡又是个很矜持的女孩,不会主动屈尊向男孩示好,所以她和杜宇两个人尽管关系不错,但一直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
这种若即若离的状态一直维持到大三那年的端午节。
那年端午节的上午,姜默菡打电话给杜宇,说自己家里有几张张国荣的新影碟,问他愿不愿意看,要是愿意的话就过来拿。杜宇是张国荣的忠实影迷,他自然是一口答应。
挑选完影碟后,已经快到吃午饭的时候了,默菡的父母热情地留杜宇吃饭,他盛情难却就答应了,帮爷爷做惯了家务活的他还跑到厨房里替保姆打起了下手,洗菜、剥蒜、切姜,忙得不亦乐乎。姜母一看就不高兴了,觉得这个男孩怎么这样,连点尊卑贵贱都不分。后来姜母悄悄地问女儿,才知道杜宇就是当年在紫藤街天天和默菡在一起玩耍的那个身世可怜的男孩子。姜母没想到这个苦命的男孩子竟然跟自己的女儿又成了大学同学,而且看默菡那样子,似乎对杜宇有点意思,这让她非常不安。
姜母有着顽固的血统论,尽管她小时候也在紫藤街生活过一段时间,但她并不认为自己出身卑微,因为她的母亲,也就是默菡的外婆原本就是大家闺秀出身——国民党一个少将的千金小姐,姜母的父亲则是解放前武汉赫赫有名的民族资本家。1949年5月,武汉解放前夕,姜母的父亲一度成为省政协委员,可惜好景不长,后来工厂被没收,成为国有财产,文革期间姜母的父亲和母亲更是受到造反派的批斗,姜母的父亲不久就丢下妻子和女儿含冤死去,姜母一家也从位于汉口旧租界的一幢洋楼,搬到了那时素有“贫民窟”之称的紫藤街。
高中毕业后,姜母先是在街道的一个竹木加工厂当质检员,并认识了因为发表“右派言论”被发配到这里来的一个姓姜的大学生。那个时候,姜大学生是姜母在厂里惟一看得上眼的人,而且她有着惊人的预感,相信中国迟早会结束这场混乱,知识分子必定会得到重用。就这样,两人惺惺相惜,很快就私定终身,并且在认识不到两年后就举行了婚礼,不久就生下了女儿姜默菡。1978年全国恢复高考后,姜母重新拿起书本复习,并且考上了北京大学数学系,姜父也同时考上了清华大学机械工程系的硕士研究生。几十年来,姜默菡的父母夫唱妇随,其事业和爱情在学术界有口皆碑。因此,姜母对婚姻的质量非常看重,希望女儿能像她当年慧眼识珠看上姜大学生一样,以后能互补互进,在事业和爱情方面都能成为人之俊杰。 姜默菡非常了解母亲,看到母亲望着在厨房里忙碌的杜宇皱起了眉头,她于是赶忙借口一起看电视,把正在帮保姆洗菜的杜宇硬拉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没想到这下祸闯得更大。杜宇看见默菡家养的一只美国短毛猫蜷缩在沙发上打瞌睡,就用手去拨弄猫的胡须,结果那只猫受惊,一下子蹿了出去,把客厅里摆设的一只珐琅花瓶撞翻了,瓶口碰掉了一块瓷。这只珐琅花瓶是姜母出国考察时,一位著名的美国数学家送给她的礼物,杜母心疼得要命,又不好发作,只好拿着鸡毛帚子狠命抽打那只可怜的美国短毛猫。
端午节那天,杜宇觉得自己在姜默菡家简直丢尽了颜面,像个可怜的小丑。由于自尊心受到极大的刺激,杜宇开始有意躲避着默菡。而杜宇的躲躲闪闪让默菡很生气,一赌气,她就和杜宇班上一个一直追求她的男生开始了交往。
这个叫陆璋的男生不仅是杜宇的同班同学,还是他同寝室的兄弟,陆璋的父母是省委的高干,人又长得潇洒俊逸。陆璋只知道杜宇和姜默菡是小学和初中同学,但并不清楚他们两人之间微妙的关系,陆璋总是找机会频频接近默菡。一开始,默菡对陆璋的殷勤很冷淡,甚至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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